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岑務實啟程的前三天,居民組長江一貞來到了岑家,與以往不同,這次她身後若即若離地跟著一個精精瘦瘦的年輕人。

「文淑,你這里怎麼回事,這麼多的材料?」剛一進院,江一貞就發現不對了︰原本潔淨的院子里堆滿了石灰、磚瓦等物,以至通向住房的路都要繞著走。

「昨天房管會的喬大興來過了,說是我們這里的房屋到期限了,要修繕一下。」听到江一貞的大嗓門響起,正在收拾著屋子的鄭文淑從房內出來,「我正等他們施工的師傅啦。」

原來如此。听鄭文淑這樣說,江一貞想起來了︰岑家住的這幾間房,雖說與很多住戶一樣,產權是自家的,但由于屬于清中期的建築,故此與衙後街其它比較完整的古民居一道,被縣里列為了荔川的重點文物,不僅叮囑住戶要愛惜,不得隨意損毀,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著房管會來檢查修繕一番,以能體現荔川古城的過往風貌。

「今天來得這樣早,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吧。」看著江一貞微微有點面紅氣喘,鄭文淑開起玩笑來。

「可不?」听她這樣說,江一貞也笑了,「還真有好消息要跟你說哩。」隨即扭過頭去,朝站在院中樟樹邊的那個年輕人招了招手︰「進屋呀,站在門外干什麼!」

「這不是彭凱嗎?」鄭文淑略一打量,便認出了來人。

「你認識?」江一貞有點詫異。

「衙後街有多大,哪個伢子沒在人民小學讀過書?」鄭文淑覺得她問得有點怪。

可不?江一貞聞言,也覺得有點好笑了︰自己竟然忘了剛才來岑家的路上彭凱還說起過,他和岑務實不單讀小學是在同一所學校,而且還一起參加過居委會組織的假期社會活動。她于是說道︰「既然你認識他,那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有件事還得請你幫個忙。」

「說吧,只要我做得到。」鄭文淑解下腰上系著的圍裙,一口應承。

「和你家務實一樣,彭凱這次高考也考上了,考的是」江一貞口里對鄭文淑說道,眼楮卻看著彭凱。

「華東水利學院。」看著江一貞一時忘了,彭凱連忙在邊上接過話頭。

「好啊,」鄭文淑聞言,很為彭凱高興,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听我家老岑說過,那是個很好的學校。」

「好是好,可就是缺盤纏。」江一貞快人快語。

「那得趕緊想辦法,不能耽誤上學。」鄭文淑一听,有點幫彭凱著急了。

「辦法還是想了的,也差不多解決了。」江一貞代彭凱說到。

「那就好。」鄭文淑替彭凱感到高興。

「可咱們縣到省城這一段還得請你給幫忙解決一下。」江一貞馬上拋過來一個問題。

「我給解決?」鄭文淑一時間沒弄清她的意思。

「啊,是這樣,」江一貞見狀,連忙解釋︰「昨天你不是說務實打算搭縣肉食公司送生豬的船,由水路去省城嗎?我想請你問問你家慧敏,看能不能讓彭凱也搭上,好歹能省幾塊錢。」

原來如此。鄭文淑這會听懂了她的來意,連忙說︰「行,我等會就跟慧敏說。」

「那就麻煩慧敏了。」江一貞代彭凱感謝道,「還真虧了她在肉食公司工作,要不然這個門路都沒有。」

「都是鄰里,應該的。」鄭文淑覺得這不算回事,「只是這一陣子要上學的人多,我不知道能不能上得去。」

「沒關系,能上就上,不能上咱們就想別的辦法。」江一貞非常爽快。

「是的。」彭凱一直吶吶的,這會開了口。不過,看得出,他還是抱了很大的希望的。

「好了,凱子,你就回去等消息吧,」江一貞朝他揮了揮手,「我還要在鄭媽媽這里呆一會。」

「好的。」彭凱答應著,轉過頭來向著鄭文淑說道,「那我就謝謝鄭媽媽了。」

「不用謝。」鄭文淑微笑著點點頭,目送彭凱離去。看著江一貞大咧咧地吩咐著彭磊,就像吩咐自己的兒子一樣,她覺得很有意思。她早就認定,在衙後街,江一貞是最可交的。這不僅是因為這女人熱心公益,好打抱不平,而且遇事直言快語,從不藏著掖著。說來這女人也真不容易,從小爹媽雙亡,雖說與妹妹一道被堂姑收養,實際上吃百家飯長大,嫁的老賈盡管是個好人,可一個窮店員,家無長物,偏偏還身患慢性腎炎,常年拖著個藥罐子。

