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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太大了,而且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岑家母子想些什麼,除江一貞外,沒人理會。此時此刻,唯一能引起人們關注的,是文化革命正在往縱深處發展的態勢。而這一點體現在衙後街,就是住在這里的副縣長蔡立民亦被本縣財經部門揪斗了,至于罪名,則除了大面上所說,還有一條,那就是腐化墮落。

蔡立民可以說事發突然,至少衙後街的居民沒有思想準備。在眾人看來,他雖是個副縣長,但由于不是縣委常委,實際握有的權力不多,再加上他因和潘艷萍的結合一度被炒得沸沸揚揚,為消除不利影響而不能不長期保持低調的狀態,故此,料想不會有人找他的麻煩。但他們的想法還是錯了。他們沒有料到,覆巢之下,確實是無有完卵的。在那猶如秋風掃落葉的形勢下,沒有人能躲過被沖擊的命運。這天上午,就在他們做完「早請示」,準備吃早飯的時候,一大群早有預謀的造反派沖進了蔡立民的住所,不由分說地將他架到了居委會前面的坪場上,而且這樣做時,還沒忘記給他在頭上戴上上寫有字樣的高帽子。

發生什麼事情了?听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鼓噪聲,衙後街的居民們很是懵然了。盡管這段時間內經常出現「新動向」,但陣仗這樣大的事件卻不多見。他們于是從家里跑出來,循著喊叫聲尋了過去。當他們來到坪場上時,才明白過來。

「我沒有!」看著對方平白無故給自己戴上不能承受的大帽子,蔡立民非常憤怒了。他奮力抗爭著,盡管兩支胳膊被昔時的下屬死死地扭著。一大早,便被這伙突然破門而入的人從手中搶走飯碗,還被扭著胳膊押出住所,蔡立民先是大吃一驚,繼之非常憤怒了。運動爆發後,他對自己的處境盡管有所擔心,但自忖不會壞到哪里去,可沒想到災難竟毫無征兆地降臨到了自己頭上,而且仔細看時,揪斗他的大多是縣財貿口那些熟人,有些在工作和生活上還曾得到過他的關心和幫助,這不能不使他備受打擊,感到是那樣氣憤和寒心。

「這由不得你,如何定性由革命群眾說了算。」頭頭以極其不屑的口氣呵斥著。

看到蔡立民不予配合,那些人啊非常惱火了,他們振臂高呼起來。在他們的口號聲的裹脅下,衙後街的居民們也不得不跟著張開了嘴巴、舉起了拳頭。

「走,你這臭娘們,給老子快點走!」

突然,人群外傳來了一陣躁動。人們回頭一看,發現是蔡立民的老婆,那個嬌滴滴的女人潘艷萍,正被周八斤、秦得利、魏五六等人一路推搡過來。她頭發散亂、臉色蒼白、腳下跌跌撞撞。

「你們這是」台上人見狀,連忙上前詢問。

「哦,這個女人是蔡立民的臭老婆,叫潘艷萍。」周八斤上前一步,不無諂媚地說道,「剛才想偷偷溜走,被我們發現了。」

「她是誰我們知道,只是你們」頭頭警惕地盯著周八斤。

「哦,我們是衙後街的革命群眾,」看著這些人有所懷疑的目光,周八斤知道對方不甚相信自己,連忙解釋︰「蔡立民做的很多壞事都是這賤婆娘唆使的。對蔡立民和她的行為,我們早就看不順眼了,所以將她扭送過來,一起進行改造。」

「那好吧!」頭頭猶疑了一下,但還是發令︰「將潘艷萍押過來!」

「好的!」周八斤的行動得到了肯定,很是得意了。他轉身大聲呵斥著潘艷萍,手里則再一次扭住了她的胳膊。盡管置身于睽睽眾目之下,他要表現的是對這個標致女人毫不留情的斗爭精神而非對她的佔有妄想,但一刻之前的軀體接觸所獲得的異樣感覺,使他很是享受,以至忘了這一點。這娘們,皮膚可是滑膩得不沾手啊!周八斤非常yin邪地體味著。一想到她那平時根本不可能模弄到的美妙**竟然也給他沾上了手,他就很是興奮。

潘艷萍何許人,一接觸到周八斤猥瑣的舉動和yin邪的目光,她就知道這個齷齪的家伙想的是什麼。直覺告訴她,對方不僅嫉妒她和丈夫的地位及由此享有的遠勝于他的生活,而且覬覦著她極其性感的身體。故此,她極力躲避著他那明顯著是無恥模弄的舉動。對方對她的肢體的每一次接觸,都使她感到羞辱和憤怒,此刻的她覺得自己的胳膊上就像爬上了一只渾身覆蓋著惡臭粘液的癩蛤蟆一樣,難受至極。

周八斤不是蠢人。看到對方羞惱不已的神情,他既惱火又得意。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騷娘們,蔡立民模得你,我周八斤為什麼模不得你?現在是沒得機會,有機會的話,我不單要扭著你的胳膊不放,我還要緊緊地摟抱你,要狠狠地操你,操死你完事!

