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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大少爺、小姐, 茶來了。」秋霜正好托著盤子進來。

顧時歡從秋霜手里拿過熱茶︰「你先下去吧。」然後給顧時明倒了一杯茶。

這才也坐了下來,道︰「所以呢?大哥這是何意,我還不能出門見人啦?」

顧時明臉色冷硬, 見秋霜已經出去, 門窗也都關上,于是盯著顧時歡的眼楮說道︰「六皇子去了邊疆六年,回來就向皇上提出要娶你,想來想去,跟你提前去見他的那次月兌不了干系。」

顧時歡很誠實地點頭︰「對啊,沒錯。我仰慕六皇子的英姿, 因此去向他傾訴心中的情意。想來六皇子見我也長得好看,于是那麼一合計, 就娶我了。如今成就了一番良緣, 大哥不為我感到開心嗎?」

「少給我插科打諢!」顧時明哼聲道,「看來你是承認了, 你讓六皇子娶你?」

顧時歡心想那當然,不讓他娶我, 等著林武來娶我嘛?不過她沒將後一句話說出來,只是點頭微笑︰「我與六皇子情投意合, 正是天定的姻緣啊。」

顧時明看不得她這假笑的樣子, 聲音越發低沉起來︰「那你可知道,六皇子請求娶你為妻之後, 朝中大臣都是怎麼議論他的?」

隨後, 還不等顧時歡說話, 便又自顧自地說起來︰「他們在私底下,說六皇子自暴自棄、自甘墮落、破罐破摔……」

顧時歡接了一嘴︰「好像也沒錯。」沈雲琛娶了太子妃的庶妹,是有那麼點自願屈于太子之下的感覺。可是話說回來,皇子本就在太子之下,這麼說來也不該罵他自甘墮落呀,除非……

顧時明一時弄不懂顧時歡真懂還是裝懂了,忍不住說道︰「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唔……顧時歡開始深思起來。

顧時明看著她沉思的樣子,開始冷笑了︰「你真以為他娶你,是因為看上你了?娶了你,他與太子不但是兄弟,還成了連襟,都與咱們顧家結成了姻緣。只有這樣,才能制造出一種假象——他不爭,他自願屈于太子之下。」

「這下你可懂了?」顧時明問道。

天色已經擦黑,秋霜被遣下去了,還未上燈盞,此刻廳堂微微有些晦暗,偏偏顧時歡背著光,因此看不清她的面色,只能看到微光勾勒出她美好的輪廓。

顧時明看著看著,猛地瞥開眼去。

顧時歡心里似乎也有了點猜測,卻仍舊裝傻激他︰「懂什麼呀?我夫君本就不爭,安生地當一個皇子多好啊,以後封了王,那就是王爺,再以後太子登基了,他就是新皇的弟弟,日子不知道多逍遙快活。」

顧時明差點想伸出手敲她腦袋,不過手才微動,便被克制了下來。他可以敲顧時初的腦袋,因為她是他的胞妹,但他卻不能敲顧時歡的腦袋,因為……總之,這樣親近的事,他絕不能對顧時歡做,他該永遠冷冰冰地對待顧時歡。反正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習慣了。

「哼,若真是這樣,也便好了。」顧時明壓低了聲音,「可是誰也猜不透皇上的想法。」

「又關皇上什麼事兒呀?」顧時歡繼續裝傻。

顧時明也看出她在裝傻了,但是他不怕將這些說給她听︰「皇上子嗣單薄,統共也就六個兒子。太子身為嫡長子,早該在出生後就冊立的,可是皇上一直拖到六年前,才立太子為儲君,而那時候,眾位皇子都已經到了弱冠之年,最小的六皇子都已經十五歲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那些皇子成長的歲月中,都是沒有儲君的,他們每個人都有機會登上那最尊貴的位子,而臣子們也都無法確定未來的儲君,只能在皇子之中押寶,這樣,每個皇子都有了自己的勢力。」

