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災民, 有來自北方旱區的, 也有來自南方澇區的,唯一的相同點便是身上還有些余錢, 因此可以支撐他們逃離災區, 千里迢迢來到京城, 或投奔親戚, 或在此安家。
但是,這些災民的涌入, 也勢必會引起一些騷亂, 對京城百姓的生活造成影響,特別是來自澇區的災民, 洪水肆虐最易產生瘟疫, 這些災民身上也不知道染沒染上瘟疫, 萬一染上瘟疫而不自知,擴散開去就麻煩大了。
這也是沈順和將沈知遠留在京城處理這些災區流民的原因。
因此, 這些天來,沈知遠派出好多搜羅隊,在京城中各處尋人,只要是來自災區的流民, 全部被暫時拘押,分北方與南方分開□□。要經過一系列流程,才能被放出去。
漸漸地,流民便知道自己來到京城,原是會被關押的, 因此有些人趕忙又逃去了其他州城,有些人則極力將自己偽裝成京城百姓,更有些人便覺此舉有失公正,是不將他們這些災民當人看,于是血性上來,便在京城四處鬧事,趁夜張貼布告,說大皇子要逼死災民……
京城在一貫的太平之下,開始隱約不安定起來。
顧時歡對這些東西是束手無策的,但是沈知遠既然將來自澇區的百姓拘了起來,她便坐不住了。
要了解處州的情況,有哪些人會比當地的百姓更清楚呢?
她即刻去找了沈知遠,要求去探訪處州流民。
沈知遠眉梢一斂︰「六弟妹可要知道,處州的流民都有身帶瘟疫的可能,輕易不能與外人見面的。」
顧時歡緊緊抿了抿唇瓣︰「我明白,我只是想……」
「當然,六弟妹執意要去,我怎麼能阻止呢?」沈知遠打斷了她的話,「不過丑話我得說在前頭,如若六弟妹真去見了處州流民,那恐怕見過之後,便不能立刻回府了,須得叫大夫仔細檢查一番,再留下一日以待觀察,若無異狀才可回去。」
顧時歡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沈知遠頷首,喚來一個小侍衛,叫人帶顧時歡去了拘禁處州流民的「牢獄」。
這里也稱不上牢獄,畢竟這些流民沒有犯罪,肯定是不能關在真正的牢獄,不過流民們被限制自由,也跟牢獄沒有差別了。
顧時歡知道,沈知遠對自己算是「寬容」了。
在這牢獄里的流民,分為一牢、二牢、三牢。一牢里關著的是剛發現的流民,等二牢的流民轉移到三牢,則可將一牢的流民轉去二牢,在二牢,流民們會接受大夫們的檢查,檢查過後才會被轉去三牢。在三牢里,得再關上五日,確定身體沒有異狀,才會被放出去,重獲自由。
但是,流民多、大夫少,因此三個牢獄間的流動很慢,得等很長時間才會放出一些人。而且為了謹慎起見,流民身體有任何異常,都被當做瘟疫處理,復又打回一牢,至于一牢的流民是否會因此染上瘟疫,沈知遠卻是不作處理的。
顧時歡徑直來到一牢,這里的人是剛逃來京城不久的,對處州眼下的情況最了解。
她蒙著面紗走了進去。
一牢共有二十余間牢房,每個牢房里都關了數十個流民,顧時歡眉心微蹙,心里感到一陣不忍。
這些百姓,才剛剛受了災,好不容易逃到安寧的京城,卻被大皇子抓起來關在牢里,一定很心寒吧?
