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上並未有不可告人著話語,秀寧開誠布公的將紙條放在舞兒面前,「看來今日不能久坐了。」
舞兒很是體貼的道︰「大哥,夜里風寒露重,多加件衣裳。舞兒在舞樂閣中,等大哥再來。到時候定為大哥舞上一段。」
「有勞舞兒牽掛,方才我所言販馬,賣兵器之人,還請舞兒幫我多多留心。」
「大哥放心,大哥的事,就是舞兒的事。」
秀寧微微頷首,又與舞兒留下了不少錢,囑咐了一番,才安然離開。
門外馬三寶,听秀寧與舞兒談話,早已听得一身雞皮疙瘩,這舞兒也太狗血了,居然對著三小姐大獻殷勤。
不過三小姐智慧,著實是過人。
也只有萬花樓這種煙花之地,才容易打探到消息,說不定戰馬,兵甲的問題也能在這一趟縣之行,一並解決。
與秀寧離開萬花樓,馬三寶不忘適時的捧了秀寧幾句。
秀寧將離歌的事情,與馬三寶簡單一說,就是笑著問︰「你要是我,你去不去三元觀?」
馬三寶略一思考後道︰「三小姐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然又怎會離開萬花樓。依小人之見,這位離歌公子的神通,縱是不及袁天師,亦是非同小可,否則斷不能三年前,就預料到今日之事。」
「我看就是個神棍,胡言亂語幾句,僥幸蒙中罷了。否則怎會說出,我是舞兒今生姻緣這種話來,我又不喜歡女人。」
馬三寶一怔,而後問︰「那今夜還去三元觀嗎?」
「去,當然去,要是那個離歌不出現,我就把他的騙子之名,宣揚開來。他要是敢出現,我就揍他一頓,看他還敢四下里行騙。」
秀寧振振有詞的說著,身後一一身白衣長衫的男子,看著秀寧的背影,竟是微微一笑。
秀寧突然回頭,向身後望去,卻見那熱鬧非凡的街市上,並未有什麼可疑之人。
「三小姐,怎麼了?」
「我感覺背後有一雙眼楮在盯著我。」
秀寧很是肯定的說著,這種第六感與直覺,是多年雇佣兵生涯中養成的。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出過錯。
馬三寶也跟著打量,確實不見可疑的人,才是道︰「許是三小姐過于緊張了。」
「也許吧。」
秀寧雖是這麼說,卻是將此事記在了心上,她一定要揪出那個背地里跟蹤自己,居然還逃過了自己耳目的人。
子夜。
三元觀。
幽暗的夜色下,三元觀外兩顆大樹上的樹葉,在熱風中沙沙作響。
三元觀觀門緊閉,馬三寶走上前,將秀寧護在身後,伸手去敲那看起來有些陰森的三元觀。
手還未觸及到觀門,就听觀內傳來一男子的聲音,「馬兄弟請在觀外等候,今日離歌只見三小姐一人。」
秀寧不覺凝眸,多看了三元觀兩眼。
馬三寶眼中露出駭然敬佩之色,低聲同秀寧道︰「三小姐,真的是個通神的人,先前之事,許是有什麼誤會。」
「也許吧,誤會與否,見過才知道。」
「觀外等我。」秀
寧輕聲囑咐後,腳尖點地,凌空而起,踩著三元觀的院牆,踏空而去,飄落于三元觀中。
如此入觀,秀寧並非為炫耀她的身手,不過是為居高臨下一瞧,三元觀中是否有埋伏等著自己。卻不想,竟換來了一陣掌聲,和一句贊美,「姑娘好風骨,亦是好身手,若姑娘著女裝,一襲白衣而來,離歌定當以為是九天玄女下凡塵。」
「我喜歡黑色的衣服。」秀寧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循聲望去,果見那站在不遠處的男子,如舞兒所言那般,是一身白衣長衫,手執折扇,墨發如飛,頗有幾分溫潤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氣質。
離歌踏月而至,拱手道︰「香茗果點已然備下,姑娘請隨我入內詳談。」
見離歌臉上並無邪色,甚至身上還有著隱隱浩然正色,秀寧便是放心的跟上了離歌。
繞過三元觀主殿,走入靜室,秀寧不覺微微點頭,「好雅致的所在。」
「姑娘喜歡就好。」
離歌親自煮水烹茶,取出一套紫砂茶具,一套和田玉茶具問秀寧︰「在下出門行得匆忙,只帶了兩套茶具,姑娘將就著選一套吧。」
秀寧看都沒看那紫砂壺茶具,直接將那一套和田玉茶具擺在桌前。
見秀寧如此選擇,離歌不禁一怔,「世人皆少用玉質茶具,恕離歌好奇,姑娘緣何如此選擇?」
「我喜歡。」
秀寧莞爾一笑,月光順著半開的窗戶,侵染在秀寧的臉頰上。