「文淑,你說這有些人還真莫名其妙,」打量著四下無人,江一貞一**坐在椅子上,抱怨開了,「兒女的事,你管那麼多干什麼?管也就罷了,竟然管到我們家老賈的頭上來了!」

「出什麼事了?」听著江一貞沒頭沒腦的一番話,又見她臉上明顯透現著不快,鄭文淑有點懵然了。

「還能出什麼事?不就是封家不同意我家老二和他女兒做朋友嗎!」看得出,江一貞這回真有點不高興了。

原來是這事,鄭文淑一听便明白了。江一貞由于家境貧寒,為生計所迫,早年不得已將二兒子賈原過繼給了丈夫的店主辛老板,改名為辛偉平。原以為給小子找了個出路,不料解放後辛老板的成分被劃為了資本家。盡管二兒子在階級路線貫徹得不那麼嚴的時候考上了西北工業大學,而且交了一個在陝西師範大學讀書的封巧英做女朋友,可誰知後者父母堅決不同意。

「你也莫想那麼多,」想到這些,鄭文淑安慰著江一貞,「新社會了,只要孩子自己願意,她爸爸媽媽再怎麼反對,這事最終還是能成的。」

「我就是這樣想的,」江一貞很不愉快地說道,「可人家不依不饒啊。」

「不依不饒?」鄭文淑這回真有點不解了。

「是啊,巧英的媽昨天突然跑到我們老賈單位,當面訓斥他,一定要他答應管好我們兒子,不再纏著她女兒,搞的我們老賈好憋屈的。」

「這也太過分了吧。」听著這話,鄭文淑也覺得不能接受了。對于江一貞二兒子的事情,她雖然知之不多,但也听說過,和他相戀的封巧英原本是他高中的同學,就因為傾慕他成績好、喜歡他為人老實,不僅主動追求他,甚至為他報考了陝西的高校。只可惜她的父母始終不同意,而且鬧到了不惜和江一貞夫婦交惡的地步。

「哼,還什麼公社的書記、財政局的股長,我看比我的水平還差。」想到丈夫受的憋屈,江一貞就氣不打一處來。在衙後街,誰都知道,她家老賈是個再本分不過的人,平日里樹葉子掉下來都怕打破腦殼。

「算了,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鄭文淑勸道,「氣壞了身子是自己的。」

「我才不因他們生氣呢,我只是心疼老賈。」江一貞聞言,口氣和緩了許多,隨即又說道︰「我也真搞不明白,老二那女朋友不是她媽生的嗎,怎麼娘倆為人相差那麼大。」

「看來,你還頂滿意你這未來的兒媳婦咯。」為使對方釋卻煩惱,鄭文淑打趣起來。

「可不。」江一貞隨口應道,跟著便笑了起來。她說的是實話︰封巧英不僅人長得漂亮,說話做事也很貼心,令她很是開心。只是笑聲未息,就听得院子外邊有人叫道︰「鄭媽媽,我媽在嗎?」

「你媽在這兒。」來者聲音雖然不大,但鄭文淑還是听出了是誰。她一邊回了聲,一邊對江一貞說道︰「你的心肝寶貝來了。」。

果然,片刻之後,賈玲,一個身形縴巧、臉蛋俊俏的女孩,斯斯文文地出現在了江一貞面前,與她一道來的,是比她年紀大不了多少的姨表姐褚蘭。

「不是叫你把沒剝完筋的榨菜坨都剝完嗎,怎麼又出來了?」江一貞朝著閨女瞪起了眼楮,「醬菜廠已經催了幾回了。」

「我可不是想偷懶,」賈玲雖然知道媽媽只是故作威嚴,但還是解釋說︰「是隔壁興菊姐叫我來找你去勸架的,她爹又喝醉了,把她房里的東西砸了不少,還追著要打她。不信,你問蘭姐。」