流民見她進來,只當她是沈知遠的人,各個怒目圓瞪,恨不得吃了她。
顧時歡走到離她最近的一間牢房,這里的流民是這兩天新關進來的。
她輕輕福了一禮,隨即擺了擺手︰「大家別誤會,我不是大皇子的手下,我是……我是六皇子沈雲琛的夫人,我此次前來,只是想向大家問一問,處州眼下的情況如何了?我的夫君他……他還好嗎?」
他們一听到六皇子沈雲琛,眼楮便驀地亮了,看向顧時歡的眼神也和善起來,一時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都說自己知道六皇子,還說六皇子處事如何如何果斷雲雲……這些聲音摻雜在一起,反倒讓人听不清楚了。
顧時歡撫了撫眉心,暗暗觀察了一下,這間牢房里的人大多是老人,經歷了澇災,逃到京城又被關押,看著各個神智看著都不太清明,嘴里的處州口音也很重,叫人根本听不懂。
只有一個穿著麻布馬褂的青年,看上去比較好溝通。
她咳了一聲,手指往那青年身上一指,柔柔笑道︰「這位大哥可否說一說處州的近況?」
青年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會被她指定,一時不自覺地昂起了胸脯,憨厚地笑了笑︰「夫人算是問對人了。」
顧時歡也彎了彎唇角,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仍舊只是焦慮。
獄卒給她搬了一張紅木椅子,她沒坐,反倒要來了一個小凳子,與監牢中的眾人隔著鐵欄桿坐下。
這小凳子又矮又小,沒有紅木椅子那般有氣勢,卻更加貼近百姓,貼近這監牢中的人。
這樣放低身份的舉動顯然拉進了她與流民的距離,流民們的目光更顯和善,那青年嘆道︰「六皇子殿下是個好人啊,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離開的……」
往日有人夸贊沈雲琛,顧時歡恨不得長十雙耳朵,喜滋滋地听著。眼下她卻沒這個閑情雅致,微揚聲調循循善誘道︰「怎麼說?你們為何要離開處州呢?是災情太嚴重了嗎?」
青年點點頭,頓了頓,又搖頭,顧時歡道︰「本來連日的暴雨,使得處州都要遭受不住了,上頭說要開壩泄洪,淹了處州州城的下游,好保住州城別被淹了。幸好有六皇子,他去了處州,愣是將堤壩守住了!那幾日當真是驚險,一個不小心,恐怕連著處州州城往下那一片都得淹嘍!」
光听這青年如此說道,顧時歡便已經想象出沈雲琛處變不驚的模樣,一時都忘了前來的目的,催促道︰「然後呢然後呢?」
青年道︰「可是那麼大的雨,就算守住了主堤壩,還是有好些地方遭了災,我老家的村子就被水全淹了!好在六皇子和五皇子體恤我們這些老百姓,在受災各處廣開賑災點,又將我們這些災民分開安置,每日給我們提供熱飯熱粥吃,晚上也有地方睡有被子蓋……真好!六皇子和五皇子是做實事的人啊,真好!心里有我們百姓啊!」
青年突地停下,意識到自己越扯越遠了,壓低了聲音又道︰「可是暴雨過後,處州開始鬧瘟疫了!有好幾個安置災民的地方都成片成片染上了瘟疫!六皇子殿下雖然承諾一定會控制住這該死的瘟疫,但是我們也不敢拿命去賭啊!加上我在京城也有親戚,于是偷模地逃出來,來京城投奔親戚了,哪曉得竟被抓進了這鬼地方!」
「都是皇子,我瞧這大皇子就遠不……」一個老漢及時扯了青年一把,青年趕緊噤聲。
他心里對大皇子那是一腔怒火,眼看著便要噴薄而出了,被一起逃出災區的同鄉一提醒,才想起這獄卒可都是大皇子的人,當下緊抿著唇,一陣後怕。
顧時歡及時轉了話題,追問︰「那你可知道六皇子現在何處?有沒有被瘟疫波及?」
青年這才松開抿緊了的嘴,低聲道︰「六皇子殿下自然是在處州州城的府衙里坐鎮。至于有沒有被瘟疫波及……這個小民著實不知道啊,我只在好多天前遠遠地見過六皇子一面,他還寬慰我們說一切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顧時歡「哦」了一聲,環顧了眾人,眾人似乎也不知道沈雲琛的情況,便都只是沉默。
她雙眸微低,失落漸漸涌了上來。
本以為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呢,結果……是她病急亂投醫了,災區百姓那麼多,哪能各個都知道沈雲琛的消息呢。
「多謝大家了。」顧時歡站了起來。