目睹這種情況,群情大嘩了。盡管少數人如秦得利、魏五六等覺得過癮,但更多的人則感到周八斤的行徑太下作了︰這不就是小混混耍流氓嗎!這當中,尤其是聞訊和大家一齊趕來的江一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是懾于台上人的yin威,不敢替蔡、潘夫妻出頭。說實在的,看著眼前的情形,江一貞的心情可以說非常復雜。一開始她多少有點看熱鬧的感覺︰蔡立民不說,單是那個潘艷萍,仗著自己小臉蛋生的俏,嫁了個副縣長,就以為攀上了高枝,不僅不把街坊鄰居放在眼里,而且對居委會的決定也要理不理,怎麼著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打打她的威風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別的不說,單是去年學校放假後,街道上安排蔡立民大女兒和其他同學一道值更守夜,她認為耽誤了這妹子承擔的家務,竟跑到居委會大吵大鬧,生生將後者拖了回去,令在場諸人氣惱不已,說她簡直就是個舊社會的官太太。只是,話又說回來,如果因此就認為她尤其是蔡立民應該被整治、被周八斤等混混羞辱,似也不是那麼回事。就說蔡立民吧,作為領導,還是做了不少好事的。遠的不講,單是六四年荔川河發大水,縣城形勢非常危急時,他就帶著各單位干部職工日夜在大堤上嚴防死守,除了指揮調度,還和大家一樣扛沙袋、打木樁,大半個月下來,累得人都變了形。看著他面容憔悴、走路跌跌撞撞的樣子,所有知情的人沒有不動容的。

想到這些,江片長越發搞不懂了。她想,蔡立民是副縣長,手中有權,真要有錯,確實是嚴重的問題,可潘艷萍算什麼,莫非將她修理一頓,就能解決問題了?這個頭一開,還有哪個人能保證自己?當然,自己是個出身貧苦的家庭婦女,丈夫是店員,全家在舊社會上無片瓦、下無寸土,是黨的依靠對象,不害怕會被人騷擾,但也不是全無擔心的地方。就說自己的兒女吧,如果他們看不清形勢,積極過頭,鬧出什麼亂子來,那可就麻煩了。尤其是周八斤、秦得利、楊五六這些混混竟然也成了什麼革命群眾,賈玲、褚蘭如果和他們成了「戰友」,那不也太荒唐了麼?

江一貞這樣的居民想什麼,不在台上考慮之內。此時此刻,他們的興趣只在蔡立民身上。隨著他被押解到位,坪場上的批斗開始了。

站在圈子外,看著被造反派們死死摁住腦袋、反扭胳膊的蔡立民潘艷萍兩口子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與江一貞一樣,衙後街的居民們心情也很復雜了。盡管他們平時對潘艷萍多有不滿,此刻卻對她充滿了同情心。在他們看來,潘艷萍不過是沾了丈夫一點光,不應當遭受這樣的虐待。當然,這當中想得最多的還是江一貞。看著周八斤一伙上躥下跳的丑陋行徑,她此刻不只是厭惡和憤怒,而是還想到了褚蘭。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要使點手段,嚴厲約束這個明顯著已瘋狂了的外甥女,連同在學校參加運動的賈玲都說不清她在干些什麼。她會不會像周八斤、秦得利、楊五六那樣隨便揪別人,招人惱恨?還有,雖說都是學生,可那麼多男男女女廝混在一起,成什麼體統?真要出了問題,怎麼辦?

