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最後顧時歡還是耐不住他的請求, 終是舍了矜持,好好地「幫」了他一把。
這一幫, 便開了口子, 免不了往後每一次洗澡都得幫一幫了。
顧時歡一邊埋怨他是個流氓混子, 一邊奇怪他哪來那麼多精力, 一邊還在漫無邊際地想,她自己也是越發沒臉沒臊了, 頭一次還腦子一片空白, 連看都不敢看他,現在已經可以一面「幫」他, 一面走神了。
當然, 她走神的時候, 沈雲琛是極為不滿的,而且總能找出各種法子懲罰她。
就這麼過了半個多月, 沈雲琛肩膀上的傷口也差不多結痂了,不過仍死皮賴臉地巴著她幫忙,臉皮賽過豬皮。
這天晚上,顧時歡仍舊幫他洗澡, 洗完澡後,沈雲琛卻說有東西要給她看。
顧時歡問他是什麼東西,他卻不肯說,只說這東西要夜深了才能看。
顧時歡翻了個白眼︰「夜深了我要睡覺,才不稀罕看。」
沈雲琛嘴角微勾︰「嗯, 你先睡。」
顧時歡嘴上雖這麼說,實際上心里好奇著呢,所以深夜被沈雲琛喚醒時,她沒有一蒙被子接著睡,反而揉著迷瞪的眼楮,柔弱無骨地掛在他身上,嘟囔著︰「什麼東西呀,非夜深才能看不可……」
這時候,沈雲琛已經提前點上了蠟燭,營帳內充盈著黃色的柔光。
他指著案幾,在顧時歡耳邊道︰「花要開了。」
顧時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終于清醒了許多,忙看了過去,案幾上果然放著一朵純白色的花。
她敲著腦袋冥思苦想,有點眼熟啊,這到底是什麼花來著……
沈雲琛將她的手撥弄下來,免得敲壞腦袋,道︰「曇花。」
「哦!」顧時歡記起來了,曇花在京城不多見,不過小時候她也是見過幾次的,但是曇花總在夜里綻放,她常耐不住性子等花開,因此現在都沒見過傳說中「曇花一現」的美景。
沈雲琛道︰「曇花長于沙漠的花,花期都快過了,大多數曇花早已盛開凋零,前兩天听元兄偶然提起,我才想到這一茬,因此千辛萬苦找來這一株還沒開花的曇花。我想你應當喜歡。」
顧時歡嘴角微翹︰「我還沒見過曇花盛開的模樣呢,若是好看,我就喜歡。」
沈雲琛笑︰「看,它馬上要盛開了。」
顧時歡連忙一錯不錯地盯過去,這曇花的花瓣的確在慢慢舒展,每一片葉子都精雕細刻、玲瓏剔透,一點一點地露出既妖嬈又雍容的真容來。與此同時,淡淡的芬芳漸漸彌漫開來,在幽靜的夜里格外撩撥心弦。最後,所有的花瓣都毫無保留地打開,亭亭玉立著,像一個素潔典雅的絕世美人兒。
這就是曇花。
顧時歡緩緩吸了一口氣︰「好美。」
沈雲琛︰「喜歡嗎?」
顧時歡目不轉楮︰「喜歡。」
*****
因著「曇花一現」的傳說,顧時歡不舍得錯開眼楮,更不舍得就此睡去,等曇花盛放之後,仍一眨不眨地看著,要「恭送」它謝去。
沈雲琛哭笑不得地告訴她,曇花並沒有眾人想得那般苦楚,開花即謝。實際上,曇花能盛放一兩個時辰。
顧時歡听了,頓時等不下去了,和曇花道了離別,便再度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起床,案幾上的曇花只剩凋謝後的枯萎容顏,顧時歡心里早有準備,因而惋惜了一聲,便親自拿去埋了。
再返回營帳時,本該在校場里的沈雲琛卻出現在她面前,面容嚴肅,似乎有什麼事要跟她說。
顧時歡心頭一凜,連忙與他進了營帳,才問發生了何事。
沈雲琛道︰「是京城發生了一樁丑事。」
顧時歡抿了抿唇,直覺這肯定與她有一定的關系,不然沈雲琛可不是愛嚼舌根之人,听了一樁丑聞還巴巴地跑來跟她分享。
「什麼丑聞?」她有些艱難地問。
沈雲琛道︰「你可還記得被廢除太子之位趕去瀘州的二哥沈如宣?京中傳來消息,沈如宣一家去了瀘州後,二皇子妃孟淳悠與當地州丞私通,被二哥發現了。」
他頓了一下,嚇得顧時歡的心也跟著頓了一下。
可是,沈如宣一家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呢?說起來,對于這沈如宣一家,她唯一有所掛念的也就只有沈芽罷了,畢竟她是寧成月的親女兒。
沈雲琛攬住她的肩膀,默了半晌才道︰「二哥發現後,兩人起了爭執。在爭執中,孟淳悠她……將沈芽摔死了。」
「什、什麼……」顧時歡一陣暈眩,差點暈過去。
沈雲琛扶住她︰「二哥一怒之下失去理智,不但掐死了孟淳悠,還將他與孟淳悠的女兒也掐死了。做完這一切後,他也瘋瘋癲癲地自殺了。父皇又悲又氣,令人將他們一家的尸首抬回京安葬了。孟淳悠之父孟安被父皇革去了太尉一職,被迫告老還鄉。父皇擢升參知政事杜如生為太尉,取代了孟安。」
顧時歡已經听不進去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沈芽被摔死了,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她竟被摔死了!