顧時歡沉默不語。她知道一個人打開了話頭,就會想一直說下去,這時候若是打斷了他,恐怕他就不說了。于是安靜地等著他說下去。

顧時明如她所願,繼續道︰「但是在太子立為儲君之後,情況多多少少有些改變了,那些壓錯寶的,但是尚且能抽.身的,都棄暗投明了。皇子們幾乎都被架空了。但是……六皇子卻沒有。他在六年前,剛好在太子被立儲之前,被送去了邊疆,送到了元毅將軍手下。他的勢力與朝堂並無牽扯,但是卻牽扯到了大昱最重要的勢力——軍營。自古以來,軍隊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眾人都以為皇上厭惡六皇子,才將他送到邊疆去,然而皇上真的是這樣想的嗎?誰也不知道!就說現在,其他皇子都不成威脅了,六皇子的根基那在邊疆,可穩穩著呢!如今還有了功勛加身,這時候又被皇上調回京來……」

顧時歡適時地加了一句︰「可是那是元毅將軍手下的兵,六皇子只是大將軍手下的小將軍。」

「你懂什麼!」顧時明道,「元毅將軍是出了名的忠臣,他手下的兵,終究是姓‘沈’,可是姓的誰人的‘沈’,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六皇子,但絕不可能是幾乎沒有交集的太子。若在皇上意味不明的情況下,那元毅自然是向著與他六年並肩殺敵的六皇子。」

他又道︰「可是六皇子回京之後,也未受到厚待。慶功宴那日,皇上要嘉獎六皇子,六皇子說要娶你,皇上當即便下了賜婚的聖旨。此外,便真的再無嘉獎了。現如今六皇子在朝上,也和其他皇子一樣的待遇。」

他說完,嘆息了一聲︰「如今誰也不懂皇上的意思。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處。」

顧時明都說到這份上了,顧時歡也想了個透徹,此時再裝傻,也顯得太傻了。她便說道︰「所以,大哥你和爹爹就是擔心,六皇子會與太子形成兩分之勢,與太子爭奪皇位?」

她說得更直白,倒是將顧時明小小地嚇了一嚇,不過他很快沉下聲來,道︰「三年前,初兒嫁給了太子,你就該知道我們顧府押的寶是誰。」

唔,這個倒不用說,早就是明擺著的事。古往今來,任何兩家之間,都是以婚姻作為最牢固的聯盟。顧府的嫡女嫁去給了太子,那自然是一心向著太子了。

所以……

顧時明才會如此憤憤不平,因為她卻嫁給了對太子頗有威脅的沈雲琛。

「你讓我們顧家很為難。」顧時明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多年才歸京的六皇子點名要娶你,這難免不會讓太子亂想,認為我們顧家想左右逢源。我今日提出與六皇子比試,也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讓太子殿下看看——」

結果……想起今日的蠢事,顧時明頓了一下,立刻便轉了個彎,冷冷道︰「顧時歡,你姓‘顧’,顧家才是你的根本。顧家興盛了,你才能過得好,顧家衰敗了,你以為六皇子到時候會放過你這個顧家人嗎?」

「我們每個人都應當為顧家的興盛而奮斗,而你卻跑去嫁六皇子,該說你是沒腦子,想不到這一層,還是太精明,妄圖攀附上六皇子月兌離顧家?」顧時明繼續大加嘲諷,「可惜你在六皇子心里,也不過是一個棋子,你卻傻乎乎地替人走棋,還走得不亦樂乎,簡直是個豬腦子!」

若顧時明是個從小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大哥,那她也就信了……可是現在,顧時歡只覺得他在洗腦,妄圖挑撥她與沈雲琛罷了。

他分析的情況的確不錯,顧時歡也不是豬腦子,這些朝堂的爭斗她不懂,但也能透過一些現象知道個大概,只是現在顧時明說得更加直白,她因此了解得更通透一點。

不過,不管沈雲琛是利用她遮擋斷袖之癖,還是利用她偽造不爭假象,他對自己的好卻是實打實的,比眼前這個哥哥可「哥哥」多了。

特別是,她偷听過顧一岱和他商議將自己嫁給林武後。

她當時跟沈雲琛說的是,顧一岱和「別人」商議,其實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不堪,爹爹哥哥都想將她賣了。