按說,江一貞的心里夠亂的了,但她沒有想到,她的好友鄭文淑心里不僅比她更亂,而且更痛苦。人民小學的路純一,那個以前隔段時間就要來造訪一下的年輕女老師,和幾個與她一樣戴著紅箍箍的人不請自來,氣勢洶洶地闖進了她家。

「路老師,你可是稀客了。」鄭文淑見狀,連忙放下手中正在做著的家務,迎上前去。她說的是實話,自文化革命開始後,路純一就不見上門了。

「哦,最近有點忙。」听著鄭文淑的說道,路純一很有點尷尬了。她由于出身好,與人民小學的其他教師沒有什麼瓜葛,故此文化革命一來,便被姚顯賢拉進了他組織的革命領導小組,姚顯賢靠邊站後,又被羊瓊華吸收進了縣教育戰線文化革命聯絡總站。她本不想參加這樣的活動,但為著保護自己,也只能如此。誰知道越不想干的事情,羊瓊華就越要她干。這不,今天就要她帶著一伙人來岑家宣布一項決定。這使她很是為難,不知如何向鄭文淑開口。

「路副組長,你快點宣布吧,大家都還有事哩。」看著她似乎抹不開情面,同行者中有人明顯不耐煩了。

「哦,是這樣,」看著實在挨不過,路純一只好硬著頭皮,對鄭文淑公事公辦地說道︰「由于岑華年犯有罪行,縣教育戰線文化革命聯絡總站決定對他實行群眾專政。」

「群眾專政,什麼意思?」聞听此語,鄭文淑懵然了。她既不解,又震驚,當然,更有強忍在心間的憤怒。

「群眾專政就是暫停他的工作,管制起居。什麼時候審查通過了,什麼時候恢復工作、自主生活。」路純一字斟句酌地說道。

「這不是剝奪我們家老岑的人身自由嗎?他又沒有犯法!」听著對方這樣解釋,鄭文淑急了,「再說,聯絡總站也不是公檢法,有什麼權力這樣做?」

「就剝奪他的自由了,怎麼啦?」听著鄭文淑的質問,路純一身邊一個帶著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氣地喝斥道。

什麼,這都說的是些什麼?鄭文淑大為震驚了︰這些人的話語在她雖然感到駭人听聞,但她最關心還是丈夫的處境。今天早上他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失去自由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呢?

「鄭文淑,你听清楚了沒有?」看著鄭文淑大惑不解且明顯著不滿的神情,戴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再一次厲聲喝問起來。

「路老師,岑華年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他不可能做你們所說那些事。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的問題很嚴重,可他的事情從來都是由他自己負責的,你講給我一個家庭婦女听是什麼意思?」

鄭文淑認得這個中年男子,知道他姓吳,是人民小學的美術老師,畫兒雖然畫的不錯,人品卻不怎樣。但她不想與他對話,這除了她曉得這個人與丈夫一直不對勁外,還在于沖眼前情勢看,明顯著路純一才是管事的主。說實在的,她過去對這個女孩子印象是很不錯的,知道她工作認真,與岑華年的關系處理得也很好,甚至听範韻說過,她對自家務實好像還有點想法。只是,眼下的情形卻不能不使人大跌眼鏡︰這女子,怎麼一夜之間便變了臉?

看著鄭文淑用看不懂的眼光望著自己,路純一很是尷尬了。在過往的日子里,她既喝過岑家的茶,亦吃過岑家的飯,尤其是工作上得到過岑華年不少幫助和指導,故此,要她板起臉對岑華年及其家人喝三道四,還真難做到。只是,她不想這樣做又能怎樣?臨來岑家時,羊瓊華一再告誡她,這是考驗她的關鍵時刻,看她到底是站在人民的立場上還是同情資本家的孝子賢孫。這女人說話時的口氣盡管還算平和,但其中隱含的威脅,就是旁人亦是感受到了的。

想到這些,路純一也顧不得許多了。她因此硬起心腸說道︰「岑華年的事情當然由他自己負責,但也不是完全沒涉及到你們,畢竟你們是他的家屬。我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們︰第一,岑華年現在的處境很不妙,作為家人,你們有責任勸告他老實交代問題,不能負隅頑抗;第二,為表示懲戒,遵照上頭決定,從這個月起,學校扣除他三分之一的工資。」

「我知道他的處境不妙,但那不是我們造成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犯有什麼錯誤,怎麼勸告?」听著路純一不無訓斥的口吻,鄭文淑很是不快了。

「文淑,你跟她講這些干什麼?你只問問她,憑什麼扣除華年的工資?」

就在此時,人群之外,突然冒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聞听此語,眾人不覺一怔。回頭看時,發現原來是岑華年的母親岑老太。自丈夫岑石磊去世至今,老太太除了幫助照看一下孫兒孫女外,已很少管事,但她耳不聾眼不花,思維仍很清晰。文化革命開始後,她一直留心外面的形勢,心底里始終為兒子擔心。適才听得兒子被限制自由,還要被扣除工資,很是憤怒了。她顧不得身體不行,從堂屋中巍顫顫地走到院子里,沖著路純一說到︰「我家華年犯了什麼罪,要被關起來?還有,他工資本就不高,扣掉三分之一,這一大家子吃飯,怎麼過,你們不能將人往死里整吧!」