「阿琛……」顧時歡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阿琛,沈芽還那麼小……她還那麼小……」
沈雲琛緊皺著眉頭,給她擦眼淚,卻不知怎麼勸她。
顧時歡是個重感情的小姑娘,她與寧成月是從小到大的情分,雖然最後決裂了,但不代表情誼便一絲不剩了,何況她還親眼看著寧成月死去……
「你哭吧,難過便哭吧。」半晌,沈雲琛把她擁進懷里,就讓她無所顧忌地哭。
顧時歡哭得渾身一抖一抖的︰「我、我還記得成月死的時候的模樣,我還記得她有多愛她的女兒……這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女兒!阿琛,為何我當初沒有堅定地把這個孩子要過來呢,為什麼……」
沈雲琛嘆息︰「這與你無關,這是那孩子的命,事已至此,你……」
「可是我好難受……」顧時歡嗓子都哭得嘶啞了,卻仍然不停地說,「沈芽還那麼小,她還有一輩子的日子要過,怎麼能、怎麼能……她還長得那麼可愛,誰看了都會喜歡!可是我,我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
沈雲琛沉默地拍著她的背。
顧時歡低低哭道︰「我想起了昨晚我們一起看的曇花,我沒想到,那孩子的命竟比曇花還要短暫……」
「可是,她來過。」沈雲琛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輕輕地拂過她的心頭,「只要你記得她,她就還活著。」
顧時歡鼻子一酸,沒有答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些,沉默地流著眼淚。
*****
那天,顧時歡哭到睡著了才止歇了哭聲,沈雲琛給她擦了臉擦了身子,讓她好好地睡了一覺。
沈芽這孩子雖然與顧時歡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因她是寧成月唯一的孩子,還是寧成月犧牲了性命換來的孩子,所以顧時歡對她格外上心,因此這她的死也讓顧時歡格外難過。
她消沉了好些天,最後才在沈雲琛的安撫下慢慢走出來。
這時候,月蘭已經到了深秋。
在一個微冷的早晨,顧時歡照例端著盆子去營地外的湖邊洗衣裳。
月蘭這里干燥缺水,獨有這一條湖水養育著這一方的百姓,無論是喝水或是洗衣,都靠著這條湖。
她剛放下木盆,心里突然感覺到一陣古怪,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脖頸處便被人用力敲了一下,她眼前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正在一間空蕩蕩的木屋里。
顧時歡抽了一口氣,想站起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被捆了起來。
一時間,她腦中冒出了很多想法︰也許是西慶或北漠的士兵抓了她當人質;也許是附近的百姓抓了她向沈雲琛要錢;也許是仇家找錯了對象……
結果她都錯了。
這時候,有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此人竟是素朱。
由于許久未見,顧時歡是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的,這人正是那西慶太子項黎的厲害丫鬟。
顧時歡頓時冒起了冷汗,沒想到她竟落到了項黎身上。
這個項黎的瘋癲她是領教過的,一下又要她當他的女人,一下又要置她于死地,看上去風流倜儻一臉正常,實則反復無常難以揣摩。
顧時歡咽了咽口水︰「素……你是素朱姑娘吧?」
素朱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當然記得呀,」顧時歡腦瓜一閃,絞盡腦汁地夸她,「素朱姑娘長得國色天香綽約多姿傾國傾城顛倒眾生……只要看一眼,一輩子都忘不了。」
素朱臉上一絲波動也沒有,依舊面若冰霜︰「我要帶你回業都,請你路上配合一點,否則吃虧的是你。」
顧時歡瞪大了眼楮,業都是西慶的都城,她要是去了業都,落到了項黎的手上,恐怕她一輩子都別想逃回來了。
「你、你為何要帶我去業都?是西慶太子吩咐的?」
「你說呢。」素朱面若冷霜,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顧時歡漸漸發現,這個素朱比項黎還要難纏︰「為、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帶去業都?」
素朱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她扯了一個冷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太子殿下看上你了。」
顧時歡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她總覺得素朱對她惡意很大。也對,好像從一開始,這個素朱就堅定立場要殺她,在這個素朱眼里,她估計就是個勾.引項黎的禍害。
顧時歡滿心委屈,她都不知道項黎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看上她!
