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探頭看了一眼,見小鄧子從懷里掏出一個墨綠色荷包來,上面還繡著一朵墨荷,只是針腳粗糙,想來不是什麼上乘貨色。
小鄧子打開荷包的抽繩,將里面的散碎銀兩數了又數,只有二兩七錢和幾個銅板。小鄧子面色有些為難,對素素說道︰「不夠三兩了,要不,這些你先拿著,剩下的等我將簪子換了銀錢再給你。」
素素遲疑了一下,終是接過荷包,將里面的碎銀倒出來,裝到自己的衣物口袋里,把荷包退還給小鄧子,說道︰「那便多謝鄧公公了。」
「素素姑娘客氣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姑娘慢走。」小鄧子咧嘴一笑,朝素素拱了拱手。
素素也點頭致意,兩人各自離開。
……
素素又來到了內務府,心情有些復雜,不願踏出這一步,卻被生活所逼,不得不這樣做。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兩銀子放在手里,不由自主握緊了手心,走了進去。
見素素又回到了內務府,外頭的幾個宮女均停下手里的活,看著素素,眼神復雜,有同情,有譏笑,有冷漠,卻沒有一人願意施以援手。
「我……」素素遲疑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我來找紫蘇姐姐。」紫蘇便是她們的領頭嘲諷她們的那位清秀少女,素素雖是看不慣她那副嘴臉,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素素姑娘找我何事」紫蘇似是听到了聲音,從內室走了出來,倚著紅漆木門框,偏著頭看著素素,眼里有一絲疑惑。
「紫蘇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素素往前走了兩步,直到來到紫蘇跟前才停下了腳步,垂著頭低聲道。素素下意識地將銀子攥得更緊了,銀子的稜角硌得她的手有些疼 手心里都是黏 膩膩的汗。
紫蘇的眼里閃過一絲警惕和懷疑,可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內務府人多眼雜,量她也不敢做出什麼來,紫蘇心下想到,便點了點頭,對素素說道︰「跟我來」。
素素一聲不吭,跟在紫蘇的身後,亦步亦趨地朝著內務府後側的那片竹林走去。
素素正在走神,低著頭走著,不料紫蘇突然停住了腳步,冷不丁地撞在了紫蘇背上。
「哎呦。」素素疼得直揉著頭,淚水都涌了出來,在眼眶里蓄起了一汪水。
「就在這吧。」紫蘇也不看她,只是低頭把玩著自己的衣服袖子,冷冷地說道。
素素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一起咽了下去,將手里的銀子遞給紫蘇,小聲咕噥著︰「還望姐姐行個方便,冷宮里陰冷潮濕,需要這些炭救命的,素素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素素朝紫蘇福了福身子,以示自己的誠意,她拼命咬住下唇,才讓自己忍住翻涌的怒意與不平。
紫蘇愣了,盯著她看了許久,嘆了口氣,將素素的手推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並非刻意為難你們主僕二人,不將炭給你。」頓了頓,見四下無人,才繼續說道︰「只是……只是上邊的人吩咐過了,我也只是個奴婢,不敢違背。」
素素大驚,嚇得面色發白,後退了一步,卻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踉蹌幾步,靠著身後的竹子才穩住了身形。她原以為,不過是內務府的宮婢瞧不起人,拜高踩低作賤她們,竟沒有想到,原來身後有人操控,她暗恨的那些宮人也是奉命行事,究竟是何人,有這麼大的權勢,想致自家小姐與死地。
紫蘇也不說話,只是面色凝重,秀美輕蹙,薄唇緊抿,略帶愧疚地看著素素。
素素站在瑟瑟風中,任憑烈烈寒風將她的發梢衣角吹起,她對這風毫無辦法,就像這命運使她束手無策一樣。
靠著高大的竹子,素素緩了神過來,拔下了自己發間別著的素銀吊穗簪子,連同手里的銀錢一起遞到紫面前,哽咽道︰「若是沒有銀絲炭,那些黑炭也行,我家主子得了風寒許久未愈,若是斷了炭火,相當于要了她的命呀。總歸內務府有多少炭上頭的人也不會知曉,給不給,還不是紫蘇姑娘的一句話。這炭就當我們買下了還不成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日紫蘇姐姐若是應下了,素素定會報答你的恩情。」
紫蘇的眼神閃了閃,面色有所松動,似是被素素說動了,卻仍是有所顧慮,始終沒有點頭。
素素見狀,咬了咬呀,淚水終是忍不住了,一滴滴滾落,她拿著袖子擦了擦眼淚,說道︰「我給姐姐跪下了,求姐姐就我家小姐。」一邊兩腿一彎,作勢要跪。
「快起來,這可使不得,使不得。」紫蘇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素素,驚慌道。