結果,顧時明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繼續說道︰「這些年,顧家也沒對你缺衣少食過吧?特別是母親在世時,對你比對初兒還好呢!若你安安生生地待在顧家,往後父親和我給你看中了合適的好夫婿,就將你風風光光地嫁了,保管一生順遂無憂,也不用在六皇子府時刻擔驚受怕了。——說到底,皇上還是更喜歡太子,六皇子終究不過是個皇子,雖有威脅,卻也不足為懼。」

好夫婿?林武麼?

顧時歡只想冷笑。

她側著頭,特別天真地笑︰「可是妹妹我如今已經嫁給了六皇子,眼下可該怎麼辦呢?」

顧時明心中一窒,他最討厭顧時歡這樣的笑,就像……就像在嘲諷!

「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他說。

顧時歡不答,反而拿起斟給顧時明的茶,從外面模過去,都已經冷了。他們已經談了好半天了。

「夜深了,我該睡覺去了。大哥快些回吧,恐怕爹爹還等著呢。」等著你回去復命。

顧時明怔了一下,猛地站起來︰「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你其實並不笨對嗎,聰明人該知道怎麼選——別讓人利用了。」

顧時歡嘴角抽抽,連冷笑都抽不出來了,只好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

他走之後,夜色更深沉了,沒有點燈的屋子一片寂靜與幽深的黑,顧時歡沒有喊人進來掌燈,只是在黑暗中靜靜地坐著。

顧一岱與顧時明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們在讓她選,選顧府還是沈雲琛。

這兩父子多大臉啊,他們有讓她選擇的資格麼?

顧府有點冷啊,她有些想沈雲琛了……

一直候在外面的秋霜見顧時明走出了院子,這才走了進來,見顧時歡怔怔地坐在暮色中,著實嚇了一跳。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枯坐著,也不叫奴婢一聲啊?奴婢去掌燈!」她轉身欲走。

顧時歡叫住她︰「順便拿紙筆過來,我要給阿琛寫信。」

沈雲琛這才想起來,昨天在雍華宮,顧時歡確實蹲下去撿碎片了,當時他只一心想著替她應對皇祖母的責備,未曾注意到她傷了手指。後來兩人爭吵了一番,又互不說話,更不可能去查看她的手指,晚上給她蓋被子時,他也只是注意將她蓋嚴實了,沒想過她手上有傷。

結果他一回來,便看到她背著自己找大夫,手還傷成那樣了。

一時間沈雲琛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感覺,他以前從未體悟過這種感覺。

唯一可以肯定的情緒便是後悔。

他去年便已經行了冠禮,而顧時歡還只有二八年華,他犯得著跟這麼個小姑娘慪氣麼。若非兩人慪了一晚上的氣,他早該發現她的傷處了。

那麼細女敕的手指腫了那麼大,一定很疼吧?

昨天她月復疼又手疼,委屈又無措,他還只顧著教訓她,自以為對她好,卻未曾顧及她的感受,難怪她傷了也不肯告訴他。

沈雲琛心里有股對自己的火氣,卻又不能發作,只好冷聲問秋霜︰「你是怎麼做丫鬟的,夫人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不早些稟告我?」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而且天生長了一張冷峻的臉,笑起來還好,拉下臉的時候實在有些可怕。

秋霜被冰著臉的沈雲琛嚇壞了,不敢回話。

可顧時歡一點也不怕他冷臉,護著秋霜道︰「是我不讓她向你說的。秋霜是我的丫鬟,我說了算。你若不喜,便沖我來好了。」

沈雲琛一听,心里那股子火氣又被顧時歡挑起,從對著自己,難以抑制地轉向對著她。

她總是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月事月復疼不願意找大夫,晚上喜歡踢被子,手指傷了也要熬到第二天,還非得熬到他去上朝。

