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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閑來閑去幾度涼

孫玉蔚也真是本性難移,大抵是閑得慌,便整日里咋咋呼呼、張牙舞爪的去找人麻煩,可以說是惹得天怒人怨。不少低位妃嬪實在不堪其辱,便聯名去皇後那兒告了一狀。皇後知曉後便將孫玉蔚召去鳳鸞宮好生訓斥了一番,如此一來,孫玉蔚總算是收斂了一些,終于消停了下來。

七月底的光景,荷花竟已有了些許開敗的跡象,許是今年夏天日頭太盛的緣故。原本飽滿鮮艷的花瓣都頹頹地垂著,因著失去了水分而變得皺褶焦黃。蟬在樹梢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就好像是被曬得懶得叫喚了,只盼著這漫長的夏日能早些過去。

大熱天的暑氣泛濫,外面的空氣熱得好似用一根木棒劃過就能燃燒起來一般,妃嬪們也懶得出去逛園子,便都待在自己的宮里享受著冰塊帶來的清涼。皇後閑來無事,在殿內喂著荷花缸里的幾尾紅鯉,這喂久了也未免覺得膩煩無趣,便命人前去華陽宮蘅蕪殿跑了一趟,召了慎昭儀帶著十皇子南宮前來鳳鸞宮閑話。

「哎,說起來這些年,本宮真是覺得自己老了許多。今晨梳妝時,雨墨又發覺本宮新長出了幾根白發,卻還藏著掖著不讓本宮看到,本宮又何嘗不知呢。真是不認命也不行了。」皇後感嘆道。

慎昭儀聞言,安慰道,「娘娘您說的這是哪里話,您那是因為太過操勞,整日為六宮之事煩心,才致如此。您且舒舒心,平日里多食些芝麻核桃,定有益處的。」

皇後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舒心?」皇後冷笑了一下,「這後宮之中盡是些不安分的,你叫本宮如何能舒心。」慎昭儀知道皇後指的是妍淑妃、麗充容、曹美人、孫寶林等人,便也不好開口接話。

皇後話鋒一轉,「罷了,不說這個了,說多了未免心煩。」言畢,抬眼,正巧看到在一旁蒙頭吃著糕點的南宮。

「兒,到母後這兒來。」皇後朝南宮招了招手說道。說來也奇怪,皇後其實向來不甚喜妃嬪們生的孩子,她對于這些孩子,頂多是做到一個嫡母該做的,其余的則是不會再親近一分,看她對待妍淑妃那一雙兒女的態度便可知一二。可是對于十皇子南宮,皇後卻是一反常態,許是因為南宮是宮里最小的孩子,聰明乖順,又長得冰雪可愛,十分討喜的緣故。

「母後。」南宮上前來喚了一聲。

皇後一臉笑意,「兒最近可有學什麼新詩?」

「回母後,母妃近日教兒臣學了《大學》。」南宮回答道。

皇後聞言,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慎昭儀,「《大學》?」

慎昭儀眉目溫和,恭敬說道,「是,臣妾見兒好學,便隨便教他背了幾章。」她說完,轉而看向南宮說道,「兒,快背一段給皇後娘娘听听。」

「是。」南宮應聲後便朗聲背誦了起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南宮一口氣竟將《大學》的第一章都給背了下來,這兩三百字的篇目,對于一個六歲的小孩子來說可算是不易,更何況他還是不帶間斷地給背了下來。南宮的聲音清澈明淨,又帶著點女乃聲女乃氣,郎朗誦來,只覺十分悅耳。

慎昭儀慈愛地看著南宮,一臉欣慰。皇後听著只覺頗為驚訝,她不禁問道,「兒,那你可知這曾子寫的《大學》講的是什麼?」

南宮那靈動的眼珠咕嚕嚕地轉了幾下,想了片刻,方才說道,「《大學》講了提升自身修養、培養好的德行與治國平天下之間的關系。想要將高尚的德行弘揚于天下,則要先治理好自己的國家;想要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則要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想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則要先修養好自身的品德;想要修養好自身的品德,則要先端正好自己的心意;想要端正好自己的心意,則要先使自己的意念真誠;想要使自己的意念真城,則要先獲取知識;想要獲取知識,則要先探究事理。修己以安百姓,格物、致

