寒歲靜嘆了聲,自己還真是命大,若是落到平地或是石堆什麼的,指不定還不知會摔成什麼樣呢!
「北辰,時至今日我算是想通了,五皇兄如此不顧手足之情,三番五次追殺于我,我若再退,怕是只能讓母妃陪著我一道喪命了,這事我絕不容忍,他不是怕我與他爭嗎?那就如他所願,這天下將來是何人的,難說呢!」
一道漸行漸近的男聲傳進了寒歲靜的耳中,她趴在草叢里突然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能者居之,既然你已然做了決定,我說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起的。不過此事如今還是時候未到,太子在朝中勢力不可小覷,為今之計,我們只能暗中豐滿羽翼,不可操之過急!」
一個清潤好听的男聲響起,寒歲靜在听到這個聲音時,眼眶瞬間便紅了,剛因疼痛忍回去的眼淚如決堤之水止也止不住。
腦子里是前世她癱坐在地,霽月那冷漠疏離的眼神,厲聲道「霽寒氏,語甯之死若與你無關,這玉佩又做何解釋?我的好嫂子,你倒是說話啊!」
寒歲靜趴在草叢里指尖發白,胸口某個地方像是突然蘇醒了般,痛徹的疼,不自覺手指深深掐斷了一根枯枝「啪嗒!」一聲脆響。
「何人在此?」
霽月一個閃身,一把如寒霜的長劍已然抵在了寒歲靜脖頸處,他正對著寒歲靜的背,看不清寒歲靜的臉,從身形看應是個少年,聲音不自覺又冷了幾分
「剛剛我們所言你可听得分明?」
寒歲靜咬著牙,嘴唇蠕動了許久卻是發不出聲音。
「說!」霽月的聲音比架在寒歲靜脖頸的冷劍還要冰冷銳利。
寒歲靜死死抓了一把地上的土,閉了眼,深吸了口氣,壓低了嗓音道「我若說,不曾听到,公子可信?」
今日所言若被第三人听了,實在後患無窮。霽月手上一用力,劍鋒已然逼近了寒歲靜幾分
「那便得罪了!」
「等等!」寒歲靜好不容易重生,不想死,尤其還是死在霽月手里。
寒歲靜緩緩轉頭,如水的眼眸望著霽月那清俊得有如鬼斧神工雕砌而成的面容滿是淒涼和不甘
「霽四公子,你不能殺我!」
「看來還是個熟悉之人,北辰,那更留不得了!」
簫笙打著扇子閑閑走了過來,見到寒歲靜那明媚如女子般的容顏明顯詫異了下,如此俊的少年倒是少見了,比之霽月倒也不分伯仲。
霽月在對上寒歲靜那雙眸子時,心莫名的便顫了下,這麼悲涼的目光他只在第一次狩獵時,獵到的一只捶死的梅花鹿眼中見過,不同的是,面前這位俊美少年眼中多了些他道不明的情愫,他們認識嗎?
「為何說我不能殺你?」
霽月心中竟有了躊躇,說話聲卻還是寒涼,京都知曉他霽北辰之人不在少數,這少年認識他並不奇怪。
「能守住秘密的,不只有死人,還可以是自己人!」寒歲靜想了下,語氣平和了幾分。
「自己人?對你本王一概不知,本王何必冒這個險?」簫笙一臉好笑的望著寒歲靜。
「因,在下有價值!」寒歲靜抬眼望著霽月,眼眸里的光彩令霽月動容。
「說說看!」霽月手上動作頓了下,靜靜望
著寒歲靜意味不明。
「在下不才,精通玄學之術,可知天命!」
寒歲靜這話就像一塊巨石落入湖水之中,一石激起千層浪。簫笙和霽月對望一眼,簫笙道
「知天命,哼!小兄弟你未免信口開河了,你若真知曉天命,如何還會落入本王手中!」
「天啟二十年,八月十二也就是八日之後,離京都不遠的卞州發生前所未有的大瘟疫,死傷無數。瘟疫並非一時突發,定然有跡可尋,安親王不妨如今便派人去卞州藥鋪打探一番,近來傷風受涼之人是否比以往多了數倍!此瘟疫便是由風邪入體所致!」
「欽天鑒,司天台皆無所察,你又是如何得知?」霽月皺眉問道。
「玄學一貫博大精深,信與不信皆由二位,在下言盡于此!」寒歲靜閉上了雙眼,有些認命的說道。
這時突然一個力道極其強勁的箭羽直直往霽月身上招呼而來,霽月退步閃身險險躲開了。
「哪來的臭小子竟欺負到我家外甥,頭上了!」
羅百川手里拿著個造型奇特的弓弩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他本來是想說外甥女的,見寒歲靜穿著男裝便改口了。
「小舅!」寒歲靜看到羅百川像是看到救星般,支著身子就要站起來,不想腳下一疼又坐回了地上。
「喂!以多欺少算什麼男人!」
羅百川奔到寒歲靜跟前,怒斥了霽月和簫笙一聲,才一把扶起寒歲靜「怎麼樣?傷到哪了?」
「還好,就是腳扭傷了!」寒歲靜扶著羅百川的手勉強站了起來。
羅百川見寒歲靜脖頸處有道血痕,心里更不樂意了,一手扶著寒歲靜,一手拿著弓弩對著簫笙和霽月道
「我問話呢!你兩誰啊!這般欺負我家,小五!」
羅百川想到古代女子名諱不得隨意讓外人知曉于是靈機一動便改口了。
「你大可問問你外甥!」霽月淡淡道。
未來這大周朝的皇帝陛下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學士兼戶部尚書,寒歲靜委實不願羅百川開罪于他們,忙道
「誤會而已,小舅莫急,我們走吧!」
寒歲靜說完又轉頭對霽月和簫笙道「我名寒五,若想尋我便到白雲庵!」
羅百川戒備的望了眼霽月和簫笙,才扶著寒歲靜就此離開了。這兩個長相極為英俊的男子,看起來很不簡單,就剛剛藍衫男子躲過他手槍的身手,當真了不得。
簫笙望著羅百川和寒歲靜離開的身影,揚手一揮,不多時便有一個鎧甲侍衛出現在了簫笙跟前,單膝跪地。
「無論如何,查清兩人底細!」簫笙淡淡吩咐道。
「是!」鎧甲侍衛一晃眼,便消失不見了。
「那弓弩實在不簡單,那個自稱寒五所言,管之不妨也探探!」
霽月補充道,剛剛那一箭,他實在躲得驚險,看來當真是遇上高人了。
「正有此意!」簫笙晃了下手里的折扇,看來今日收獲良多啊!