「是這樣的。」明眸皓齒的褚蘭說道。

「又為了什麼啊?才安靜幾天。」听著這種消息,江一貞覺得頭都大了。

「興菊姐後媽不是有個兄弟在衙後街西邊出口擺攤不?听興菊姐說,她後媽為了給自家兄弟找個堆雜物的地方,楞要在後院搭個棚子,昨天找了幾個人在牆壁上打洞,興菊姐勸說她不要這樣,結果惹惱了後媽,挑唆她爹尋她的不是。」

「看看,又是她後媽攛掇的吧。」江一貞聞言,向著鄭文淑說道。

「興菊說得沒錯呀。」听賈玲這樣說,鄭文淑覺得這後媽太不講道理了。誰不知道,衙後街稍好一點的房屋,住戶與房管會都是簽訂了保護協議的。記得房管會的技術員喬大興曾說過,興菊家住的房子,比自家的這個院子年代還久遠,住戶是不能隨便動斧鋸的。

「快走吧,」賈玲在旁催著,「這回興菊姐的爹鬧得可厲害了,凶神惡煞的。」

「一塊去?」江一貞望著鄭文淑。

「我?」鄭文淑有點猶疑︰田興菊那個後媽慣于撒潑使賴,她早有所聞,再說昨天已經和房管會約好了今天開始施工,她得在這等師傅來。

「你不也是居委會調解小組的嗎?」江一貞說道,「再說,你比我會講道理,分得興菊的後媽沒皮調。」

「那好吧。」鄭文淑覺得不能拂江一貞的面子。可就在此時,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實男子從院外走了進來。

「怎麼,您要出去?」看著鄭文淑同著江一貞、賈玲、褚蘭向外走,那男子連忙問道,「昨天不是跟您說好了今天上午開始施工嗎?」

江一貞定楮一看,發現原來是喬大興。

「我和江大媽有點事,等會就回來。」鄭文淑解釋道。

「你家里沒人,我們怎辦?」喬大興心里有點不踏實。

「你領班我還不放心嗎?」鄭文淑解釋道,「再說,我家老太太在家。」

「這次不光有工匠師傅,還有幾個我都不認識的小工。」喬大興仍有點猶豫。

「沒事,鄭大媽相信你,而且他們家也沒有什麼金貴東西,你盡管開工好了。」江一貞見狀,在邊上插了句嘴。

「那,行吧。」喬大興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應承下來。他盡管知道鄭文淑和江一貞兩位大媽對自己是信任的,但還是覺得工人們來之後要交待一下,千萬不要損壞了岑家的私物。

「走吧。」看著喬大興答應之後一邊觀察著要修繕的地方,一邊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著什麼,江一貞拉了鄭文淑一把。

「好的。」看著江一貞如此性急,又想著田興菊的可憐,鄭文淑便相隨著她和賈玲、褚蘭走出自家院子,踏上了通往田家的巷道。說內心話,對田興菊,她很同情,也很佩服︰盡管這姑娘在大學讀書的戀人五七年被打成右派,還判了刑,一直在勞改農場改造,可她就是不離不棄,任憑父親怎麼威逼、後媽怎麼譏辱。

衙後街的巷道是由規整的麻石鋪就的,再加上巷道兩邊是成隊的樟樹,看著非常清爽。由于此時天色還早,行人不多,江一貞、鄭文淑等走在上面,巷子中次第傳開了她們四人清脆的腳步聲。

「文淑,你說這上大學到底是福還是禍?」無言地走了一氣,江一貞突然問道。

「你怎麼這樣想?」听江一貞這樣說,鄭文淑感到有點模不著頭腦了。

「你說上大學是福吧,田興菊的戀人在大學書讀得好好的,听說還是黨員、學生會主席,可一不留神就被打成了右派,判刑勞改;你說上大學是禍吧,可只要能讀畢業,就能端上公家的飯碗,有工資補貼家用。」江一貞並沒有等著鄭文淑回答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听著江一貞這番話,鄭文淑不知怎麼說是好了。她覺得能讀書應該是福氣,至少不該出現招禍這種現象,只是她又說不清為什麼有人得福有人招禍。