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而後才能平天下。」

這一番話說下來,皇後可謂是詫異萬分了,贊賞之意溢于言表,「慎昭儀,你將兒教得很好,這才是我們大越皇子該有的樣子。哪像南宮,被妍淑妃教得那樣上不了台面,虛長兒兩歲,卻到現在連背些古詩還磕磕絆絆的。」

皇後說著,伸手捏了捏南宮那粉團兒般的臉蛋,「算來,兒今年也有六歲了,是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過兩日,本宮便去和皇上說說,給兒找個名聲在外的好師傅。」

慎昭儀一听,隨即喜上眉梢。南宮是她的心頭寶,如今皇後肯如此待南宮,她自是滿心歡喜,「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厚愛,臣妾不甚感激。」

鉤弋宮內,此刻也是閑情滿滿。柳沅芷與曲知許二人正在阮明庭的蓮漪殿內談天。鉤弋宮內本就種植了不少綠色植被,加上蓮漪殿內有大缸冰塊日夜不間斷地供著,葉輪扇風送出來的風也是帶著絲絲沁人的涼意,十分清新舒爽。

「你這一手簪花小楷寫得真是極好,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柳沅芷看著阮明庭寫好的一張字帖說道。

阮明庭身著一襲淡黃色緞緝米珠繡鳶尾長裙于書桌邊亭亭而立,執筆寫字的她與平日里的大大咧咧之態是相去甚遠,周身散發著沉靜溫婉之氣。阮明庭聞言,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筆擱上,明媚一笑道,「姐姐過獎了。」

原在一旁吃著葡萄的曲知許亦湊過來打趣道,「阮姐姐,你謙虛什麼。這等好字,就好似是得了衛夫人的真傳一般,若是你生于晉時,必是衛夫人的高徒,可與書聖媲美了。阮姐姐之書,就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亦若紅蓮映水,碧治浮霞。」

「就你貧嘴!」阮明庭點了點曲知許的額頭笑道,「看你平時文文弱弱,不聲不響的樣子,沒想到私下里竟長了張潑猴嘴。」

「好姐姐,妹妹說的可都是實話。」曲知許說道,「對了,不知姐姐可否教教我寫字?今日既然來了姐姐這兒,那妹妹自是要跟姐姐討教一番的。」

「那是自然。」接著,阮明庭就指導起了曲知許怎麼寫好簪花小楷。

「曲小主,你這字寫得竟是跟阮小主的有九分相像,若是不仔細看還真是分辨不出來呢。」寒月一直隨侍在柳沅芷身旁,現見了曲知許寫的一首詩後,不免驚嘆道。柳沅芷與阮明庭一看也是贊嘆不斷。

曲知許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不會寫什麼好看的字,只不過從小模仿能力就很強,只要看著字照著寫便能寫出**分像來,若是月兌了模子自己寫,那就是原形畢露,寫出的都是四不像。」

柳沅芷卻笑道,「妹妹你這倒也不失為一門技藝呢。」

「寫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我們坐下歇歇吧。」阮明庭對柳沅芷與曲知許說道。而後,又吩咐了婢女奉上冰碗來。

這冰碗是炎炎夏日里後宮嬪妃最喜愛的吃食之一。將白花藕片、去芯鮮蓮蓬子、鮮菱角、鮮芡實四樣兒摻在一起,謂之河鮮兒。先在小碗底墊上些小碎冰渣子,再在上邊放上河鮮兒,撒上白糖,最後點綴上些許核桃仁、杏仁、甜瓜、蜜桃,這冰碗便成了。

柳沅芷嘗了一口青瓷冰裂碗里盛著的甜瓜,只覺甜而不膩又帶著冰涼,真是清甜可口、沁人心脾,怪不得《天橋雜詠》里記曰︰「六月炎威暑氣蒸,擎來一碗水晶冰。碧荷襯出清新果,頓覺清涼五內生。」

