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顧時歡愣住了。
「這是老六的意思。」
顧時歡頓了一瞬, 才終于反應過來沈宜越的意思。
當下就氣得兩眼都瞪起來了︰「我去找他！」
「哎哎哎！」沈宜越拉住她, 「五哥知道你們小兩口感情好，但是現在關鍵時期, 你也知道瘟疫極易傳染, 老六讓你回去, 全是為你好。」
「五哥, 我知道，我明白。」顧時歡道, 「我來之前就知道他染上瘟疫了, 我既然來了，那我就不打算回去。」
沈宜越眉梢微挑, 面露詫異之色︰「原來你竟是知道老六染了瘟疫, 才千里迢迢跑到這危險之地來的……唉, 你這是膽子太大還是心眼太實了？」
顧時歡不答話，反正定在原處一動不動, 打定主意要死賴在這里了。
沈宜越無奈地看著她，半晌笑了起來︰「罷了，看來我是拉不動你了。你既然要去找他便去吧，兩人好好說會兒話, 我先去幫老六處理處州的汛情匯報，半個時辰後來找你們告別，到時候是走是留，你們倆可要自己商量好了。」
「好，謝謝五哥。」聞言, 顧時歡甜甜一笑，立刻便像一陣風似的往沈雲琛的屋子去了。
顧時歡進去的時候，正巧大夫也在。
她來這里之後還沒見過給沈雲琛看病的大夫，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到底如何了，這時見到了大夫，眼楮登時一亮，但同時心也提了起來。
不自覺放緩了腳步。
然而她推門而入的聲音已經使沈雲琛看到了，他面色閃過一絲驚詫，很快恢復如常，在大夫面前，也沒多說什麼，只這麼看著她。
大夫背對著顧時歡，注意力全放在沈雲琛身上，因此並未察覺顧時歡的到來。
查看了一番情況，大夫直起身子，正準備跟沈雲琛回稟身體情況，這時候透過余光看到了屋子里的第三個人，立刻噤聲，疑惑地看著沈雲琛︰「六皇子殿下……」
沈雲琛頓了一瞬，坦然道︰「無妨。我的親信，有什麼話可以當著她說。」
就算瞞著她，她肯定也要刨根究底的，與其叫她擔驚受怕、疑神疑鬼，不如讓她了解清楚。
大夫得了恩準，這才道︰「殿□□內瘟毒尚且……尚且還未完全消除，不過已經有了很大的氣色，只要瘟毒不突然加重，日日針灸服藥，不要太過勞累，此毒可解。」
听罷，沈雲琛面色無異，仿佛大夫說的不是他的病，只是雙眼遙遙地往門口看過去，與顧時歡四目相觸時，眼底浮起了笑意。
顧時歡早已咧開嘴笑了，無論沈雲琛怎麼說「沒事」「無妨」，都讓她害怕只是謊言，只有大夫親口說了，才讓她稍稍放心一點。
沈雲琛對她道︰「我讓五哥送你回去，怎麼不走？」
顧時歡正高興著呢，被他這麼一說，那點喜色立刻就消失了，她臭著臉氣道︰「你巴不得趕我走是吧？」
沈雲琛唇角微揚︰「說得好像……我想趕你走，你就會走似的。」
顧時歡粲然一笑，開心地朝他蹦過來︰「這麼說，你是放棄趕我走了？！」
沈雲琛以布巾蓋住口鼻，示意她不要過來︰「留下可以，約法三章︰第一，離我遠一些，不許再像以前那樣胡鬧；第二，不能走出府衙後院，處州水患雖然已經過去，但是水患之後引發的瘟疫才最棘手，你不能胡跑；第三，要听我的話，我不許你做的事情，你通通不許做。」
顧時歡︰「……這還叫約法三章麼？」
沈雲琛眯了眯眼︰「不樂意？那好，我叫五哥來，正好可以捎你一程。」
「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顧時歡舉起手來，滿嘴應了。
沈雲琛嘴角勾了勾，才終于從她臉上挪開目光，對大夫道︰「李大夫，麻煩你往後吩咐人多熬一副防傳染的湯藥了。」
大夫一臉尷尬地連聲應了，忙道告辭，幾乎是奔著出去了。
看著大夫從自己身側疾奔出去，顧時歡本來還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待大夫關門的聲音響起，她才猛地明白過來了——
她穿著小廝的衣服，跟沈雲琛說了那麼曖昧的話……
嗯，在大夫眼里，大概是兩個男人在「打情罵俏」吧……
「咳咳，」顧時歡努力憋笑，「這下處州恐怕也要風傳你與小廝不得不說的兩三事了……你好男風的傳聞大概是撇不清了。」
看著她幸災樂禍的笑，沈雲琛卻是一點氣都發不出來了︰「傳就傳吧……你就好好扮你的小廝，別露出破綻了。」
她不遠千里跑來處州，通情達理之人看到的是她的情深義重，不近人情的人卻不知道要拿來作什麼文章了，所以不如就此隱藏身份，免得節外生枝。
顧時歡也不傻，頗為得意地說道︰「放心放心，來之前我都安排好了。運送大米的車隊只知道我是個來處州尋親的有錢人，連我姓什麼都不知道呢。府里也留了書信，跟楚伯他們都交代好了，反正他們看到信的時候，我已經來路上了，他們肯定會好好保密的。」
「哼。」沈雲琛又氣又笑，「好了，你先回自己房間休息，我去處理一下處州的公務。」
顧時歡道︰「哎哎，大夫說了要多休息！現在五哥給你忙著呢，你再休息休息，睡一會兒！」說著便不自覺地朝他走過去。
沈雲琛擺擺手，叫她不要靠近。這屋子的窗子都被大夫打開了，沈雲琛猶怕傳染到她，便叫顧時歡到最遠的靠窗的方桌旁邊坐下，嘴里笑了笑︰「總不能什麼都叫五哥勞累，他也忙了好些天了。」
