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躺在床上連發聲都有些困難的唐淵我甚至覺得似乎有種罪惡感一類的東西，在我來維諳的時候這個帝王已經身體羸弱，如果不是我下了猛藥讓他保著命，他有可能已經已經葬入皇陵，維諳的天下也會直接易主了。他說他想與我說說話，這語氣像是一個舅舅在對外甥女說話似的，完全褪去了帝王的威儀只剩下最後的溫和和慈祥。估計就 連唐淵自己都想不到原來他還可以這樣親和的與一個人講話，皇家無父子無親人無血脈，到現在他早就看開，估計心中也算是百感交集。
唐淵躺在床上，我坐在軟凳上看著他，許久之後他才像是嗤笑一聲「你和你母親還真不是一般的相似。」
他沒有用‘素暖’來稱呼唐悅，而是直接稱呼她為‘你母親’，這種感覺讓我有些惡寒，尤其是他把我和唐悅放在一起比較。我微皺眉頭「我和她沒有一點可比性，她是她我是我。」
「可你並沒有否定她是你母親，這倒是讓我有些驚訝。」唐淵玩笑道。
我搖搖頭「這是事實，我就算是不承認還是事實。」在這里坐著讓我感覺如坐針氈，我看著唐淵有些不耐煩「現在這個時候您不是應當和自己的兒女們再敘一敘？和我一個外人這麼說來說去有什麼意思。」
唐淵干瘦的臉笑一下更是顯得滿是褶子「你並非是外人，是在我維諳立下大功的霖王，也是以後能改變我維諳命運的人。其實有一點你母親還真是比不上你，你的善良。」
忽然听人這麼夸我我覺得雞皮疙瘩都掉滿地，別人都是說我狠毒，說我自私，說我生冷，但還從沒有過人直接這麼說我善良。我笑了笑「人之將去其言也善，您還真是會說話，可惜了我總被人罵，突然被人夸讓我蠻不適應。」
「我說的是實話，你是能夠改變維諳命運的貴人。」唐淵看著床頂說道「小七還是太年輕，沒有過多的歷練，即使是有你哥哥還是無法穩固住維諳的江山。但你可以，你比小七，你哥哥，甚至是你母親你父親更加優秀，倘若你是男子。」
「倘若我是男子我就不會活在這世上。」我直接搶過話頭說道「您怕是老糊涂了，我並沒有說過會對維諳效力，也沒說過我會幫助唐韶翊，唯一答應的只有扶他坐上皇帝的位子而已。至于柳毓還有唐悅這都不是我的事，他們愛怎麼整就怎麼整，守得住是唐韶翊的本事，守不住就是他無能。」這話我說的毫不留情，但卻說的痛快。
唐淵並沒有惱怒，而是悠悠的話道「你這種隨性的性子倒是隨了你父君。這幾日我听大師來講佛，他說人有因果輪回，殊不知我是壞事做的多還是好事做的多，但臨死前能看見我維諳後繼有人也算是死也瞑目，即使是下地獄也無悔了。」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自稱是‘朕’，而是直接說‘我’，猶如是普通的家人一樣聊天。
「您是天子，天子都會轉世為神。」我如同電視劇里
一樣敷衍。
「這個時候你還不忘跟我客套。」唐淵頓了頓「我一共有七個兒子，但夭折兩人，平庸之人還佔多數，小七是他們中最仁厚最有靈性的人，可惜了他的優點就是他的缺點，過于仁厚就會不忍心做一些身為帝王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些柳毓作為臣子都會幫他做了的。」我說道。
唐淵沒理會我繼續說「沈良笙，雖說還欠點火候，但已經十分出彩，有些事情你要反復做才會習慣，否則成不了大事。」難怪他會不斷升良笙的官職，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良笙迅速成長最後可以輔佐唐韶翊，果然是為了天下到最後依然在為自己的兒子鋪康莊大道讓他可以守住維諳江山。我心中唏噓一聲唐淵作為帝王的執著。「我很感謝你，以後可能還要更加麻煩你。素暖天生自負，一開始為了愛情，後來又是為了權利，但她終歸還是我的親妹妹，我的手足已經不多了，即使是她犯了多大的過錯，我也必須想到她是我同母同父的妹妹。」
這話就說的極其明白了，凡是皇帝上位之後他的手足姐妹還好，兄弟必定會有貶謫奪權發配封地一系列事情，有些人若是功高蓋主便會直接想辦法清除。唐淵在年輕力勝之時已經為了自己的權利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出去了所有的障礙，現在留下唐悅只是為了不被後人詬病，還有一重寓意便是讓我來做這個罪人制衡唐悅。我緊咬下唇「呵，我和她並無關系，她也並沒有奪我的權利，維諳的天下關我何事。」