曲知許一口氣便吃了大半碗下去,柳沅芷瞧著便道,「慢些吃,切莫貪涼。」

曲知許回道,「我畏熱,一見到冰涼的食物總是這樣控制不住,不打緊的。對了,柳姐姐,前幾日我們去你臨華殿時吃的涼粉果子可還有?」

這些吃食的事情向來是由寒月負責的,曲知許如此一問,柳沅芷一下子想不起來,便問了寒月,「月兒,那涼粉果子可還有?你瞧瞧,她們還惦記著你做

的涼粉果子呢,果真是個饞貓。」

寒月想了想,才答道,「應該皆是用完了。」曲知許聞言,神情不免有些失落。

寒月見狀一笑,對曲知許說道,「曲小主莫急,過幾日,奴婢便去摘了新的果子來給小主們做些。」

宮里,眾人正享受著夏日里的片刻清涼。此時,景王府內,蘇煙正朝書房而去。

「王爺。」蘇煙推門而入。

南宮見來人,嘴角漫上笑意,「外面暑氣大,怎的不在煙閣里待著?」

蘇煙嬌柔一笑,「正因天氣炎熱,臣妾便想著做些冰品來給王爺解解暑。」她說著端上了一碗水果冰碗來,「王爺您嘗嘗這青橘薄荷冰碗可好吃。」

冰裂紋路的淺色琉璃碗中,底下頭鋪著細細碎碎的晶瑩冰渣子,碎冰上頭擺著各色去皮去籽的水果,有瑩白如雪的荔枝,有殷紅似火的西瓜,有色如紫綃的葡萄,還有顏若青玉的蜜瓜,水果頂上頭綴著幾片綠油油的薄荷葉,再澆上些許瑩澈透明又泛著點青綠的青橘汁,瞧著斑斕的色澤,搭配得十分誘人,加之一陣陣青橘的清香飄散,令人食指大動。

南宮見著冰碗卻是愣住了,如此好看又好吃的冰碗,在他的記憶中有個人也曾為他做過。當時寒月仍在,那時的她總是想方設法地給他做各種美味的吃食,可謂是十分的用心。南宮如此想著,腦海中便不知不覺地浮現出了寒月那清麗的面容。驀然之間,南宮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承明殿前遇見的宮女。那時的他只覺得她有哪里令他感覺很熟悉,現在想來,便是那雙與寒月十分相似的如水眼眸了。

蘇煙見南宮盯著冰碗愣愣的樣子,也不動勺子,便有些疑惑地喚了兩聲,「王爺?王爺?您怎麼了?」

南宮這才緩過神來,只心道自己近日莫非是魔怔了。他對蘇煙一笑,說道,「這冰碗如此誘人,我一不小心便看住了。」

蘇煙聞言,有些嬌嗔又有些得意,「王爺慣會打趣臣妾,若是王爺喜歡,臣妾便日日給您做來。」

正在二人調笑間,沁蘭忽然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竟是沒了往日的規矩,她臉上猶帶淚痕哭道,「王爺,沁竹,沁竹她自盡了。」

原來,日前,沁竹出府去采買東西時,竟在路上被兩個流浪漢給拖進小巷子里玷污了。景王府的人出了事,那自是大事,這兩個流浪漢很快就被抓捕歸案了,卻哪知竟是倆啞巴。二人既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結果當然是什麼都審問不出來,只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一些碎銀子。這些碎銀子在主審官看來很可能是他們偷的或是搶的,便也沒多做留意,就直接發落了二人。

沁竹既被玷污了,自是不能也沒臉再服侍南宮,當即便欲自行了斷,沁蘭好說歹說這才將她給攔了下來。卻不曾想,今兒個沁蘭一時沒注意,沁竹就尋了短見了。

這邊,沁蘭哭得甚是傷心,而另一邊的蘇煙卻好似松了一口氣,她的嘴角劃過一絲陰險又快意的笑意,剎那間又沒了下去。

瞬間,蘇煙就換上了一副傷感的模樣,嘆道,「真是可惜了,沁竹怎的就這樣想不開?就算是發生了那起子事兒,在這王府里也沒人會因此看輕了她去。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哎……」她如此說著,言語之中滿是同情。

南宮聞言,只覺蘇煙的心地是如此的善良,他輕輕拍了拍蘇煙的手,以示安慰。在這世間,有些人便是如此,盡心盡力對他好的人他視而不見,反倒覺得這些善于做表面功夫的人有情有義,當真是可悲可笑至極!

那沁竹好歹盡心盡力的服侍了南宮這麼多年,也算是個貼心的可人兒,若說南宮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南宮不禁眉頭緊鎖,他沉吟了片刻,沉聲道,「煙兒,沁竹的後事就交由你料理了,讓她好好地走罷。」

蘇煙聞言,道,「王爺放心,臣妾定會好好料理,讓沁竹體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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