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初夏交替時節的天氣,總是洋溢著一股舒心的暖意,燦爛的大晴天是一個接著一個。初春粉色的花季已過,屬于槐花、梔子、鈴蘭的白色花季到來了。綠葉白花,葳蕤可愛,香氣怡人,清新淡雅。或許是連日來陽光明媚的緣故,世間的一切都顯得這麼地生機勃勃。那廊下池子里的幾尾紅色錦鯉也活動的越來越頻繁,它們在清澈的水里歡快地嬉戲游弋著,來來往往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十皇子南宮正在御花園後面的一塊空地上和幾個內侍玩著蹴鞠,南宮本就長得粉雕玉琢的,瞧著就十分討人喜歡,況且他並不像八皇子和九公主那樣驕橫跋扈、動不動就發落人,所以在這宮里的內侍們自然願意陪著這個小主子玩耍。陪玩一會兒就權當是休息了,還不會受總管的責罵,何樂而不為呢。
「小主子,別跑太急了,小心摔著。」劉嬤嬤正領著幾個小宮女在一旁候著,她總要時不時地囑咐上那麼幾句才能放心。
鉤弋宮瑤光殿內,寒月正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光景,目光深遠。連風揚起了槐花花瓣,花瓣飄落至衣袖上她都未曾察覺。
「小姐」紫陌在寒月身後喚道,「她已經從玉笙殿出來了。」
寒月收回了目光,伸手拂去了袖子上落著的花瓣。她隨後行至柳沅芷身旁道,「小主,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花瓣片片掉落在地,繡鞋踩過,一地汁液,皺褶破碎。
蘇煙從重華宮出來必定要經過御花園,寒月此刻已與柳沅芷和紫陌一起侯在了林蔭小道上。
遠遠地,寒月便一眼瞧見了蘇煙,她梳著一個雙刀髻,發髻中央簪著一枚石榴石海棠花鎏金華勝,左右對簪著一對蝙蝠紋瓖珍珠金釵。身著一條楊妃色暗花長裙,外披一件芙蓉金緞繡芍藥紋廣袖罩衫。
天氣還未熱呢,她就已手持著一把薄紗彩蝶菱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正娉娉婷婷地朝這邊走來。她這副模樣倒與寒月印象中的並無二致,瞧上去還是這麼的嬌柔美麗、惹人憐惜。
寒月盯著她看了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握的拳頭松了松,「沅芷,你可準備好了?」
柳沅芷心里原是有些緊張,只是現下這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她定定地望著寒月,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柳沅芷隨後便帶著寒月和紫陌二人,裝作不經意地朝蘇煙走來的方向而去。
「這不是景王妃嗎?」見著來人,柳沅芷面上似是十分的驚訝。
蘇煙見著眼前來人也是微微一愣,而後心中一喜,「這不是現在宮里頭最受寵的洛修儀嗎?」 她心里暗暗想著。當初柳沅芷在皇帝壽宴上的一舞可謂是震驚四座,如此驚為天人的場景自是令人過目不忘,蘇煙當時也被那舞蹈所深深吸引了,便也是在那一日,她才記住了柳沅芷的模樣。
這蘇煙別的本事沒有,可這察言觀色、阿諛奉承、裝腔作勢的本事卻是
一流的。她心里悄悄盤算著,若是自己能攀上眼前這位當今聖上面前的大紅人並得到她的青睞,那對于自己日後立足京都的貴夫人圈子可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臣妾參見洛修儀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蘇煙十分規矩地朝柳沅芷行了個禮。縱使她坐上了景王正妃的位子,可是這舉手投足之間還是透露出一股小家子的媚氣。
紫陌侍立在寒月身旁,看著蘇煙的模樣心中滿是鄙夷,「庶女就是庶女,還是如此的上不了台面。」她暗自月復誹著。
寒月默默跟在柳沅芷的身後,並未引起蘇煙的注意。她睨著蘇煙,絲絲恨意與嘲諷陡然從心間滋生,繼而又如同毒藥般蔓延開來,滲透到身體中的每一處細枝末節。
柳沅芷往前行了一步,發髻上簪著的一支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熠熠生輝,她嘴邊噙著和煦的笑容,說道,「景王妃不必多禮。」
「謝娘娘。」蘇煙說完又緊接著奉承道,「娘娘在皇上壽宴上的那一舞,臣妾至今都記憶猶新呢,那一刻,臣妾還以為是九天神女下凡來了呢。」
寒月聞言心中不禁冷笑,當初自己就是被她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和那張能言善道的嘴給騙了,瞧著這般白璧無瑕,實際卻是個口蜜月復劍的陰險之人。