「我……」
她還準備開口說什麼,素朱卻已快步走過來,利落地抓起她的胳膊,將她往外面拉去。
「哎哎哎……」顧時歡叫嚷著,「輕點!慢點!」
「閉嘴!」素朱瞥了她一眼,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塊布,徑直塞入了顧時歡的嘴巴,將她帶上了一輛馬車。
「嗚嗚嗚……」顧時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心里大呼失策,她就不該叫嚷的,而應該循序漸進地跟素朱套近乎,或許還能想到什麼法子逃月兌呢……
不過,她還是找到了套近乎的機會——在吃飯的時候。
日近午時,她們來到了一個荒涼的小鎮,這鎮上看上去都沒幾個人了,不過好在還有一家小店。
素朱將馬車停在了這個小店前,破天荒地解開了顧時歡身上的繩子,順便將她嘴里的布條也扯了出來。
繩子解開扯掉布條的那一瞬間,顧時歡極其想拔腿就跑,但這個想法被她生生克制住了。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素朱的眼皮子底下逃月兌,這樣只會增加素朱對自己的戒備,往後就別想松掉繩子了。
所以,她這時候只能竭力偽裝成乖巧的樣子,甚至甜甜地喊著素朱姑娘,與她一起走入了小店內。
小二很熱情地迎了上來,素朱點了二兩黃牛肉和兩碗米飯。
「夠不夠吃呀?」顧時歡琢磨著,望向素朱,「再點幾道菜吧?」
素朱一個眼刀飛了過來,顧時歡立刻閉嘴。
她卻道︰「自己點。」
顧時歡瑩然一笑,不遺余力地阿諛奉承︰「素朱姐姐,你真好!不但人長得這般美,心地也是如此善良,我……」
素朱皺眉︰「閉嘴。」
顧時歡只好悻悻地閉了嘴,轉過腦袋壓低聲音又讓小二加了兩個菜。
由于沒有別的顧客,她們的菜很快就上齊了。
顧時歡見素朱已經開始吃了,心想這是一個最好搭話的時機,便也吃了一口,笑道︰「哎呀,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小鎮子里的小小店子,做出的東西竟這麼好吃!不過我嘗著這口味和我平時吃的不大一樣,我們這是到西慶了嗎?」
素朱從鼻里輕哼一聲︰「有什麼話盡管問,不必繞彎子。」
顧時歡心道她想問什麼盡管問,你也不一定答啊,不過面上還是一臉諂笑︰「我只是想問,西慶國太子……」她想了想,改用尊稱︰「那太子殿下為何不在這里,只讓你一個人來抓……接我。」
素朱不屑道︰「你還想殿下親自來接你?」
「你不是說太子殿下看上我了麼……」顧時歡一臉無辜,「我還以為他真的將我放在了心上呢。」
素朱臉色一凝,轉瞬冷道︰「你不要自視甚高。」
顧時歡馬上敏銳地琢磨到了有戲,這口吻可不像一般的丫鬟或侍衛那麼正直,這個素朱分明有些吃味了!她又努力回想與他們的寥寥幾次交道,越想越覺得這個素朱處處為項黎著想,簡直將項黎當成她的天似的……
顧時歡微微一勾嘴角,心里有了打算。
她淺淺地抿了一口茶,苦惱道︰「你若是將我擄去了業都,便是什麼也沒發生,我的清譽也毀了。再說,眼下我夫君正在守邊,就算我失蹤了,他也絕不可能為了我而大動干戈,也許他以為我跑了也說不定……」
她偷偷觀察素朱的神色,奈何她臉上一點神色變化也沒有,無奈只有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其實從被你抓了之後,這一路過來我早已想通了,橫豎我已經回不去了,僥幸回去了也無法自證清白,我夫君定是不要我了。如此……能嫁與太子殿下也是好的,只願太子殿下能對我上心點,多讓著我一點,我是被嬌養長大的,一點苦也吃不得,脾氣也差。改日給太子殿下生個一兒半女,或許能成為你們西慶國的太子妃,這倒也不錯呢……」
素朱的神色轉眼冷了下來︰「你不要痴心妄想。」
顧時歡背上冒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走下一步——
或許她稍微說錯一個字,便會徹底惹怒素朱,從此套不出一句話來,又或許她正中素朱的心思,反倒讓她說出一些關鍵信息來……