「紫蘇姐姐!」素素抬起淚水漣漣的眼眸,無助的看著她,身子依靠在她身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看的她心頭一軟,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便是了,你先起來。」紫蘇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心軟了,將素素扶著站了起來。
素素眼中一喜,忙用手去拭淚,急急地說道︰「多謝紫蘇姐姐。」又將手里的物件遞了遞,說道︰「姐姐收下吧,即是讓姐姐擔了風險,素素素素心中有愧,這些東西留著你嚼用吧。」
紫蘇推辭不肯,卻拗不過素素,只好收下了,兩人回到內務府,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只是命人給素素拿上一些黑炭。
素素接過黑炭,又道謝了一番,直到夜幕四合,才回到了冷宮。
素素跑得發髻散亂,出了一身薄汗,她將黑炭放在地上,拿起帕子擦了擦額角,雖然氣喘吁吁卻仍擋不住臉上的喜意,說道︰「小姐,炭拿回來了,雖然沒有銀絲炭,不過黑炭也是一樣的,奴婢這就燃上,免得小姐受了風寒。」
林清淺點了點頭,咳了好幾聲才斷斷續續地對說道︰「辛苦了。」她們已經好些天拿不到銀絲炭了,她也已經習慣了黑炭的煙霧氣味,只是,免不了咳嗽幾聲。
夜里的冷宮,顯得更為淒冷,直到炭火點燃
,才帶來了一絲暖意,房間里只有一豆燭火,昏黃的帶來了一些光亮,勉強能看清這屋里的擺設與人的輪廓。
林清淺在榻上凍的發抖,不住的打著哆嗦,明明天氣漸暖,春天將至,卻越發覺得冷了,那種冷倒不像是天氣的原因,更像是從骨子里發出來的寒意。即使蓋著兩層棉被,仍舊覺得冷得刺骨,她拼命克制住自己身體的抖動,不想讓素素擔心。
這具身體的體質實在太差了,加上她上次落水,又因為沈梓銘的死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在這冷寂的冷宮,風寒許久也不見好,反倒是咳得越發嚴重,每日只能分到一些殘粥,營養不良,身體虛弱,所以覺得冷吧。林清淺這樣想著,卻止不住地咳,咳得嗓子都嘶啞了。
素素連忙將炭火燒好,心疼地為林清淺撫著後背,遞給她一杯溫水。
看著身旁的素素,林清淺想到了自己在現代時,得肺炎的日子,那時候她整日待在醫院里掛鹽水,養父母忙著工作,只偶爾來看她,卻是待不了多久便走了。每日陪著她的只有一個眉眼間帶著和善的小護士,與林清淺說話談天,打發著無聊的時光,此時素素的身影像是與自己記憶中的護士裝重疊,她們都是為數不多在乎她,帶給她溫暖的人。
朦朧的燭光中,素素皺著眉頭著急的樣子讓她感動一陣安心。
清涼殿
劉嬤嬤將蘭修儀的發髻散開,用酸枝木的梳子為蘭修儀順著頭發。
「娘娘的頭發真好,如瀑的黑發像是上好的烏緞子,既不分叉,也不發黃,讓人愛不釋手。」劉默默適時地拍個馬屁,露出一臉討好的微笑。
蘭修儀搖了搖頭,嘆息道︰「容顏已逝,頭發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劉默默見蘭修儀面上露出哀傷之色,轉了轉眼珠,轉移了話題,笑道︰「娘娘您放心,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今個內務府的紫蘇來報,事情一切順利,那賤婦已經不知不覺地用上了。」
蘭修儀皺了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劉嬤嬤附在蘭修儀的耳邊,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她听。
蘭修儀听後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可新的疑問又涌上了心頭,她忍不住開口道︰「那,不會令她們生疑嗎?」
「不會的,听說那賤婢,叫什麼素素的,還千恩萬謝地要給紫蘇跪下呢。」劉嬤嬤搖了搖頭,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容,似是非常得意。
蘭修儀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失了回神,許久才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里頗不安寧,唯恐事情進行的不順利。」
劉默默一听,立即上前一步,拍著胸脯保證道︰「娘娘放心,再過一個月,林清淺那賤婦便會毒發身亡,香消玉殞,誰會管一個冷宮女子因何而死呢?更何況那毒藥極難得,毒發時看起來就像是凍死了一般,誰也不會疑心咱們的。」
蘭修儀點了點頭,暗自祈禱一切能夠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