「為什麼要關起來?你兒子反犯嚴重政治錯誤!」盡管岑老太已氣得身子顫抖,吳姓男子卻毫無體恤之心,仍肆意污蔑。停了停,還故意刺激老太太︰「你家岑務實有助學金,岑新銳亦已自食其力,國家不能在他們身上花冤枉錢。再說,岑華年是你教出來的,你也應當降低生活水平。」

「你」听著這極盡污蔑之能事的胡言亂語,岑老太氣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知道急了,早先為什麼不勸他走社會主義道路?」同來的紅箍箍們哄笑道。

「這就是你要來我們家的目的?」鄭文淑仍然不理會吳姓男子和他身旁的紅箍箍們,而是繼續問著路純一,「想不到,你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听著鄭文淑這樣說,路純一無言以對了。站在岑家婆媳兩代人面前,偏偏以往在她上門的時候她們都曾熱情招待過她,她真的覺得有點無地自容。她知道自己的所做作為不僅傷了岑家老小的心,而且委實沒有什麼道理。只是,對于來自羊瓊華、邱秉鈞的指令,她又不能不執行。在左思右想仍無以作答的情況下,她只能硬著頭皮說了句「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怎麼做你們看著辦吧」,然後領著同來的人離開了岑家。

望著路純一一干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現在輪到鄭文淑無語了。她既為丈夫的處境擔心,亦為家人的生活發愁,至于路純一的表現,更使她覺得自己已看不懂這個社會,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賴,哪些人不定過了一個晚上便會翻臉。不過,盡管她自己心里難受,但知道首先要做的是寬慰婆母。老太太七十多歲了,一輩子夫在從夫、夫死從子,不能讓她跟著擔驚受怕。只是她沒想到,就在她費了好一番口舌,哄得老人家稍稍寬心了些,準備打開煤爐門,給一家人做晚飯的時候,一個人悄悄地走進了岑家。

「是你,範老師!」發現來者是誰,尤其是看到她充滿關切的眼神,素來沉穩的鄭文淑很是激動了。她手中拿著淘米的盆子,呆呆地站在灶間,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範韻亦很激動。她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鄭文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今天上午」鄭文淑欲言又止。

「路純一來過了。」範韻點點頭,告訴她自己知道這回事。

「老岑現在怎麼樣?」鄭文淑此刻急迫知道丈夫的情況。

「岑校長被羊瓊華、邱秉鈞他們弄到鎮里去了。」看著鄭文淑掩飾不住的愁容,範韻雖然很是同情,但還是說了實話。

「弄到鎮里干什麼?」鄭文淑非常擔心了,「他們說對他進行群眾專政,該不會打他吧!」

「我想應該不會的。」範韻見狀,連忙安慰她,「岑校長平時為人厚道,沒有什麼冤家對頭,也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我想他們是不會虐待他的。」

「那他吃飯、睡覺怎麼辦?」鄭文淑仍然非常擔心,「你可能不知道,他除了血壓高、胃潰瘍外,還有個坐骨神經痛的毛病,發作起來很厲害的。」

「吃飯、睡覺肯定在鎮里。我剛才來時經過岑校長的辦公室,听羊瓊華在里面吩咐路純一,要她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安排校工老彭來你家,給岑校長送鋪蓋和換洗衣服去。岑校長平時服用的藥品,我想你也可乘這個機會托老彭帶去。」對于鄭文淑的擔心,範韻自然能夠理解,于是盡自己所知道的告訴她。頓了頓,又說︰「老彭是個忠厚人,有事托他,你盡可放心。」

「這我知道,解放前老彭就在人民小學做事了。」听著範韻這番話,鄭文淑感到一股暖流趟過自己的心田,憂悸的心情于不知不覺間放松了一些。但也就在這一刻間,面對範韻,她又同時滋生出了一絲歉意。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對方,盡管對方並不知曉。

鄭文淑認識範韻還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時後者剛剛隨丈夫轉業到荔川縣。起先,她對這位小自己十余歲的女老師印象很好︰面容清秀、談吐得體,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一看就是個好打交道的對象;尤其是听岑華年講到其工作認真、任勞任怨後,更是覺得丈夫的工作有了一位好幫手。只是,自于不經意間听到羊瓊華的一番議論,道是她和岑華年走得很近之後,心中就泛起了一絲醋波。