她正準備走,另一間牢房里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夫人留步。」
顧時歡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去,是一個中年大漢。
這大漢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夫人當真是六皇子妃殿下?」
他這話問得著實有些粗魯無禮,顧時歡本該生氣的,可是這人的眼神很是鄭重,似乎藏了什麼重要的事,而且,是跟沈雲琛有關的——
顧時歡立刻朝他走過去,同時取下腰間的六皇子府的令牌,遞與他︰「請看。」
這大漢仔細看了令牌,記起來在沈雲琛身上見過一樣的,這才將疑心放下,環顧了四周的人,對顧時歡道︰「夫人請靠過來些,我有話要說。」
顧時歡心念一動,當真應了他的話,矮子,靠近了他。
大漢將聲音壓得極低,透過牢房鐵欄桿的空隙湊近了顧時歡的耳朵︰「六皇子他染上瘟疫了。」
顧時歡臉色立變,手也緊緊攥成了拳。
「我沒有誆你,六皇子殿下在堤壩巡視的時候暈倒了,正好我在附近,是我把六皇子送回府衙的,大夫來了才曉得,六皇子竟染上瘟疫了。他囑咐我保密,我見夫人這麼憂心六皇子,想來還是應該告訴你。」
顧時歡身形一晃,差點站不穩︰「當真?」
大漢目光正直地看著她,沉聲道︰「不騙夫人。」
*****
幾天之後,在給處州災區運送大米的車隊里,混入了一個矮個子白淨小廝。
顧時歡知道自己這樣做太出格、太冒險了,可是她已經顧不得什麼,沈雲琛染了瘟疫……他染上了瘟疫!
十個感染瘟疫的人當中,能有一個被治愈就不錯了。
瘟疫可是能要人命的……
她極力想將一切往好的可能去想,但當晚便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境——沈雲琛死在了異地他鄉,她苦等在京城,最後只能等來他的棺槨。
驚醒。
再睡不著,也再坐不住。
第二天,她便又以募捐的名義開始整了一支車隊和千石大米,背著眾人打點了這支車隊,跟著混了進來。
她不想連累其他任何人去瘟疫肆虐的地方冒險,但是她自己非去不可。她一定要親自見到他,看看他是否真的身體有恙。
如果他當真染上了瘟疫,那麼她便陪著他。
至少不是夢境里可怕而冰冷的棺槨。
五日之後,車隊終于來到了處州。
這一路除了遇上幾撥流民前來搶奪糧食外,便沒遇上其他風波了。好在那些流民人數少,也沒有經過正規訓練,因此根本不是車隊的對手,總體來說還算平安順利。
處州城禁甚嚴。
運送物資的車輛一律只能停在處州城外,由處州的衛兵接手。非但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封鎖了,不能出來。
顧時歡心中一驚,前些日子還有不少災民逃離處州,而現在卻設了禁令……看來處州的疫情的確嚴重了。
從處州州城里走出了一列衛兵,前來接收他們的大米,車隊的任務已經完成,便可以準備離開了。
只有顧時歡一動不動,等衛兵頭頭前來盤問時,她才拿出六皇子府的令牌,低聲道︰「官爺,奴才是六皇子府的下人,奉六皇子妃之命前來處州,求見六皇子殿下。」
那衛兵頭頭拿過令牌,反復看了幾遍,才道︰「等著,我將令牌拿給六皇子殿下過目。」
顧時歡點點頭,眼看著就要與沈雲琛相見了,她心里竟有些忐忑。
不多時,那衛兵頭頭返回來,雙手遞過令牌,語氣恭敬了很多︰「請。」
顧時歡將令牌仍藏進懷里,跟著衛兵進了處州城,一路沿著主街往里走,走到第二個路口往右拐去,再走過長長的青石路,才終于到了處州州城的府衙。
衛兵引她去了後院,在一間普通的屋子前面停下。
這衛兵道︰「殿下吩咐,你有什麼話就在外面說。」
說罷,便退下了,還帶走了左右的守門小兵。
顧時歡定了定心神,敲門。
沈雲琛剛才就已經听到動靜,此時听到敲門聲,便道︰「齊安?」
無比熟悉的語氣,乍听之下也沒有半點異常。
顧時歡卻是鼻子一酸,推了推門卻發現從里面閂上了。
「阿琛,是我……」她再度叩響門扉,「你快開門。」
里面靜默了片刻,才听到沈雲琛包含著復雜情緒的聲音︰「胡鬧!你怎麼……萬一路上出了危險怎麼辦?眼下處州瘟疫肆虐,染上瘟疫怎麼辦?!」
听聲音,他已站在門後,卻遲遲沒有開門。
顧時歡在這一刻,心墜入谷底。那個大漢沒有騙她,沈雲琛真的染上了瘟疫!
