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膳,玥親王才出現。他一臉笑意地看著站在那里等自己的兩個人。兩人宛若金童玉女,可氣質卻完全不同,一個面容冰冷,一個如沐春風,站在一起卻又很讓人賞心悅目。
「快入座!久等了!」玥親王掃了一眼蕭禹文,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心想著莫非是等他等生氣了?可也沒等多久啊,不過是換身衣服的時間。
「多謝玥親王!」林綰煙看蕭禹文旁若無人地坐下,才慢慢坐下。自己就說了一句話,他就這個樣子,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怎麼就那麼不會接話呢,哪怕他多說一句「那你願意嗎?」,現在兩人的情況恐怕會緩和很多。現在要她怎麼做,主動跟他說,我可能也喜歡上你了,但是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算了,真是嘩了狗了,這種話打死她都說不出口。
「綰煙公主,這些菜都是特意為你準備的。你先嘗嘗,味道跟你在東陵吃的差得遠嗎?」蕭慎很熱情地給林綰煙夾了一筷子菜。
「多謝玥親王!」林綰煙微笑著道謝,然後拿起筷子嘗了嘗菜,她沒想到玥親王這麼暖心,跟她的想象相去甚遠。「很好吃!吃出了家的味道!玥親王有心了!」
「哈哈哈!喜歡就好!要說謝,得謝謝三皇子,他憂心你身在異鄉,恐思家,特意找來會做東陵菜的廚子。」玥親王爽朗地笑著,眼神看向蕭禹文,分明是在邀功。
「綰煙多謝三皇子關愛!」林綰煙笑著跟蕭禹文道謝,其實就算玥親王不說,她也猜得到。東陵的菜是什麼味道,她還沒吃過,但這份心意就很重了。
蕭禹文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抬眼看林綰煙,只是自己吃菜。這讓林綰煙有些尷尬,蕭慎也有些不明他的表現,難道怪他多嘴了?
「喜歡就多吃點,別理他,他就是這種樣子,當他不存在就好了,別影響興致。」蕭慎笑著打圓場,又往林綰煙碗里夾菜。
結果這一頓飯,蕭禹文就真的像個透明人一般,冷著張臉,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吃個什麼,早早放下筷子,招呼都沒打,就起身走了。
蕭慎有些莫名其妙,林綰煙心里卻很不是滋味。同赤焰回到府中,也沒去和禎烈說話,徑直回了自己房中。
送走林綰煙,蕭慎和袁弘毅轉身往回走。
「三皇子走了?」蕭慎皺了皺眉,剛剛蕭禹文的一系列反應都叫他模不著頭腦,人是他請自己去接來的,菜肴也是按他吩咐備的,哪里又不合他意了?
「在花園喝酒,喝了有一會兒了。」袁弘毅低聲答道。
「將他的房間收拾出來,本王看他今夜是回不去了。」蕭慎說完就向花園走去。
花園里,蕭禹文已經喝了兩壺酒,醉意已經有些明顯了,雙頰微微泛紅,連眼楮也是紅的。
「早知你是這副模樣,還備什麼晚膳,直接將人送回府中不就結了。」蕭慎一**坐下,白了蕭禹文一眼。
「八皇叔在意一頓飯?」蕭禹文冷冷說道,又喝下一杯酒。
玥王府自然不在意一頓飯,蕭慎在意的是他,可又不會說出口,這小子明顯就是故意堵他的。蕭慎見他連酒都不準備給自己倒,只好自己動手。
「痛快喝吧,袁伯已經將你的房間拾掇好了。」蕭慎一口飲盡杯中酒。
「嗯。」蕭禹文淡淡應了一聲,將蕭慎的杯子倒滿,又將自己的杯子滿上。
一般他帶帷帽出門,便是獨自一人,二十四靈異不會跟著。如今已自知有幾分醉意,他也是不會打算回去的。索性玥王府一直給他留有院子,雖這兩年鮮少住了,卻一直未變。
「你這樣反復無常,可把人家嚇到了。我看那綰煙公主一頓飯都吃得不安穩。」從蕭禹文放下筷子出門,他就觀察到林綰煙一直心不在焉,就算吃東西也像在敷衍。
「她才不會害怕。」蕭禹文的語氣很冷。她不是害怕,她是不願意,蕭禹文心里苦笑。
「我看人家姑娘好好的,你何故如此給人臉色?」蕭慎對林綰煙是很有好感的,活到這個歲數,又四處游歷,見過的人數不勝數,要論特別,林綰煙絕對能算一個。
蕭禹文沒說話,只是喝酒,眼楮像被酒嗆了一下,紅得更明顯了。
「心里難受就說出來。」蕭慎看著他那強忍的模樣,心里也難受得緊,何時看過他這般模樣?
