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就到了秦府。
茯苓一個健步從馬車跳下來,仗著秦妙言這個大靠山,大膽的揚著下巴對抬手欲扶的趙嬤嬤哼了聲,隨即將秦妙言攙扶了下來。
哼什麼哼,你不過也是個丫頭嘛!
趙嬤嬤回瞪茯苓,直到秦妙言輕飄飄的眼神飛過來。
趙嬤嬤尷尬的別開目光去,她可是在秦妙言面前吃過癟了,不想再自討無趣。
「有勞嬤嬤了。」出乎意料的是,秦妙言向她欠身施了一禮。
趙嬤嬤怔怔。
自小陪著大太太管理秦府,作低伏小的事趙嬤嬤可不會做,要她去討好秦妙言,少在大太太面前說閑話是不可能的,威逼利誘還差不多。
不過……趙嬤嬤皺了皺鼻子。
按照大太太素來不喜大姑太太那般做派的性子,對著秦二姑娘恐怕也沒什麼好感。
能把她接回來就不錯了,就算她亂說什麼,難不成太太還會為了這丫頭責備她這個老人?
這麼一想,趙嬤嬤心里舒服了,抬頭看秦妙言和茯苓一前一後已經進了府,便忙追了上去。
秦府是老宅,從外看很是古樸,雖說比不上清平的世家大族,但宅邸已經是非常典雅寬敞了。
待行至垂花門前,便見東側的抄手游廊上下來一個身著素色繡如意紋小襖的少女。
「是二姑娘吧?大太太、二太太與諸位姑娘們已經在花廳等著了!」
語氣輕快,笑意盈盈,如果秦妙言沒記錯,這正是大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頭,秀竹。
秦妙言倒沒心思揣測秀竹臉上的笑有幾分真,在廣濟呆了這些年,她對丫頭小廝們捧高踩低的習性也是見之不怪。
便如昨日趙嬤嬤有意給她拿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來說,就是單純的想要她出丑而已。
可是出丑能帶給她什麼好處?秦妙言不得而知,也許就是看著不順眼,想作弄罷了。
畢竟無言而低微的螻蟻,人人都能踩上一腳。
「幾年不見,二姑娘倒是愈發出落了。」秀竹邊延引著兩人上了游廊,邊回首笑著說。
秦妙言對秀竹報之一笑。
久病之人,何有鮮妍容顏?因此並未在意。
行至花廳口,秀竹停在後面先讓秦妙言和茯苓主僕二人進去,順便一臉羨慕的打量著秦妙言那不盈一握的縴腰。
大姑太太年輕時生的一定極端莊優雅吧?
她暗暗的想。
嗯……不過話說回來,一個大家閨秀,怎麼會想著要和一個窮光蛋私奔呢?
茯苓原本是與秦妙言並肩而行,大約是秦府給她留下了不怎麼好的印象,因此到了花廳門口,茯苓就跑到秦妙言身後躲著去了。
秦妙言輕輕捏了捏茯苓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舉步便踏入了廳中。
上首是一張海棠雕花四方高腿方桌,一左一右的擺著兩把彩鳳牡丹團刻檀木長椅,左邊那把上坐著的正是不苟言笑的大太太。
往下一手坐的則是一位含笑帶喜的婦人。
容長臉,丹鳳眼,著秋香色繡玉蘭花短襖,正是二伯的繼室錢氏。
「這是妙言吧,四年不見,竟然長得這般高了。」她笑道。
秦妙言給二人行禮︰「見過大伯娘,二伯娘。」
秦老太爺臨去前,是將秦妙言過繼給了自己早夭的三兒子,因此按照正常的稱呼來,應該是這樣叫的。
「嗯。」大太太輕輕應了聲,「今日你祖母身子不適,便沒來看你,待身子好些了,我再帶你去看她,你也莫要想多才是。」
大太太依舊是一副沒怎麼有精神的樣子,眼底青黑,面色蠟黃,看來是近來煩心事諸多。
「祖母身子不適,臥床靜養也是應該的,妙言怎麼會多想?」
秦妙言垂首一笑,那模樣十分乖順。
二太太攥著秦妙言的手嘖嘖嘆氣,「快要二伯娘來看看,哎呦,大嫂,你看看這孩子怎麼面色還是如此蒼白,可是身子有什麼病?
又對著秦妙言諄諄道︰「你別怕叨擾我和你大伯娘,身子哪里不舒服就趕緊說,瞧瞧這嬌弱的樣子多心疼人啊!」
秦妙言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來,在腰間做了一禮,「多謝二伯娘關愛了,妙言身子無事,只是今年前一場大病,因此落下了體虛的毛病罷了。」
體虛倒是其次,實際秦妙言的病早就被玄樸的妙手醫好了,之所以看上去一副死人臉的原因,其實是營養不良。
不過這實話,她卻不能說。
大太太好面子,既然是她將自己送到道觀的,又每月都往道觀撥銀子,若是自己還說營養不良,豈不是當錢氏的面打了她的臉?
更何況,眼前這看上去妯娌和睦的二人,關系興許並非看起來的那麼和善。
果然,秦妙言這話說完,大太太原本死氣沉沉的一張臉溫和許多了。
「多補補身子,你還年輕,想必很快就好起來了。」她頷首道。
這廂正在訴衷腸,那廂門口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
「大伯娘,母親!」
秦韻言一襲粉色軟綢比甲,娉娉裊裊的走了進來,拉著秦妙言的手無比喜悅︰「二姐姐,你終于回來啦!」
一邊沖著身後招手︰「三姐姐快來!」
身後跟著的自然是臭臉的秦蕙言,只見她慢吞吞的走進來,沖著大太太和錢氏一禮,隨即用鼻子傲慢的指向秦妙言,「你回來了!」
「妹妹們安好。」秦妙言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
不知為何,近來大太太眉心總覺得漲得慌,她按了又按。
一早起打理家務,幾個時辰連軸轉,已經露出疲憊之態了。
趙嬤嬤早便察覺出來,不過她沒敢上前,便只好捅了捅大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秀禾。
秀禾會意,忙上前道︰「太太,待會兒老爺該回來了。」
錢氏笑著接過話茬︰「呦,這麼一算,待會兒我們家老爺也該回來了!」
大太太看著錢氏一臉姐妹好的笑容,略有些不爽,不過面上當然不會表現出來。
「老二每日上衙累,你快先回去給他備飯吧,這里我來安排就好。」
秦韻言拉著錢氏的手撒嬌︰「母親,女兒想和三姐姐跟著二姐姐一塊玩兒!」
錢氏爽快同意,嘴里還嘀咕著一忽兒便沒了影兒。
大太太心里冷哼一聲,不就是個縣丞麼,還真臉大上了天,又不是你當!
秦妙言則將大太太的神情一收眼底。
一點都不奇怪,她這二伯在生意上沒什麼天賦,于科舉一事卻是頗有成就,八年前中舉後,不到三年便補缺成了縣丞。
而家中自外祖去世後生意便大不如從前,做官的二伯又素來清高,在經商的大伯面前,說話做事自然而然便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做派。
近朱者赤,是以錢氏之于大太太便亦是如此了。
不過,這個家做主的,卻依舊是老太太和大太太。
長此以往,怎會不生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