「這不僅是皇帝的天下，還是天下人的天下。」唐淵到最後終于說了一句我極為認同的話「你哥哥，你的水門，都在維諳，你以為你母親不會動麼？」
「她動不了。」我篤定地說道。
唐淵把頭微微轉向我這里「你就那麼憎恨皇城？」
我搖搖頭「並不是憎恨，而是知道我並不屬于這里，人生難得，為何要一直做自己討厭的事情。」
「你想要什麼？太平？」
「自由。」我回答道「太平只是我爭取到自由的一個渠道，若是天下不太平我身上的擔子就不會卸下，我就用不能按照我心里所想的做我想做的事情。」
唐淵听到我的回答之後笑得更開，滿是褶皺的眼角微微劃過一滴淚「自由，我從未想過有什麼自由，果真你追求的都是我們一類人想都不敢想象的東西。我知道小七也一樣很想要如普通人一般在外面玩耍嬉鬧結交朋友，而他卻只能在宮中讀書，就連伴讀都是早早選好的。曾經我微服私訪的時候順便帶著他，他看著冰糖葫蘆吃的很香，嘴巴上全都是糖油卻還是開心的不得了。那個時候我問他‘以後想做什麼？’，他還就坐在我身邊說‘他想天天和小朋友一起玩蹴鞠。’那個時候他的母妃回去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後來我再問他便改口說‘要為黎明百姓做出一份力。’」
難怪唐韶翊看到我的時候總會
有種又羨慕又憧憬的眼神，半天是從小就在皇宮中的緣故。「這是您的家事，沒必要講給我听。」
「有必要。」唐淵伸出手又無力地放下「我老了，但還有諸多事情沒有辦完，可惜了。」我並不知道他說的‘可惜’到底是什麼意思，若是現在知道或許以後便不會那般後悔。「我死了以後你會在我墓前上一炷香麼。」
「若是需要的話。」我回答道。
唐淵搖搖頭「我們雖沒有多濃厚的感情，但希望你能在我靈前為我上一炷香，小七一個人我真是不放心，一切還要麻煩你了。」
我感覺唐淵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和一個人說話，而這個人還是他名義上的外甥女。我看著他的樣子還是心軟，微微點點頭「我會在唐韶翊坐上皇位之後再走。」
「你要說話算話。」
「必然算話。」我頭一次這麼正式的給你個人許下承諾。
「那我便放心了。」唐淵深呼一口氣露出了安詳的笑容，「在你回來以前我已與小七談過一次，願他不要如我當年一般殘害手足。」這句話說的奇怪，但我只是疑惑一下之後就過去了。「事實上你母親剛剛懷你的時候十分高興，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很期待。當初你父君和你母親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你不知道，不要過于怨恨她，她只是太過勞累了。」
「我不恨她。」我淡淡的說。
唐淵的眼神仿佛可以一眼看透我一樣「維諳，小七，還有素暖可能都要有你的費心了，我在此謝過。」
「你言重了。」他的話無異于是讓我可以扶著唐韶翊穩穩地坐上那個位子而已，沒想到一個父親為了兒子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也不知道應該說是父子情深還是應該說帝王無情。這次談話到此為止，我起身在最後一刻向他行禮如同見過家人一般「若是有緣便可再見，您一路走好。」說罷便出了門離開了。我知道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見他，最後一刻還是把他當做是我的舅舅來看待送他走。
唐韶翊一直在門口三米以外等著我，見我出來以後心情看得出來有些凝重，我拍拍他的肩「別多想了，生死有命。」
他並沒有搭我的話，而是指指路「往這里走吧，我帶你回去。」
估計是他現在心情不好，畢竟心底還是仁孝之人，心里依然難過。我點點頭又拍他一下「想開些，過些天還有許多事需要你來做，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吧，不必管我，我沒什麼大事。」
唐韶翊點點頭算是知道了，我也沒有再說話直接向城門口走去，現在有點思念賀蘭殞，不知道他現在在不在家里等我。我低著頭一路往前走的時候突然間前面的唐韶翊停下來躬身行禮「見過皇姑母，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