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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畫虎畫皮難畫骨

密室之中本就有些陰寒,不知從哪兒漏進來的冷風吹得燭火幽幽搖曳,南宮背著光,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更顯森然。

「先王妃在淨慈庵中受了不少苦,也是王妃吩咐人做的。王妃因為嫉恨先王妃,又想起姨娘與淨慈庵的師太交好,所以王妃便修書一封回府,令姨娘前去與師太說道說道,叫師太別讓先王妃過上好日子,將什麼髒活兒累活兒的都推給先王妃去做,每日的膳食也只給一些糙米和菜葉。這樣王妃尤覺不夠……」碧絲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王妃她見您只是將先王妃趕去了淨慈庵,她怕您到時會心軟,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親自去到淨慈庵,先是好好羞辱了先王妃一回,最後放火燒死了先王妃。蕭大人與蕭夫人之死,說起來其實也與王妃月兌不了干系,他們是被王妃給氣死的。」

南宮聞言只覺難以置信,他心中驚駭無比,仿佛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沒想到當年的那場大火竟真如皇後所說的那般,並不是意外!他一時之間氣血上涌,感覺有一瞬間的暈眩。

「還有……」碧絲又開口道。

「還有什麼?」南宮的臉色已是難看至極,他的拳頭緊握得「咯咯」作響。

碧絲繼續說道,「還有沁竹的那件事情,也是王妃吩咐人做下的。因為,因為王妃說她看不慣沁竹那副樣子,所以,就讓街上最骯髒的流浪漢把沁竹給侮辱了。」

「還有……王妃當年與王爺您的相遇其實並不是意外,而是與姨娘一同計劃好了的,王妃她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景王妃之位去的……」

碧絲叩首道,「王爺,奴婢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跟您說了,求您開恩吶!」

密室之中靜謐無聲,靜到好似連微風拂過耳畔的聲音都听得見。李大夫在一旁屏氣凝神地听著碧絲說的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听著听著,驚訝得連眼珠子都快給瞪出來了。他沒想到嬌柔美麗的蘇煙居然會惡毒至此,不但親手燒死了先王妃,還氣死了蕭尚書與其夫人。原來他幫她做的那件事只是冰山一角,根本算不得什麼。

李大夫喟嘆著,只覺駭然。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瞪大的眼楮驀地看向南宮,正巧撞上了南宮投來的冷然目光。他‘撲通’一記跪了下去,聲音已經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王爺,王爺,小的什麼都沒听到,小的保證定會守口如瓶,絕不會將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一個字,如若不然,天打雷劈!只求王爺能高抬貴手放過小的,求您給小的留一條活路吧……」李大夫驚懼萬分,他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知道了此等皇室密辛,可還奢求有活路?凌風見著,只覺其過于可笑。

「凌風。」南宮喚了一聲,給了凌風一個眼神。

「是。」凌風會意,隨即另一名暗衛走了進來,二人一左一右朝李大夫與碧絲走去。

碧絲以為自己如實交代了之後能將功補過,卻沒成想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她不斷朝後退去,牙齒都不住地打著顫,「王爺,求您放過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啊……您要奴婢做什麼都可以,奴婢願意做牛做馬來恕罪。」

無論李大夫與碧絲二人是如何聲淚俱下地求饒,二人終究還是被帶了下去,密室中唯余下南宮一人。震驚,痛心,失望,懊悔,自責之情如同一個個巨浪般朝著南宮劈頭蓋臉地打去。原來,他並不了解蘇煙

真正的樣子。原來,是他間接害死了蕭寒月及其雙親。他「 」地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之上,愣是將那桌面砸出了一個坑來。

南宮心亂如麻,罔知所措。他獨自一人在密室中待著,這一待就是幾個時辰。

蘇煙回府之後,隨即便發現哪兒都尋不著碧絲,接連問了幾個奴僕,卻又都回答說不知道,她心下便有些奇怪。

一轉眼,便已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這碧絲也不知道是去哪兒了,臣妾差人尋了她半天都沒尋著。」蘇煙嬌嗔道。

南宮聞言一頓,卻難得沒抬眼看蘇煙,聲音有些晦澀地說道,「碧絲家里出了點急事,我便準她回鄉了。」

蘇煙聞言當即有些不悅,「這碧絲也忒不懂規矩了,這等小事竟還跑去麻煩王爺您,等她回來了,臣妾定當好好說說她。」

「煙兒,你……」南宮突然擱下了手中的筷子。

蘇煙見南宮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禁有些疑惑,「怎麼了,王爺?」

南宮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將想問話的給問出來,只是說了一句,「近日公務繁多,我基本都會在書房里過夜。」

蘇煙並未覺察到什麼異常,只以為南宮是為了此事而對她感到抱歉,才會難以啟齒,她寬慰一笑,「王爺當以國事為重,臣妾明白的。」

蘇煙繼而又絮絮地說起了話,南宮像是听著卻又什麼都沒听進去,這一頓飯吃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成王府。

西風卷過,吹得軒窗旁的竹葉「沙沙」作響。夜色中,一只羽色潔白的信鴿撲稜了幾下翅膀,最終落在了簾青軒外面的欄桿之上。侍立在簾青軒內的、宛如一尊石像般巋然不動的無痕此刻耳朵突然微微一動,他隨即便抬步出了簾青軒。他走到欄桿前,伸手抓起鴿子,取下了綁在那信鴿腳上的一卷書信,隨後返身回到了軒內,將手中的一卷紙奉給了南宮珩。