「喂,我不是說你家務實,你可別多心喲。」見鄭文淑沒吱聲,江一貞猛然想起岑家剛剛收到務實的入學通知書,連忙解釋。

「怎麼會。」鄭文淑听她這樣說,笑了起來,「要說上大學,誰能比得上你家啊!」

可不?听鄭文淑這樣說,江一貞也覺得好笑了。說到上大學,在衙後街這片,自家還真算厲害的。盡管家里以往從沒出過讀書人,可自打孩子們參加高考起,就沒落敗過。外人都說她二兒子聰明,只可惜過繼給了辛嗲嗲,其實她最得意的是正在南開大學讀書的大兒子,雖然她不知道他學的那個數學力學是做什麼的,但每年寄回家的「三好學生」獎狀卻使她得到了極大的精神滿足。尤其是他給下面的弟弟妹妹帶了個好頭,不僅二兒子跟著考上了大學,而且賈玲這個丫頭來勢也不錯。就是褚蘭這個自己一直照看著的外甥女,亦很使人看好。

不知不覺,四人來到了衙後街的後巷口。

「咦,剛才還吵得頂厲害的,怎麼這時沒有聲音了?」就在江一貞想著家里的事情時,賈玲開口了。

「是呀。」褚蘭也覺得奇怪。

江一貞抬頭,發現已到了田興菊家門口。只是此時屋內寂無一聲,全不似大吵大鬧過的情形,唯一現出生氣的,是門口那兩株石榴樹上正開著的殷紅的花朵,在綠葉的襯映下,顯得非常鮮艷。

難道玲兒和蘭子謊報軍情?江一貞尋思著。但這個念頭只一閃,便被她自己否定了。這不單是為著這兩個丫頭絕對不是那種扯白的人,而且步入屋內後看到的場景確乎能證明這里曾經歷了一場混斗︰家中的桌椅板凳歪七倒八,地上散布著被砸碎的器皿……說是一片狼藉,一點都不過分。

田興菊的爹和後媽也許是吵累了,正各自坐在臥室的台階和門檻上出著長氣。尤其是做爹的,滿臉通紅、禿頂冒汗,一看就知道灌了不少酒。瞅著江一貞、鄭文淑和賈玲、褚蘭走進屋子,這兩口子心里立地發起虛來。他們雖不喜歡江一貞,但對她卻有著說不出的畏懼。只是為著面子,方硬撐著直視對方,那意思是自家的事不用你管。

江一貞早就把臉拉下了。她冷冷地看著這一對活寶,看得他們心里直發毛。

鄭文淑知道江一貞有話說,故此站在她身旁不吱聲。

果然,在那兩口子經不住威嚴目光的逼視,低下了先還兀自昂著的腦袋之後,江一貞發話了︰「興菊呢?」

「跑了。」興菊爹本不想回答,但他抗拒不了江一貞威嚴的喝問。

「跑哪去了?」江一貞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這誰知道?」興菊爹這會真的有氣無力了。江一貞的問話雖然簡單,卻戳到了他最虛弱的地方。表面上,他對女兒很不待見,實際上卻看得相當重。他知道女兒又勤快又有孝心,不是她後媽生的報應崽比得了的。要說自己老了以後,真能指望的還只有她。只是他怎麼也弄不明白,這麼漂亮能干的女兒為什麼放著那麼多條件好的男青年不交往,偏偏要等候一個勞改犯,她到底圖什麼呀?在他看來,這樣做,不獨她毫無前途,單是自己時時被單位上那些知情者諷刺挖苦,人前人後都抬不起頭,就夠窩火的了。

「要我說,你們還是快去找找吧,」看著興菊爹這兩口子還僵持在那里,鄭文淑開口了,「你家興菊性子烈,你們這樣對她,她會想不開的。」

可不?听著這話,興菊爹有點慌了︰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女兒由于被他當著眾人扇了兩個耳光,羞憤不過,竟跳了屋後的池塘,不是鄰里黃福生踫巧路過,看見後下水撈起來,還真不知會出什麼事。

「還不快去找?」看著他那猥瑣的樣子,江一貞氣不打一處來,「一大早就灌貓尿,灌瘋了就拿女兒出氣,德性!」

「找、找,就找。」想到女兒剛才飲泣著沖出院子的情景,興菊爹這會再也撐不住了。他抹了一把頭上沁出的冷汗,佝僂著身子,向著屋後疾疾地走去。

江一貞扭過頭來,冷冷地逼視著興菊後媽。

看得出,興菊後媽有一百個不情願,但她不敢與江一貞對視,囁嚅一氣後,亦挪動臃腫的身子,跟在興菊爹後面走了出去。

「唉」,看著這兩口子的丑陋行狀,鄭文淑不由得嘆了口氣,順手扶起堂屋中翻倒在地上的雜物。

「媽,你們來看。」不知什麼時候,賈玲跑到了田家的後院中。

聞听她的呼喚,江一貞、鄭文淑和褚蘭走了過去。

「哎呀,怎麼弄成了這樣子?」看著後院亂七八糟的模樣,鄭文淑吃了一驚︰前屋的白色後牆上被鑿了兩個大洞。依著戳在洞中間的檁條,一個人字棚被歪歪斜斜地搭建起來。由于棚子要落腳,後院的花木被鏟掉了不少,沒有被鏟掉的亦被踩得東倒西歪,散落在其間的是紛亂的木屑和磚渣。