否則,知道她來了,便是再生她的氣,也絕對會立刻打開這扇門,要罵也得把她抱懷里去罵。
「開門。」顧時歡伸出手,輕輕地貼在門板上,沈雲琛就在這扇門板之後,兩個人只隔了薄薄的一扇門。
里面又安靜了,他似乎在想說辭。
顧時歡輕而果決道︰「別想著打發我走。我已經知道了,我知道你染上瘟疫了。開門,我要進來。阿琛,我一定要進來。」
還是一陣沉默,伴隨著像雲一樣輕的無奈嘆息,這扇門嘎吱一聲便打開了。
從緩緩打開的門縫中,兩個人漸漸看清對方的臉。
顧時歡簡直想哭。
他消瘦了,面色也枯黃很多,哪里還有往日的模樣,一看便是身體染了病……
只有在觸及到他的目光時,顧時歡才稍稍安心。
他眉目間的精神還在,全然不似她之前夢境里的那般枯瘦無神,從他的目光里,便能確定這還是沈雲琛,是強壯的、充滿力量的、可以戰勝一切的阿琛!
沈雲琛的目光也牢牢地黏在顧時歡身上。好多天沒見,小姑娘卻是以一襲小廝的打扮出現在他面前,看上去清俊極了。但是,再清俊的扮相也仍舊不能掩蓋她眼底因擔憂、勞累而造成的疲態。真想伸出手將她揉進懷里、揉進心底里去。
他沉沉一嘆,忍住了蠢蠢欲動的手,反而拿隨身的帕子遮住了口鼻。
「既然你知道,你就更不應該胡鬧!」
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顧時歡會跑到處州來!
就在片刻之前,他看到府里的令牌時,腦袋一空。他以為顧時歡派齊安來了處州。京城若是風平浪靜,顧時歡絕不會隨隨便便派齊安拿著令牌來災區,而她這樣做了,肯定是京城出了什麼變故,她遇上了大麻煩!
因此他忙叫人將齊安帶進來,誰知道卻听到了每晚夢中的聲音——
他又是腦袋一空。
顧嬌嬌是存心想折騰死他。
顧時歡早就做好了被他訓斥一頓的準備,其實沈雲琛的訓斥對她已經毫不管用。她撇撇嘴,往前一步跨進屋子來。
她倒是還想訓他呢,出了這麼大的事,居然……居然還瞞著她……
但是,一看到他形銷骨立的身形,她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只想安安靜靜地陪著他,給他喂藥喂飯,看他一點點恢復從前的樣子。
在顧時歡跨進來時,沈雲琛便退後了幾步,與她拉開距離,又走到窗邊,將屋子里所有的窗子都開了,才反身道︰「離我遠點……嬌嬌,瘟疫會傳染。」
顧時歡眼圈漸紅︰「大夫怎麼說?」
見她被嚇得可憐兮兮的模樣,沈雲琛像是在暗室中見到一束光,她總是有辦法讓他心情便好。
「別擔心,大夫說可以治好的。」沈雲琛與她離了不遠不近的距離,目光卻恨不得粘在她身上,「處州的災情還需要我處理,我不會輕易倒下的。」
「別擔心別擔心別擔心……」淚水糊上了顧時歡的臉,被她狠狠擦去,「你總是對我說這三個字……可是我能不擔心嘛?!」
「是我的錯。」他溫柔地看著她。
只這麼一句話,顧時歡的一腔委屈都化成了水,潺潺流走了……
她吸了吸鼻子,朝沈雲琛走過去︰「反正我來了,我好好照顧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沈雲琛卻一負手,背對著她︰「我已經染病,你該離得遠些,否則將你也染上了,不劃算。」
「我不怕!」
「我怕。」
沈雲琛拿起哨子吹了一聲,便有幾個衛兵進了院子,來到房間外面听候差遣。
「把她帶下去,給她收拾一間屋子住下。」沈雲琛吩咐。
顧時歡愣了愣︰「等一下!我就住這間屋子,我就在這里照顧你,哪兒也不去!」
「嬌嬌,不要任性。」沈雲琛雙眸微斂,「你在路上折騰了這麼久,一定累了,先下去休息。」
顧時歡頓覺委屈,她千里迢迢趕過來容易麼,她就想多看看他,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沈雲琛無奈地嘆息︰「嬌嬌,我也需要充足的休息。」