「八皇叔……」蕭禹文是真的有些醉了,倒酒的手晃了幾下。「我真後悔當初救了她……」
蕭慎嘆了一口氣,誰說誰無情?只是未遇到那個人罷了,越是看起來無情的人,用情越深。「天意如此,誰可違?心里怎麼想便怎麼去做吧。」
「可她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你知道嗎?」蕭禹文又喝下一杯酒,趴在桌子上,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她若願意,我便敢……我真的敢……做什麼我都敢……可她不願意……不願意……」
蕭慎看著眼前已經醉倒過去,嘴里最還叨叨念念的蕭禹文,心里升起無限心疼與悵然。
這個佷兒跟自己一樣,外表無比冷漠,卻將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留給一個人,只留給那個人。見不得她受一絲傷害,自己更不願傷她一分一毫。
情到深處人孤獨,愛至窮時盡滄桑,無非就是這樣吧?
愛一個人,明目又張膽,深情又款款,內心卻又脆弱得一敗涂地。
蕭禹文已經醉酒沉睡,哪怕眼角溢出幾滴淚水,卻總算睡過去了。
林綰煙卻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夜已經深了,四處一片涼意,她的手腳也還是冰涼的,唯有握在手里的那塊玉佩溫潤如初。
仔細思量,和親她是不願意的,哪怕那個人是三皇子,她也不願意。
她不喜歡深宮的明爭暗斗,更不想和其他女子爭奪夫君對自己的寵愛,對于榮華富貴她沒有太多念想,對于感情她卻有太多訴求。
如果注定不會有好的結果,那一開始便不要去擁有,不要去奢望,否則到頭來傷害的還是自己。
她不得不承認,在感情上她是自私的,不允許自己受到一點委屈。她更想作為自己被別人所知道,而不是作為某人的夫人、妃子。
她不想作為誰的附屬,哪怕那個人貴為天子,也不想。穿越到這一世,就是教會她逆來順受?她不答應。
而一旦打定主意不準備和親,她要考慮的事便更多,如何給大神越一個交代?如何保全自己的東陵國?
她不能再依靠蕭禹文,依靠靈夜宮的保護,她要如何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親人,保護自己的國家?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
翌日,天蒙蒙亮,一襲白影從玥王府後門飄出,一躍上馬,很快就消失在晨曦里。
回到古潼巷子的院子,蕭禹文第一件是就是沐浴更衣。待他在書房的軟塌上坐下,靈沐已經站在邊上候著,今日要處理的密函整齊地放在他的桌子上,旁邊一杯茶還冒著熱氣。
如果沒有特別的事,蕭禹文每日的生活都很規律,卯時起身,處理完當日緊要的事物,便和其他侍衛一起晨練。宿醉不歸的事是從未發生過的,因為昨夜三更蕭禹文還未回來,靈沐已經差人去玥王府問過,得知主子下榻在玥王府,雖然奇怪,但也不擔心了。
「還有事?」蕭禹文拆開一封密函,看著還立在一旁的靈沐問道。
「主子……」靈沐一臉為難的樣子。
「說。」每當靈沐是這種表情的時候,多半都不會有什麼好事。應該說他的這些手下都是這個樣子,多年的相處,彼此都了解透了。
「綰煙公主差人送了東西來……」靈沐收到東西的時候就有不好的預感,誰會半夜三更送個東西來,再聯想到主子一夜未歸,回來又是一身酒氣。
「何時送來的?」蕭禹文皺了皺眉,這才什麼時辰?要這麼著急?
「不到五更,靈狐親自送回來的,還說綰煙公主看起來一夜未眠,雙眼紅腫……」靈狐是二十四靈異之首。
蕭禹文沉吟了片刻,昨夜的難受又浮了起來。「將東西拿來。」
靈沐走出去,很快將一個木盒放在蕭禹文面前就退到了門外。
蕭禹文摩挲著盒子,半晌才打開,他看到了他最熟悉此時卻最不想看到的東西,那日他取下給林綰煙的玉佩,玉佩下還壓著一張紙箋。蕭禹文雙唇緊咬,心抽搐著,悶得快呼吸不過來。
那張紙箋似有千斤重,他拿了很久才拿到手里,打開,很娟秀的幾行字映入眼簾︰
踏斷千山雪
途經萬壑風
唯情字難缺
原諒我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今生無緣
來世相報(綰綰)
薄薄的信箋無聲地從蕭禹文手里跌落,好似他此時的心。呆坐了一盞茶的時間,蕭禹文從懷里模出了那個長命鎖,握在手里暖暖的,還殘留了他的體溫。
他將自己的玉佩從木盒里取出,輕輕地將長命鎖放了進去,合上。「靈沐。」
「主子!」靈沐很快進來,低頭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