「太不像話了!」江一貞不看則已,看後大為惱火了。這不僅是為著田家住的房子是衙後街中數得著的老房子,而且為著這房子是公家的,他們沒有權力擅自動土。

「亂搭亂建也就算了,偏他們還欺負興菊姐,難道她不讓他們這樣做還有錯?」有頃,賈玲在邊上輕聲說道。

「你說人的差別為啥這麼大?」听著女兒的話,又想起興菊親爹後媽適才那連滾帶爬的行狀,江一貞朝著鄭文淑發起了感慨,「你們家岑校長也是繼父,可對慧敏卻好得沒得說,怎麼這個婆娘就這麼心狠,隔三差五要挑唆丈夫打罵前妻的女兒!」

「為啥?沒讀書,不懂道理唄,」听著母親的問話,賈玲回答道,「都像岑叔叔那樣,這衙後街肯定家家和睦、戶戶平安。」

「喲,丫頭你這話還真說到了點子上噢。」听到這話,江一貞甚覺有理了。她轉過身來對著鄭文淑說道︰「看來,這學還是得上,不能說興菊的情人出了事其他人就都會招禍。」

「可不。」听著江一貞這樣說,鄭文淑表示贊成。適才听到江一貞對上大學的疑問,她的心里亦泛起了些許漣漪,但思忖一會後,最終還是堅定了以往的觀念。她覺得,丈夫堅持讓孩子多讀點書的主張是對的,因為人還是多點知識好。不講別的,當年自己就是因為在貧民夜校念了二年書,識得幾個字,時下才能在街辦棕索廠做點事,相幫著老岑養家。

「只是」就在江一貞和鄭文淑認為賈玲說得有道理的時候,褚蘭卻在旁邊迸出了一句半截話。

「只是什麼?」江一貞回看了她一眼,問道。

「只是這事興菊姐也有責任,不能全怪她爸,」褚蘭躊躇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無故挨打,興菊自己還有責任?」听著這話,江一貞有點奇怪了,「蘭子,你沒有搞錯吧?」

「姨媽,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問我,」褚蘭看了江一貞一眼,說道︰「要我說,興菊姐的責任,就在于她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什麼都不顧了!」

「丫頭,怎麼說話啦?」听到褚蘭這樣說,江一貞更是驚訝了,「你和玲玲不常說愛情應當是堅貞的嗎?興菊對愛情難道不應該堅貞?」

「她對愛情是堅貞,可卻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褚蘭直視著江一貞,「明明知道對方是個罪犯,卻還要等他,這不是階級立場不穩嗎?至少是犯糊涂。當然,她爸也不該這樣對她,應該說服教育。」停了停,又說︰「尤其是那個繼母,挺招人討厭的。」

「你」听褚蘭這樣說,江一貞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說她講得不對?似乎也有點理;說她講得對?可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她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鄭文淑。

怎麼說呢?看到江一貞投過來的明顯著是要听听自己看法的目光,又發現褚蘭也有所探尋地望著自己,鄭文淑很有點猶豫了。她其實是不太贊成褚蘭的說法的,但又覺得無法反駁,而且這丫頭是江一貞已逝胞妹的女兒,就是不同意她的意見也不能太直白,傷了她的面子。想來想去,便只能裝聾作啞,似乎沒有領悟江一貞的意思。只是,在臉上繼續保持常有的微笑的時候,她心里卻泛起了些許波瀾。她早就發現,這褚蘭不僅面相俊俏,腦袋也很活泛,在江一貞面前看似溫順,其實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以這種性格,日後不定會有令江一貞想不到的舉動。當然,這是好是壞,就很難說了,而且到此刻,只怕撫養她已有五、六年的江一貞都沒有意識到。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