「哥,你可真厲害!」無影站在無痕身邊,盯著他手中的一卷信紙,目瞪口呆地贊嘆道。無痕聞言,看了無影一眼,他雖並未說話,可這眼神中分明有笑意浮現。

無影與無痕一樣,皆是南宮珩身邊的隱衛。無影雖稱無痕一聲「哥哥」,其實他倆並無血緣關系,這性子也是截然不同。當年,身為孤兒的無痕在江湖上模爬滾打的時候遇到了同樣無父無母的無影。當然,那時無痕還不叫無痕,無影也還不是無影,他是那街頭上的小混混,她是那牆角邊的小乞丐,他猶記得當時初見無影時的情景。

那是一個剛下過雪的午後,街道屋舍儼然白茫茫的一片,天氣冷得都能將人給凍成冰棍兒。一排穿著破爛的乞丐窩在了牆根邊上萎靡地蹲著,正巧一個婦人走過,她見這些乞丐怪可憐的,便扔了幾個白饅頭過去。那些乞丐們早就餓昏了,一見有吃的,立馬如餓狼撲食般地撲了過去搶奪起來。

無痕只見有一個身體瘦弱的小女孩竟也加入了搶奪之中,她雖身材矮小卻很是靈活,沒多大功夫,手里便攥著小半個白饅頭從人群中掙了出來。在爭奪之中,她的身上受了些傷,可她卻並不在意,她眉眼彎彎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饅頭,一副滿足的樣子。縱使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依然蓋不住她那清亮的眸子、明媚的笑顏。明明是個小姑

娘,卻敢于與一眾男子博弈,看得無痕著實有些意外。

「方才外面的竹葉聲這麼響,你都能听得到鴿子撲稜翅膀的聲音。哎,我的功力什麼時候才能修成你這樣的。」無影眸色晶瑩清亮地看著無痕說道。

「勤修勤練,假以時日,你也定能像我一樣。」無痕回答道。

此時,南宮珩已然看完了那一卷紙上所寫的內容,他的神色有些玩味。

「王爺,可是春琴姐說了什麼?」無影活潑跳月兌,他見南宮珩如此神情,便忍不住出言問道。

無痕眼神略帶責備地看了一眼無影,「無影,這不是你該問的。」他和無影已在南宮珩身邊待了多年,即使經歷了這麼多嚴苛的訓練與考驗,可無影的性子卻還是如此,一點都未曾改變。

好在南宮珩信任二人,又覺此事不是什麼機密,便將信紙直接給了無影。無影笑著接過,湊到無痕身邊一起看了起來。

看完了信上所述內容,無影與無痕二人有些詫異地對視了一眼。「王爺,既然景王已經得知了當年的真相,那他後續會否有所動作?」無痕問道。

南宮珩摩挲著指月復,開口道,「被枕邊人欺騙了這麼久,總算是當了一回明白人了。真不知該說是蘇煙太會做戲,還是他南宮太過剛愎自用,竟被一個女人騙得團團轉。只可惜,南宮此人最擅自欺欺人又是如此的死要面子,他愛了蘇煙這麼多年,此事又已是經年舊事,他豈會為了一件已經翻了篇兒的事去做些什麼。他不會亦不願去質問蘇煙,所以這件事最終只會不了了之。」

無影听了南宮珩的分析之後有些難以置信,忍不住低聲與無痕說道,「我的老天爺!那景王的腦袋和眼珠子是不是都被箭給射過了?要換做是我,早就休了那個女人了。如此蛇蠍毒婦在身側豈能安睡!景王妃看似柔柔弱弱的模樣,手段卻如此狠厲!要我說啊,這種人可要比那些明面兒上作惡的人可怕多了!」

無痕用手肘輕輕頂了頂無影的胳膊,示意她在王爺面前不可胡言亂語。

「這話倒是說得沒錯。」南宮珩嘴角翹了翹,目光中滿是嘲諷與鄙夷的神色,「或許南宮與他那個母後一樣,早已習慣了這種演戲般的日子了。」

南宮珩收回了思緒,看著無痕問道,「山陽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山陽乃是南宮的封地。

「回王爺,景王在山陽的幾處產業皆已確認,但若要查清里面所有牽扯到的關系還需些時日,無蹤他們正在加緊查探。」無痕說道。

「嗯。」南宮珩點了點頭,「對了,還有交代你的那件事可有查到?」

「查到了,就是七日後。」無痕回話道。南宮珩聞言之後,眼神不自覺地瞟了瞟擺放在桌案上的一個雕刻精致的檀木小盒。

無影見狀很想發笑,可她也知道輕重。縱使南宮珩待她寬和,可她也不能太過放肆了,她隨即便將這笑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待無痕與無影二人從簾青軒出來之後,無痕略帶責怪地說道,「幸好你還曉得些輕重。」

無影朝他做了個鬼臉,「哥,你就放心吧,你別看我這樣,我還是懂得分寸的。我只是沒想到,像咱們王爺這樣的人,送個禮給人家竟還會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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