柳沅芷自是從寒月那兒得知了蘇煙的為人,心中也是萬般不屑,但此時面上卻要顯得頗為高興,仿佛對蘇煙的恭維很是受用,「景王妃過譽了。」柳沅芷嫣然笑道。
蘇煙看著眼前的人,心中自是萬分得意,她自詡善于鑒貌辨色,至今還未曾有人能不被她所迷惑。南宮是這樣,景王府中的眾人是這樣,妍淑妃也是這樣。當然除了那個對她出身不滿、從來不喜她的皇後。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只要南宮這輩子護著她,對她死心塌地,那便一生無憂了。
蘇煙諂媚一笑,「娘娘您不必過謙,您這般天姿國色,美艷動人,這世間自是無人比得上的。」
柳沅芷眉歡眼笑,對蘇煙投以贊賞的目光,「你倒是會說話。對了,本宮正想逛逛這御花園,不知景王妃可有興趣陪本宮一起?」
蘇煙聞言十分欣喜,以為自己已經博得了柳沅芷的好感,如此好的機會,她又怎會錯過,欣然道,「臣妾自然願意。」
柳沅芷廣袖一甩便向前走去,蘇煙隨即就跟了上去。寒月冷冷地盯著蘇煙的背影,她的目光中仿若射出了千支寒冷徹骨的利箭,欲將蘇煙千刀萬剮。而蘇煙已然沉浸在自得與喜悅之中,全然未曾發現寒月周遭散發出的陣陣冷意。
另一邊,十皇子南宮與內侍們正玩得盡興,南宮抬起腿朝著地上的鞠球一腳踢去,許是踢得太過用力了,鞠球在空中滑了一個大大的弧線,然後就掉落在樹叢中不見了。
有內侍見狀馬上說道,「十皇子稍等,奴才去將球取來。」
南宮卻是阻止了他,「
不用,球是我踢走的,自當是我去取。」說著就走開了。
劉嬤嬤一看這還得了,連忙跑上去勸阻,「哎喲,我的小主子,這球就讓奴才們去撿得了,哪能由你堂堂一個皇子去撿球呢。」
南宮聞言卻是不樂意了,這倔脾氣又上來了,「撿一個球而已,又有什麼不能做的!不用你們,我自己去撿!都不許跟上來,听見沒!」話說完,他就鑽進樹叢里撿球去了。
南宮雖然還是個小孩子,可這發起火來嚴肅的眼神也著實將一幫奴才給唬住了,內侍們面面相覷無人敢動,劉嬤嬤也拿南宮沒有辦法,只得大聲囑咐道,「那小主子小心些,可別摔著踫著了。」
話說這邊柳沅芷在前面走著,始終沒有再與蘇煙多說一句話,蘇煙跟在她的身旁,也覺著有些奇怪。說是要逛御花園,可是瞧著樣子卻不是,哪有一直往前走著都不曾停下來欣賞欣賞園子里花花草草的逛法?蘇煙即使覺得怪異,可她也不敢問出口,只得一路默默跟著,心里卻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終于,在經過一片灌木叢後,柳沅芷突然停了下來。蘇煙也停下了腳步,她朝四處看了看,不免有些疑惑,「娘娘,您不是要逛御花園嗎?可這里似乎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蘇煙甚為納悶地轉向柳沅芷,她抬眸看去,只見柳沅芷的神情與之前已然不同,此刻,她的眼神里有的只是無限的冷漠。她身旁跟著的寒月亦是眸色陰沉,恍若一口幽深的古井,令人望而卻步。
蘇煙被二人如此噬人的眼神看的心里發顫,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娘娘,您,你們這是……」
柳沅芷看著蘇煙,並不回答她的話,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
寒月的雙目緊緊地盯著蘇煙,她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蘇煙一步一步地向後退著,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後退,只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害怕,仿佛雙腿都不受控制了。蘇煙有些慌亂地朝左右望了一下,卻並沒有看到其他人。而她身邊的婢女燕草早被紫陌找了個由頭牽制在了後頭。
寒月走到岔路口倏地停了下來,她突然俯身,湊近蘇煙耳畔輕輕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打算做什麼嗎?」她說完側身向後退了一步,望向蘇煙的眼神陰鷙,嘴角彎起了一個玩味、鄙夷又嗜血的冷笑。
寒月與柳沅芷對視了一眼,隨後柳沅芷便佯裝一腳踩空,整個人在石階上滾落了下去。
「娘娘!」寒月忽然高聲驚呼道。
台階並不高,沒幾階便到了頭。柳沅芷躺在地上,隨即便將藏在裙中的血袋給捏破了。瞬間,淡色的裙擺便被大片的鮮血染紅。
面對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蘇煙早已經嚇住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漪蘭宮毓靈殿內,一個宮女匆匆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