「華年,你們學校那位新來的範老師怎麼樣?」一次,乘著只有兩人在一起的場合,她似是無意地問著丈夫。

「不錯呀。」岑華年先是隨口說了聲,但立地意會到了什麼,轉過來問道︰「你怎麼想到問她?」

「我就隨便問問。」鄭文淑掩飾著。

「不對,你肯定是听到了什麼?」岑華年注視著妻子的眼楮。

「我能听到什麼?」面對丈夫的注視,鄭文淑無言以對。除了從羊瓊華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語,她確實再不曾听到什麼。

岑華年靜靜地望著她,好一會,方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知道她想的是什麼。說實在的,對她這點心思,他還是能理解的︰一個家庭婦女,沒有什麼文化,整天圍著鍋台轉,當著那些比她年輕、漂亮的女性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接近她視為終身依靠的丈夫,偏生這個丈夫各方面又還過得去的時候,叫她一點想法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更使他感動的是,她也就那麼一點想法,而且從來不以他不能接受的行狀表現出來,相反是在生活上更加周到的侍奉他,令他倍感溫暖。也正是因此,他再一次確認,他娶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說她好,除了她克盡妻子的職守外,是真心愛他,而且知道怎樣愛,就是偶爾吃點醋,亦非常含蓄、適可而止,而恰恰這一點,在很多文化比她高的女性都是難得做到的。

想到這些,岑華年走過去,攬過她渾圓的肩頭,將她擁在了自己的懷中。

面對丈夫的**,鄭文淑什麼也沒說,很自然地閉上眼楮,靠在了丈夫的胸前。那一刻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也因此有點自責︰這樣好的丈夫,我為什麼還要沒來由的擔心。

……

「鄭大姐!」

看著鄭文淑好久沒說話,甚至眼神都有點恍惚,一旁的範韻以為她還沒有從路純一上門的打擊中舒緩過來,便輕輕地喚了聲。

「啊,你看我」猛被呼喚,鄭文淑回過神來。看著範韻有所詢問的望著自己,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盡管她知道,對方不可能知道自己想的都是些什麼。

「鄭大姐,運動就是這樣,一陣風也就過了,岑校長不會有什麼事的。」鄭文淑想什麼,範韻是怎麼都意會不到的。她瞟了一眼戴在腕上的手表,說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今後岑校長有什麼消息,只要我知道的,我都會來告訴你。」

「那可真難為你了。」鄭文淑知道她這樣做是要承擔一定的風險的,因此很是感動。

「快莫這樣說,岑校長是我們的領導,應該的。」範韻見狀,非常誠摯地說道。對岑華年,她除了尊敬外,還有一份親近。而之所以如此,除了他業務能力強、處事公道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對老師們非常關心,為了幫助別人,總是將難處留給自己。似她,由于從來就教語文,剛來時對分配擔任的數學課程干得很不順手。岑華年發現後,立即和她調換,這使得她很是感動。因為她听人說過,岑校長教了近二十年的小學語文,是縣內公認的權威,而且他以前數學也教得不多。尤其是當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因傷殘而到地方工作的轉業軍人,行動有所不便後,更是多有照顧,好多事情能不叫她做就不安排她,這不能不使她心存感激。作為外地人,她很慶幸自己隨夫轉業到荔川後能踫到這樣的好領導。也因此對于姚顯賢、羊瓊華等人平日的行徑,她很是看不慣,只是限于自己的能力和時下的形勢,不能公開與他們對著干,而只能像丈夫囑咐的那樣,暗中做一些幫助校長及其家人的事情。

「範老師。」看著她不知想些什麼,鄭文淑叫了聲。

「哦,對了,」被鄭文淑一叫,範韻似是想起了什麼,從口袋中掏出一物,塞到了鄭文淑手中,「這個你先拿著,有困難以後再想辦法解決。」

「什麼啊?」鄭文淑有點懵然了,但當她看清範韻塞給自己的是三十元錢時,馬上便給塞了回去,「這不行,我不能接受的。」

「我這只是」範韻臉有點紅。

「範老師,我知道你是想幫老岑,」看著對方有點尷尬,鄭文淑連忙解釋,「但我不能給你添麻煩。說實在的,現在這個時候,你來看我們,在我們就非常滿足了。」

「那好吧。」看著鄭文淑言辭懇切但又態度堅決,範韻只好作罷。臨走時,她再一次對鄭文淑說道︰「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隨時告知我。」

「我會的。」鄭文淑答應著,將她送到門口。從範韻的來訪中,她再一次體會到了友的珍貴。她想,還是丈夫會處事待人,積下了功德,不然,在眼下這種非常時期,即便是範韻這種為人正直的同事,亦是難得冒著風險來探視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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