真不知道她從前那十多年是怎麼過的。

現在還張牙舞爪地對著他,牙尖嘴利地回嘴。

縱然昨天是他不好,今兒個氣也該消了吧,既然已經成親,為何還說出這種氣人的話來。

沈雲琛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氣,但是身體已經預先做了行動。他驀地走上前,握住顧時歡精致小巧的下巴︰「沒有‘你的’‘我的’之說,既然嫁入了六皇子府,以後你的都是我的,我的也都是你的。」

從未見過這樣的沈雲琛,眸子銳利,神色冷峻,似乎要吃了她似的。顧時歡頓時有些慫了。

之前他脾氣太好,害她真的忘了,沈雲琛從小是皇族貴冑,雖然不受寵,但終究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之後又在邊疆待了六年,殺過的人恐怕都比她掉過的頭發多,想來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莽夫的蠻橫霸氣。

可是、可是他說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難不成……他將這場婚事當了真?

顧時歡目光躲閃,偷偷咽了咽口水,她開始認真思考,如果她對沈雲琛解釋︰所謂的報恩,只是讓你給我一個名分,並不打算要你的實質……她會被打死嗎?

正當兩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張大夫終于看不下去了,假意咳了一聲,這一聲沒控制好力度,結果咳了個驚天動地,終于吸引了他們兩人的注意。

大夫看著沈雲琛,忙道︰「殿下,皇子妃這碎片……還取不取?」

沈雲琛恢復理智,松開了手,在顧時歡身側的椅子上坐下︰「廢話,當然取。」

顧時歡這會兒消停了,默默地將手放在桌案上,等著張大夫給她挑出碎片。只是當張大夫攤開放置銀針的布條後,那一排排大小各異的銀針讓她著實心頭直跳。

實話說來,她還是有些怕疼的。

張大夫向沈雲琛道︰「煩請殿下握住皇子妃的手,免得皇子妃受不了疼痛亂動,令老夫誤傷了皇子妃。」

沈雲琛忙問︰「很疼?」

張大夫恭謹地回道︰「到底十指連心,疼是會有一點的。但是若碎瓷片不取出來,皇子妃的傷口便好不了,兩相權衡,越早取出來自然越好。」

「嗯。」沈雲琛听了這話,大掌一揮,便將顧時歡受傷的右手整個兒握進了掌心里,只余下受傷的那根指頭豎在外頭。

顧時歡被他牢牢握住,也只好咽下所有害怕,忐忑地看著張大夫。

張大夫又叫秋霜取來一盞燈,從各色銀針中挑出了合適的一根,放在躍動的燭光中淬火。

待到差不多時,他開始將銀針對準顧時歡的手指頭,還深怕別人誤解他的醫術,一邊向顧時歡扎去,一邊解釋道︰「由于碎瓷片深入皇子妃的皮肉里,因此老夫只好先將周圍的皮肉戳開,才好將碎瓷片挑出來。」

其實實際上並沒有張大夫所說的這般可怕,可惜這張大夫用的字眼卻著實駭人,顧時歡听了直想哭,不由得往沈雲琛身邊微微靠近一些,好像這樣就能將痛度到他身上一般。

沈雲琛也說不準自己是什麼心思,察覺到她靠過來時,他也不動聲色地靠過去,同時暗暗握緊了顧時歡的手。

顧時歡盯著銀針朝自己越來越近,本來以為她會動彈不得了,但是面對伸過來的銀針時,害怕的本能終究戰勝了一切,就在銀針即將戳上她的傷處時,她猛地一掙,竟真的小幅度地抖動了一下。

銀針差點刺到別處,張大夫趕緊將它收了回來。

沈雲琛有些頭疼︰「嬌嬌,不要亂動,碎瓷片必須取出來。」

顧時歡也很無奈,銀針過來時,她的手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在沈雲琛的目光下,她只好硬著頭皮保證︰「好,我一定不動了。」

結果銀針再次過來時,她又禁不住往回縮。

這次張大夫收回得不及時,結結實實往她指尖上扎了一針。

顧時歡倒吸了一口氣,沈雲琛則責怪地看著張大夫。

張大夫更無奈,如果不取出來,殿下會怪罪他,如果弄傷了皇子妃,殿下還是會怪罪他。可是皇子妃的手總往後縮去,他能有什麼辦法?

