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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一年生辰最佳時

越是往冬日里走,這陽光啊,總是顯得愈加的珍貴,暖洋洋的太陽竟已有許久未見了。朵朵淺灰色的雲如棉花般堆積在蒼穹之上,一朵挨著一朵,相融成一片,連邊界都不那麼分明了。時不時地一陣風過,那窗欞上的紙就被吹得「咕噠咕噠」地作響。

「瞧這抽屜風刮的,這天怕是要下雪。」青璃正收拾著軟塌,她望了一眼灰色的天空說道。

「宮里頭的風啊,還算不得大。這抽屜風若是放在奴才老家那塊兒,那窗戶早就被呼啦呼啦地吹飛了。」小桂子接言道。

紫陌聞言大吃一驚,「那風得有多大啊?窗戶都被吹走了,那等下起雪來的時候,這人還不得被凍僵了?」

小桂子笑道,「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奴才家里窮,這木頭房子搭得不怎麼結實。每逢刮風下雨的時候,一家人就都忙著補屋頂補窗戶的。不過這一陣東忙西忙下來,人倒也不覺得怎麼冷了。」紫陌听了心下黯然,看向小桂子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幾分同情。

小桂子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嘿嘿」一笑,繼續說道,「這下雪的時候雖冷,可是等這雪積起來之後,可就熱和了。」

「盡在瞎說,誰不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這一說啊,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呢!」綠萍忍不住說了一句。寒月與柳沅芷听了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綠萍姐姐,這你就不懂了吧。」小桂子說著,眉目中都漾著得意,「奴才老家那塊兒的雪能積到半人多高呢,等雪停了之後,裹上棉衣,再叫上個三五玩伴,一起四仰八叉地往雪里撲。那雪軟綿綿的,真就像棉花一樣。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能玩的可多著呢。這樣在雪地里嬉笑打鬧一陣下來,又怎會不然和呢?」

小桂子的話隨即惹來了眾人的艷羨,「這麼厚的雪啊,我可從沒見過。」新進臨華殿沒多久的黃杏羨慕道,「這宮里的雪啊,要是能積到小腿肚子,我也就知足了。」

小桂子興致盎然地說道,「小主,要是過兩日真積了雪,咋們能不能先不掃雪,就讓它積著,到時您和月兒姐姐可以和奴才們一起打雪仗。」

綠萍聞言,啐了他一句,「你個小桂子,竟好意思讓小主陪你玩兒?你的膽子可真是肥了。」

寒月笑道,「積了雪不掃怕是不行,萬一聖駕來臨,我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不過,也不必都給清掃了,從殿門到宮門上的雪一定得掃干淨了,兩旁的雪就按小桂子說的,讓它給積著吧,權當是賞個景也好。」

柳沅芷也跟著說道,「我雖不打雪仗,可是堆個雪人還是可以的。」

小桂子、綠萍、黃杏等人一听,立馬喜上眉梢。宮女內侍們一年到頭都在服侍主子,難得能有個玩樂的好機會,自是高興得緊。

「對了,紫陌,那只鸚鵡你可將它拿進來了?」寒月問道。那只鸚鵡乃是前些日子皇帝剛賞賜給柳沅芷賞玩的,它毛色靚麗,藍綠黃三色相間,還會說兩句吉祥話,臨華殿眾人無事的時候倒也喜歡去逗弄逗弄它。

紫陌一听一拍腦門,「呀,奴婢竟將這事兒給忘了。」紫陌先前剛給鸚鵡擦洗了籠子,此刻正掛在廊下吹著風呢。

寒月望了望愈加陰沉的天空,無奈地說道,「這鸚鵡要是再這樣在廊下掛著,非要被這風吹禿了毛不可!」紫陌就是這樣,忙了這件事便會忘了那件事,這神經大條的毛病總也改不了。

綠萍听了寒月這話,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鸚鵡被吹禿毛的景象,終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寒月說著便欲走出去將籠子給提進來,她剛走了兩步就被紫陌給攔下了,「這事兒是奴婢給忘的,自是應當由奴婢去做去。」她說著便放下了手中的笤帚,疾步走了出去。

寒月見紫陌如此積極,倒也不阻攔,她索性就順手拿起了紫陌放下的笤帚,準備接替下紫陌打掃大殿的活計。

哪知她剛掃了兩下,綠萍便將寒月手中的笤帚奪了去,「月兒姐姐,我正好空著,這掃地的活兒就交由我來。」

殿內掃地的掃地,擦灰的擦灰,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竟沒有可以插手的地方,寒月看著殿內眾人,心中一時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這一個個的,今兒都是怎麼了?竟搶著干活兒?」

柳沅芷一听,嘴角彎了彎,她端起茶盞將笑意掩在了後頭,繼而故作不解地說道,「許是天氣冷了,他們都想活動活動吧。」

「對了,月兒,我那日在藏書閣中尋到的‘九弄’殘本需要重新謄寫一遍,你且隨我來。」柳沅芷說道。

寒月雖不擅古琴,可這「九弄」她還是知道的。三國魏朝嵇康所作的「嵇氏四弄」與東漢蔡邕所作的「蔡氏五弄」合稱「九弄」,是一組著名的琴曲。

「嵇氏四弄」分為《長清》、《短清》、《長側》以及《短側》,取意于雪,言清潔無塵之志,宛如寒潭澄深,意趣深遠,節在高古。「蔡氏五弄」乃是蔡邕所作,其雅好琴,曾入青溪訪鬼谷先生。山有五曲,一曲為制一弄。山之東曲,嘗有仙人游樂,故作《游春》。南曲有澗,冬夏常綠,故作《綠水》。中曲即鬼谷舊居,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壑懸絕,猿鳥所集,感物愁坐,故曰《坐愁》。西曲灌木吟秋,故日《秋思》。