顧時歡咧開燦爛的笑︰「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自然是要有難同當呀！若是你倆的情況掉換，我打賭你便是忙吐血了也會頂上啊，我想五哥也是這種心情吧，若不是他那邊也有情況要處理，他恐怕恨不得將你即刻綁回京。所以呀，你就安心休息閉眼睡覺，等會兒才能更有精力處理這些事情呀。」
沈雲琛唇畔微染起清淺的笑意，大道理從來說不過她。眼下被她用清澈的眼楮直直地盯著，他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依言閉上眼楮假寐養神。
他竟真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沈宜越喚醒。
自來到處州後，沈宜越第一次看到沈雲琛睡得這麼安寧，所以不忍心打擾他，又多待了一個時辰，只是最後再不走就真會耽誤事兒了，才來叫醒他跟他辭別，將今早的情況交接一下。
兩兄弟也不廢話，簡單利落地把正事說清楚了，沈宜越便起身要離開。
「好好照顧自己。」沈宜越笑了笑，又指了指顧時歡，「還有好好照顧弟妹。老六，你可娶了一個好妻子啊，往後若敢辜負她，我第一個不饒你。」
沈雲琛淡笑︰「不會。」
他比誰都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好妻子，怎麼敢有辜負之意。
倒是顧時歡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低頭笑了笑，輕咬紅唇︰「不是他照顧我，是我照顧他……五哥，我一定會照顧好阿琛的，他一定會好起來，和從前一樣的。你也要保重身體，等澇災過去了，我們還去吃飯射覆、騎馬射箭。」
沈宜越哈哈大笑︰「好，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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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越走了之後，沈雲琛便坐不住了。
這些天，處州並沒有因為洪水過去而安寧下來，反而因洪水之後爆發的瘟疫，使得問題還要棘手許多，比洪水過境時還要忙。這兩日因為沈宜越前來為他分憂，再加上他的心思一時被顧時歡拉去了，所以諸項事務大多是沈宜越解決的，現在五哥一走，沈雲琛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了，不然處州便要亂了。
顧時歡心里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到底心疼，只恨自己對處理水災、瘟疫一竅不通，否則她能幫上忙就好了。
沈雲琛卻只是笑，讓她休息，自己則拖著病軀開始新的忙碌。
顧時歡沒辦法，只好在生活上盡量多照顧些，以前沈雲琛的飲食起居都是由守門的兩個侍衛操持的，現在她全部接手過來，日子倒也忙碌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大夫說沈雲琛身上的瘟毒已經清了七七八八，顧時歡還沒來得及開心，沈雲琛便在當晚病倒了，身上發起熱來，臉色也蠟黃蠟黃的。
顧時歡頓時便止不住眼淚了，一邊叫人去請大夫，一邊端了一盆冷水，給沈雲琛用帕子降溫。
沈雲琛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卻還擺著手示意她別踫自己。
顧時歡早已被他的模樣嚇壞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什麼都不顧了，緊緊握住他的手，帶著濃濃的哭腔問他︰「阿琛，你會沒事的對不對？你會永遠陪著我的對不對？」
沈雲琛已無力推開她了，勉強勾了勾唇角︰「對，我會永遠陪著你。」
听到他的保證，顧時歡破涕為笑，不放心地追問︰「那你告訴我，永遠有多遠？」
「小孩子氣。」沈雲琛淡淡地笑了笑，卻是認真地想了，回她，「永遠就是︰你活一天，我活一天；你活一年，我活一年；你活十年，我活十年；你活百年，我活百年……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顧時歡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嘴角的笑就像花兒一樣綻放︰「那我一定要長命百歲！那、那為了我，你也要活很久很久。」
「好。」沈雲琛也握緊了她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千千萬萬年。」
隨後，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