無骨光華下的絕色之美,看得離歌又是一怔,而後惋惜輕嘆,「美則美矣,只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姑娘可知,你已踏上一條速死之了?」
秀寧依舊淺笑如故,把玩著手中的玉杯,亦是一聲嘆息,「人活一世,誰不是走在死路之上?」
「可姑娘走的是速死之路,如果這般走下去,不出三載姑娘必然……」
離歌嘆息不已。
良久才再開口,「姑娘如若即刻起,歸隱山林,永不出世,當可長壽無憂。」
秀寧的臉上,始終都有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並無半分做作,只是緣于秀寧有一顆平靜之心。
看著這般神情的秀寧,離歌不禁一怔,「姑娘胸襟,離歌佩服。生死大事,亦可這般泰然。」
秀寧放下了手中的玉杯,「離歌公子你也非等閑之人,不若听我說幾句話,看看在理與否。」
離歌頷首,走了個請的手勢。
「早死晚死,在世人看來,不過是短命與長壽的區別。在我看來,並非如此。若人一生,只為長壽,貪生怕死,畏首畏尾,心之所向,卻不能無懼無悔的行事,活在世上,總有耄耋高齡,又如何?」
秀寧搖頭,「不過白活一世。」
離歌愕然,這種道理,他還是第一次听說,不過卻似乎有一些的道理。
「一個人,縱是短命,若此生無悔,就是即刻變死,亦能生出平和喜樂之心。我已認準前方那條路,雖九死,亦無悔。」
秀寧的眸子中,閃過了一抹決然之色。
離歌眼中,有那麼一抹淡淡的不可思議之色,那種神色轉瞬即逝,而後他拱手作揖道︰「此
等見解,離歌平生前所未聞,但听起來確比那兢兢業業活一世的人,要瀟灑許多。」
秀寧將茶杯推向了離歌,「別浪費了這一壺好茶。」
茶盡,秀寧才再開口,「公子與袁天罡是什麼關系?」
離歌臉上閃過一抹敬重之色,朝著南方拱手道︰「正是家師。」
秀寧微微點頭,「多謝袁天師記掛著秀寧,只可惜秀寧要讓他失望了。縱是薄命,縱是早夭,秀寧心意已決。」
離歌苦笑,「今日之事,與家師無關,只因離歌不忍看姑娘走速死之路。只是目下看來在下的一番心意,算是白費了。」
「也不然,公子今日相勸之心,秀寧記在心上,以後若有機會,定然相報公子。」
忽而,秀寧似是想起了什麼,直接笑出了聲來,「不過你的佔卜之術,比你師父差太多了。說我是舞兒的姻緣,也未免太無稽之談了一點吧?」
離歌也跟著笑了起來,「在下比師父,自是不如,讓姑娘見笑了。」
話鋒一轉,離歌又問︰「姑娘真的不考慮,隱居山野,安度一生嗎?」
「同樣的話,難道要我說第三次嗎?」秀寧莞爾起身,「多謝公子款待了,告辭。」
離歌略一猶豫,就橫著沖了出去,擋在了秀寧身前。
「姑娘,可否看在離歌與家師都對姑娘命途頗為關心的份上,破例告知,為何心意這般堅決,究竟是什麼,讓姑娘如此不悔?」
秀寧的眼中,浮起了某人說,她的命雖不比濟世安民之重任,卻永遠比他的命重要時的情形。
嘴角浮起一抹甜蜜的笑意,秀寧道︰「為一個值得的人。」
離歌並未再多言其他,讓開了一條路,送著秀寧出了三元觀。
離別之際,秀寧突然回眸,瞥了離歌一眼,「我討厭被人跟蹤,以後我們是朋友,有事就來找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幫忙。」
「多謝。」離歌作揖道謝,再回那靜室,就是面色凝重的坐在當場。
擺開先天易數,取來筆墨紙硯,離歌細細的計算著,反復推敲著。
忽而,離歌一怔,手上的毛筆,直直的飛出了桌案。
離歌臉上,有著一抹駭然之色,更多的竟是懊惱。
三年前,推算秀寧命數,知她于赤狼谷中有一死劫,茫茫之中不見半分生機。
離歌當時存了,任由秀寧死在赤狼谷中,不做搭救,以此了卻天下大劫的心思。
于是三年前定計,離歌決定一切交給天意來決定,若秀寧僥幸于赤狼谷中逃生,他再現身勸她避世。
若她死在赤狼谷中,也不必如此麻煩。
誰想,一念之差,竟造成今日之局面。
焚毀那滿地的紙張,離歌搖頭苦笑,「師父,徒兒終是學藝不精,算得了命,算不到運。自以為能夠改變這天下劫的命運,不想卻被人捷足先登,讓事情變得如此糟糕。」
「可為什麼,徒兒總覺得,整件事情透著詭異,有些事情……」
離歌的聲音,越來越低,看著所有的紙張,都在火中焚盡,才轉身離開了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