顧時歡思忖片刻,以手撐著下巴,一派天真地說︰「太子殿下不是還沒娶妻麼?都過了這麼久了,他還惦記著我,特意讓你冒險潛入大昱抓我回去,可見殿下對我已是情根深種了。雖然我已為人婦,但是殿下顯然不會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我這個人罷了。」
她眉眼一轉,湊近了問素朱︰「但是我的身份該如何解決呢?殿下若要光明正大地娶我,必得給我安排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若是旁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竟是敵國的皇子妃,一定不會同意我留在殿邊的。」
「所以說,不要痴心妄想。」素朱繃緊了下巴,眼神冷峻,「殿下不可能給你安排身份,更不可能娶你。殿下只是將你當成一件玩物罷了。」
「可是這說不通呀。」顧時歡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天底下的女子那麼多,太子殿下想要什麼玩物沒有,何必惦記別國的皇子妃,還惦記了這麼久?」
「因為你……」素朱猛地頓住,「吃飯!不吃就別想吃了!」
顧時歡一愣,知道自己是惹怒她了,連忙乖乖噤聲,安靜吃飯,心里琢磨了一番,她跟素朱繞了這麼幾個彎子,也並不算毫無收獲——
首先,素朱對項黎的心思恐怕並不單純,看樣子這個女人應該偷偷愛慕著項黎。其次,項黎千方百計地要得到她,肯定也不是出于喜歡,而是出于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當然,這兒理由素朱肯定知道。最後,她要是不及早月兌身,顯然下場會比較淒慘……
*****
接下來的日子,顧時歡每天吃飯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地跟素朱搭話,從女人的嫉妒心下手,言語中故意流露出項黎日後肯定會獨寵她一人的意思。她想素朱如果被氣到了,也許會口不擇言地說出項黎看上她的真正理由,或許她就能從這個理由下手,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誰知道素朱除了第一天有點情緒上的波動之外,之後便再也沒有反應,隨便她怎麼說,只充耳不聞,怕是已經知道了她的目的……
對這樣的素朱,顧時歡壓根無計可施。
就這樣過了數日,一路上都頗為風平浪靜,顧時歡卻越來越煩躁,沈雲琛到底何時才能給找到她?他能找到自己嗎?
素朱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了她,路上也很注意掩蓋兩人的行蹤,大概很難有人會猜到,她竟是被擄去了西慶的都城……
顧時歡的心漸漸往下沉。
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她們卻還是達到了業都。
素朱將她安頓在一個別院里,讓人嚴加看守著。不用說,這肯定是項黎在皇宮外的別院了。
一想到項黎很快就要出現,甚至可能對她欲行不軌,顧時歡就再也無法淡定,整個人都被恐慌籠罩住了。她拉住即將出去的素朱,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喜歡太子,對嗎?」
素朱的臉猛地沉了下來,陰陰沉沉的很是可怕,像是要把顧時歡一口吞了。
這一路走來,顧時歡在她面前都比較唯唯諾諾,雖然擺明了想套她的話,卻從來不敢頂撞她,更何況問出這種尖銳至極的問題。
「放手。」素朱對顧時歡的話避而不答,只是狠狠拽開了她的手。
顧時歡不死心,又一把抓住她的衣角︰「我知道你喜歡太子!我不懂,你就這麼大方嗎,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女人獲得你愛的男人的寵愛?你可想好了,你真的把我獻給了太子,往後我就賴定他了,你也別想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