煢惜冷冷地看著神燁,頗為不滿︰「你不是要閉關嗎?怎麼會來凡間?」
神燁眨眨眼︰「我說過嗎?」
煢惜很無語,之前劉元與阿芙大婚之日,他明明說過的。
「你說沒說過自己不記得了嗎?戰神大人?」
大人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幾乎能夠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了。
神燁微微一笑,眸子里浮現淡淡地戲謔︰「本尊記性不好。」
呵?記性不好?她瞧著他該記住的不該記住的都記住了。
定了定神,煢惜看著神燁的稜角分明的側臉,忽然張口︰「鄧林的事情,你知道了?」
他的神色微微凝固,卻轉瞬即逝,一張臉再度恢復清高矜貴︰「你說的,可是那由夸父上神逐日之後遺落的神杖化作的鄧林?」
敏銳如煢惜,他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如何逃得過她的眼楮?
她微微垂眸︰「嗯,沒什麼。」
明明就知道啊,何必裝作不知道?莫非是怕傷了她可笑的自尊心?不過也好,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比什麼都圓滿。
氣氛頓時有些微微的凝固。
最後還是煢惜先開的口︰「你什麼時候回去?」
神燁看著一襲粉衣靈動綽約的女子,心下微動,他多想就這樣一直陪著她,兩人執手共立斜陽,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總有一天,他會捂熱那顆冰涼而脆弱的心。
不夠,他還不夠強大。
「罷了,你這般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
冷淡的聲音傳入煢惜耳際,她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回頭,卻只看到男人挺拔的背影漸漸消逝。
煢惜紅唇微張,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能說些什麼呢,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心里似乎空了一小塊。
她覺得自己不懂他,他時而熱情似火,時而冷淡如冰,時而像市井小兒般撒潑無賴,時而又神聖不可侵犯,恍若天神,真是個復雜而矛盾的男人,更可怕的是,在他這種毫無章法的死纏爛打下,她的心居然開始慢慢解凍。
當真是,可笑又荒謬。
煢惜郁郁地回到客房,卻見一道倩影安靜地坐在她的床上,是蘇子妍。
她見煢惜來了,眉眼含笑,與平日的大大咧咧不同,她安靜起來,竟也平添了些溫柔的味道︰「阿惜,你來了?」
煢惜含笑微微頷首︰「傷可好些了嗎?」
蘇子妍抬起明媚的笑顏︰「自然好多了,阿惜的傷藥,極好。」
「不要謝我的傷藥。」煢惜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要謝,應該謝謝那個不顧一切為你擋刀的傻子。」
「阿惜……」
蘇子妍欲言又止︰「你覺得,耀玨哥哥待我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
蘇子妍垂下眼眸,苦澀一笑︰「我知道,他待我極好,可是為什麼,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如果是他,該多好。」
煢惜輕輕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意味不明︰「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但是子妍,我希望你能听從自己的心。」
煢惜細長的手指輕柔地按在她的胸口,胸腔里,是她那顆噗噗跳動的心髒,她的,心?
年少時,她的心告訴她,她心心念念的人,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總是叫她「蘇子妍」,沒有爹爹那般寵溺的「妍妍」,沒有蕭耀玨那般溫柔的「妍兒」,也不是皇帝親昵的「妍丫頭」,他總是一半嫌棄一半帶笑地喊她的全名,每每她听見他獨特的清冷嗓音,她總有壓不住的欣喜,就像踩著一朵雲一般,飄飄灑灑,一顆心都被甜蜜盈滿。
現在,她再見他,卻只剩下滿心瘡痍,他不信她啊,他為什麼不信她,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就那麼認定她非處子,退一萬步講,就算她不是處子,十八年的青梅竹馬,朝夕相對,與他而言,也是輕飄飄可以丟棄的嗎?
她不是不知道蕭耀玨的好,蕭耀玨對她的一往情深,何嘗不是她待他的痴心相對?
是不是他愛的,只是一副完整的身軀?如果有,她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如果沒有,便再無陪伴他的資格?
多諷刺啊!自己的新婚丈夫,在大婚之夜爛醉如泥,喊著自己親妹妹的名字,把自己的新婚妻子丟進那暗流涌動的玉龍江。
他明明知道她不諳水性的,他明明知道!
玉龍江的水又涼又湍急,若非水性極好的人,幾乎不可能活著回來。
到底是多強烈的恨,才會遭到這般慘烈的報復?
煢惜靜靜地看著蘇子妍神色不斷變換,各種表情糅雜在一起,不甘、懊悔、甜蜜、惱恨,最終,匯成了兩個字,脆弱。
她脆弱的心,怕是受不起一點打擊了吧?
或許,她不應該逼得這麼急的,人與六界其他人不同,這里的未婚女人,似乎把貞潔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煢惜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蘇子妍剛剛回過神來,便落入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子妍,你要相信,你,值得更好的。」
煢惜的懷抱清冷卻柔軟,鼻尖是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梅花香,蘇子妍忍不住把頭埋進她的肩膀,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
突然,她抬起朦朧的淚眼,小心翼翼地問︰「阿惜,你有沒有愛而不得的人?」
抱住她的人身形微微一僵,煢惜閉上眼楮,眼前卻還是浮現起一張清晰的臉,她顫聲道︰「有。」
蘇子妍自嘲一笑,更用力地抱住她︰「看來,誰都躲不過。」
「是,誰,也躲不過。」
煢惜微微抬起頭,看著蘇子妍落寞的神情,心中微微一疼,她強裝鎮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清冷如常︰「子妍,我先出去一下。」
出了門,一路跑進梧桐苑的後山,煢惜才捂住臉,無聲慟哭。
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她原本沒有這樣冷的一顆心,她原本也應該像蘇子妍,像陳芙一樣,喜怒哀樂貪嗔痴全寫在臉上。
當年的她,雖然倔強,雖然驕傲,但絕不是現在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裝作風輕雲淡,寵辱不驚。
真懷念那個時候啊,她會鬧,會笑,會撒嬌,會使壞。
不知哭了多久,坐了多久,直到晚霞徹底融入地底,華燈漸漸在黑夜里掛上點點光華,螢火蟲在她身邊輕輕蹭著她的衣角,她才猛然驚醒,她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