柳沅芷撫著殘本嘆道,「此‘四弄’乃是嵇康所作,後人卻訛之以為是蔡中所作,後又說為其女文姬所作,真是越傳越離譜。」

「世人皆是以訛傳訛,幸得有殘本留存于世。」正當寒月說著話,一直灰色的鴿子輕輕落在了窗台上。因著為了避人耳目,南宮珩與寒月之間傳遞消息用的正是這只灰色的信鴿。

寒月取下了綁在鴿子腳上的一卷紙,只見上面寫著「申時三刻,歸雲亭」。柳沅芷也看了看,「可會有什麼要緊事?」

這只信鴿到目前為止也只是派上了匯報的用場,南宮珩還從未用它來約她見過面,寒月神色也有些嚴肅,她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去了就知道了。」

這個時辰,宮里已經開始準備晚膳了,加之天氣陰冷,所以在路上行走的人可謂是極少。寒月攏了攏衣裳,加緊著步子往太液池畔的歸雲亭趕去。

太液池的湖水之上氤氳起了一層如煙的薄霧,水汽四散,漸漸彌漫開來,在淡淡天光的映襯下,恍若瑤池雲海。

一襲靛藍色錦袍,身披銀灰色大氅的南宮珩早已在歸雲亭內,此刻他正負手遠眺著杳杳湖水。听到了耳邊傳來的腳步聲,南宮珩轉過了身來。

不似夏日里的水綠色紗衣,冬日里的宮女裝則是更深一些的石青色毛領棉衣。許是走得急了些,寒月那淨白如瓷的臉蛋上多出了兩抹淡淡的紅暈,在純白色毛領的襯托下,顯得有些瑩潤可愛。

「奴婢見過王爺。」寒月行禮道。

自上次之事被阮明庭點破之後,她還未曾與南宮珩踫過面。如今,南宮珩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不禁漏了一拍。

對于感情之事,寒月向來有些遲鈍。其實,她一直不敢直面此事,不管是對自己,對南宮珩,還是對于在他們身邊的其他人,寒月總有太多的顧慮,這些顧慮使得她不敢敞開心扉。

寒月定了定神,方問道,「不知王爺找奴婢來是有何吩咐?」

南宮珩並未回答,他取出了一個檀木小盒來,「給你。」

寒月疑惑地看著南宮珩,卻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下來,「這是?」

「這是給你的生辰禮。」南宮珩說著,輕咳了一聲,平時侃侃而談的他難得顯得有些不自在。

生辰禮?寒月聞言,驀地一怔。她暗自算了算日子,才知今日確是她的生辰。這一刻,寒月的心中百感交集,那種感動與震顫是無語言說的。她看著手中的木盒子,眼眶不免有些濕潤起來,半晌才道出一句,「謝謝。」

寒月打開一看,只見精致的檀木盒子中正放著一條項鏈,那墜子上的寶石有著淡藍色的暈彩,仿佛三月雨後初晴朦朧的月色,分明是如此溫潤的美,卻能直擊心靈,「很美。」寒月嘴角彎彎地說著,一滴淚卻不自主地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南宮珩看著她如此模樣,心上隱隱一疼,他不由地伸出手去替寒月拭去了淚痕,動作溫柔得如同那柔暖的春風。

天際忽然飄起了雪花,細細碎碎,紛紛揚揚。湖面的水汽似乎更濃了些,如煙霧般彌漫,朦朧了周圍的景致。太液池畔靜謐萬分,靜得仿佛都能听見雪落下的聲音。

「月兒,可是有什麼事?」寒月一回到臨華殿,就被柳沅芷拉著進了次間。

寒月輕輕搖了搖頭,「無事,他叫我去只是為了送我一樣東西。」寒月說著,將檀木小盒給了柳沅芷。

柳沅芷打開一看,頓時便移不開眼了,「這鏈子真美!」她不禁驚嘆道,「皚若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跟月兒你很是相配。」片刻又補充了一句,「真是好眼光。」

寒月盯著柳沅芷,突然問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你吩咐了她們不讓我做事是不是?」

柳沅芷見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趕緊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我本不記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寒月說著,看了一眼檀木盒子,柳沅芷立刻便明白了,「倒真是有心了。」

柳沅芷說著便拉著寒月走了出去,「來來來,她們吶,可是為你準備了生辰宴了。」

寒月走出去一看,只見桌上擺著一個暖鍋,周圍圍著各色各樣的菜式,雖並不是什麼上好精致的菜色,可這些已是紫陌她們能準備的最好的吃食了。紫陌拉著寒月坐下,黃杏在她面前端上了一碗長壽面。「生辰吉樂!」眾人齊聲道。

「祝月兒姐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桂子笑嘻嘻地說道。

眾人一听,皆是忍不住大笑,「你當月兒姐姐是七老八十了呀,應說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才是!」綠萍說道。

隨後,一群人便嘻嘻哈哈地入了席。今晚皇帝已然翻了楊御女的牌子,定不會來這臨華殿,柳沅芷為人又隨和,便由著眾人借著這個由頭鬧去。眼前人人洋溢著笑容,寒月看著,只覺心里頭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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