星海沉浮,風過雲搖之下碧水清流,落葉遺香。
寒歲靜靠在半開的窗扇邊,目光望著小窗外紛飛落葉,掩在袖子下握著美玉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寒歲
靜和霽月初遇在還有些寒氣的初春時節,寒雪竹高中進士擺宴慶賀,那日侯府異常熱鬧,丫鬟僕從忙進忙出的。
寒歲靜帶著紅顏去自家鋪子親自給寒雪竹挑禮物,回府時走得便有些急,邊走還邊催促紅顏
「紅顏,你快些,再晚當趕不上給二哥送禮了!」
剛下過一場小雪,紅顏手里拿了個精致錦盒,走得很小心,眼楮卻是盯著寒歲靜的方向,一臉擔憂
「小姐您慢些,當心摔了!趕不及晚些給也是成的,二少爺難不成還能不要您的禮物?」
「不行!我說這會兒給便必須這會兒給,晚些給算怎麼回事嘛!」
寒歲靜嘟著有些發紅的小臉,說得很是較勁,腳下更是走得急,路過梅亭時腳上似乎踩了一塊滑溜的物件,差點將她絆倒,好在紅顏及時將她扶住了。
「小姐,您看吧!咱別急,要真摔了,你這禮豈不是白挑了!」紅顏扶著寒歲靜一陣念叨,心中慶幸好歹是把小姐扶住了。
寒歲靜低眉一望,是塊成色極佳的美玉上面系著絲韜應是有人不慎遺落的,她拿著美玉端詳之時,從梅亭拐角處走出一個如玉雕般的少年。
寒歲靜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人,整個梅亭景致也不及他風華之一二,一身藍衫錦緞外披著一件玄色白裘斗篷,紅梅傲雪幾度艷陽,花瓣若雨星星點點飛揚,飄在少年如墨的長發上出塵如神,寒歲靜當時便愣住了。
「姑娘,你手中玉佩是在下的!」
寒歲靜記得霽月當時是和她這般說的,和暖的陽光在霽月身上渡了一層金黃,連霽月那長而濃密的睫毛她都看得分明。
「你,是何人?」寒歲靜有些結巴的問出了口。
「在下霽月,府里大女乃女乃是在下胞姐,姑娘能否將玉佩還予在下?」
霽月,寒歲靜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卻指著玉佩道「你說這玉佩是你的,那便是你的?我如何能信得!」
「玉佩是在下隨身之物如何能作假了?」
「那你便證明給我看!」
「你這姑娘好生無理,在下佩玉就是有不同尋常之處又如何能說與你知曉。何況這玉雖精美倒也尋常,在下莫不是長了張宵小之貌,讓姑娘這般防著?」
霽月的一番話讓寒歲靜當場便變了臉色,寒歲靜當時不過是想尋個由頭與霽月多說幾句話,不曾想霽月竟這般說她,她羞赧之下,拿著玉佩輕哼了聲便跑了,玉佩就此落在寒歲靜手里。
幾年之後,當寒歲靜作為霽月嫂子嫁到霽府後,才知曉霽月遲遲沒與洛語甯成親便是因著這玉遺失之故,這玉原是霽老太太當年與洛家定親之信物,這便成了後來事發後最有力的物證。
其實當時寒歲靜也弄不明白如何會對霽月情深至此,如今想來,她驕傲任性了那麼多年,侯府內誰都依著她順著她,偏偏霽月這般不給她顏面,何況霽月還這般出眾,像是一口氣生生堵在了她心里,出不了,進不能。
霽月中了探花郎游街之時,寒歲靜便偷偷溜出了府,只為一睹其風采,望著馬背上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口氣似乎就此變成誅心烙印,生生印在寒歲靜心里,抹也抹不掉。連霽月揚手撒下的一個錢幣,她都如珠如寶般的收著。
寒歲靜不由得閉上了眼,痴人當真是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