顧時歡朱唇微張,本來想繼續堅持的話都被吞進了喉嚨。雖然總感覺這是沈雲琛為了趕自己出去的托詞,但又害怕他真的需要休息,而自己打擾了他,因此終是呼出一口氣,低低道︰「那你好好休息,過一個時辰我再過來找你。」
沈雲琛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卻溫柔繾綣地追隨著她的小腦袋,直至她消失在視線之外。
顧時歡去了廂房,開始怎麼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後來怎麼睡著的卻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
她連忙點上蠟燭,將衣服往身上亂穿一氣,就往沈雲琛的房間去。
還沒走到他的房間,卻被一道魁梧的身影攔住了。
顧時歡堪堪穩住了往前沖的步子,定住身形後才借著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沈宜越。
在異地他鄉,又看到一個熟人,顧時歡心弦一松,面上露出喜色︰「五哥!」
沈宜越爽快一笑︰「去找六弟啊?」
「嗯。」顧時歡想繼續走,「我去看看他吃了晚膳沒有。」
沈宜越一把拉住她︰「六弟已經吃了,再說了,便是他沒有吃,眼下也不能跟你一塊兒吃啊,到時候你也染上瘟疫,他會恨不得剁了自己的。」
顧時歡沉默了一下︰「那我去看一看他。」
「別去,他白日忙了一天,現在已經歇了。你去了,他那啥‘心有靈犀一點通’,準得醒,反而休息不好了。」
「……他白天沒休息?」果然騙她。
沈宜越嘆了一聲︰「現在這麼忙,哪有時間休息,剛才也是我在那盯著,他才卸下擔子睡去了。」
顧時歡心酸酸的、悶悶的。
沈宜越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沒吃晚膳吧?走,正好五哥也沒吃,你陪我吃晚膳去。」
顧時歡像木偶人似的跟他走,兩人到了後廚,叫廚房的人熱了兩個小菜,就在後廚的老舊木桌邊吃了起來。
沈宜越笑道︰「你可睡了好幾個時辰啊,老六特意叫人不許打擾你,忙得要死要活了還抽空跑過去看你,可惜你大概睡得跟小豬似的,沒察覺到吧?」
顧時歡咬著唇點頭,她不敢說話,就怕一說話就會哭出來。
她看過不少關于瘟疫的記載,也听過不少澇災引發瘟疫的事情,每次一旦爆發瘟疫,那都是一片片地死人,沈雲琛能逃過這一劫麼?
此時的氣氛簡直沉悶到窒息,沈宜越平時最善于調動氣氛,但是也敗在了顧時歡周身哀淒淒的陰雲中。
只好正色道︰「弟妹,你真的不要太擔心,難道你不相信老六嗎?他那麼強大那麼出色,會敗給小小的瘟疫?想也知道不可能嘛!對不對?」
「嗯!」顧時歡重重點頭,眨巴了一下眼楮,兩顆黃豆大的眼淚落在米飯里。
「這就對了,來,吃菜!吃菜!」
第二天,顧時歡起了個大早,匆匆梳洗之後,便趕著去見沈雲琛。
又被沈宜越攔下了。
顧時歡︰「……」
沈宜越悠悠嘆道︰「你又來遲了,老六已經吃過早膳了。來來來,你先陪五哥吃早膳,我們再去見老六。」
顧時歡︰「……好。」
兩人又去後廚吃早膳,吃完之後,沈宜越擦了嘴,道︰「南方的災情廣,我跟老六基本上是分開負責的,我這次只是過來見他一面,馬上又要趕去我負責的州城了。」
顧時歡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跟她交代這些做什麼?
沈宜越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會兒我就要出發了,你去收拾收拾東西,我們見了老六之後,就一起離開。我可以捎你一段路,等到了河木,我便派人護送你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