「我來。」沈雲琛果決地從張大夫手里拿過銀針,往火上重新淬過。

然後一手握住顧時歡的手不讓她亂動,一手拿了銀針準備將里頭的碎瓷片挑出來。

他在戰場多年,也曾自己處理過傷口,知道處理此類傷口時最忌拖泥帶水,要的便是狠絕快速。

顧時歡慌了︰「等、等等……」他的樣子可比張大夫恐怖多了,顧時歡的小心肝砰砰直跳。

沈雲琛沒有立刻下手,只是突然很認真地問︰「嬌嬌,待會兒午膳想吃什麼?」

「嗯?為何突然問起——嘶!」

隨著顧時歡一陣短暫的抽氣聲,沈雲琛十分快速準確地將罪魁禍首挑了出來。

挑出來之後,反倒沒那麼疼了,最恐怖的其實是未知的痛楚。

沈雲琛看了一眼顧時歡的傷處,上藥的部分索性也不假手于人了,他問張大夫要了藥膏,便悉心地涂抹在她的指尖上,最後再穩妥地包扎好。

處理完畢,沈雲琛便送走了張大夫,回來之後,便又將方才的問題問了一遍︰「嬌嬌,待會兒午膳想吃什麼?」

經過這麼一遭,兩人話也說過了,再閉起嘴來鬧別扭好像就真成小孩子了。

顧時歡看了他一眼,道︰「午膳還早,我先想想。」

沈雲琛當他們認識多久了啊,她才嫁進來兩天,連府中的廚子還不認識,哪里知道那些廚子做什麼好吃呢。

沈雲琛只點點頭︰「想到什麼便讓廚房去做,從此六皇子府便是你的家。」

顧時歡心頭一跳,他似乎又在重復之前的意思,難不成……真要生米煮成熟飯?

她心里可有些糾結呢,雖說沈雲琛又俊朗無雙,又人才出眾,脾氣……嗯,除了有時候差些,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好的,但是、但是娘親向來教導她,若是要一輩子走下去的人,一定要挑自己喜歡的,如此一生才不枉負。

可是,她還沒覺得自己喜歡沈雲琛。

嫁給他也是迫不得已。

當然,她沒想著以後紅杏出牆。既然嫁進了六皇子府,她便打定主意安分做個六皇子妃,但是她想著的是做一個尼姑一樣的六皇子妃,可沒想吃肉啊!

顧時歡思慮再三,將秋霜遣走了,準備同沈雲琛說個明白。

此刻,安靜的廳堂內只有他們兩人,顧時歡閉了閉眼,一鼓作氣地張開了嘴……然而說出來卻成了︰「今日為何回得這麼早?」

沈雲琛道︰「父皇今天罷朝了,我才出府不遠,便接到消息了。」

「哦……」

沉默。

沈雲琛突然問道︰「嬌嬌,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顧時歡咬了咬唇︰「你知道……我為何要嫁給你嗎?」

他是不是忘了啊?

顧時歡等著臉都皺成一團了,心里暗暗埋怨起來,都跟他說了好幾次了,他怎麼還能忘?

這人壓根就沒將她放在心上!

秋霜走過來寬慰道︰「姑爺一定瑣事纏身,因此才不得閑。小姐莫傷心,也許明天姑爺就會來接你了。」

「今天他真的不會來了麼。」顧時歡有些悻悻地垂下腦袋。

此時日頭險險地掛在天邊,似乎下一刻就要垂落于遠山之後。眼看這一日就要過去了,秋霜瞧著覺得玄乎,不過也不好打擊自家小姐,便道︰「也許等會兒就來了也說不準。」

顧時歡心里又燃起一絲希冀,對秋霜道︰「那你快去將咱們要帶走的東西再清點一遍,可別落下什麼,我在亭子里吹吹風,再等一等。」

秋霜無奈地瞧著她笑了一笑,轉身去忙活了。

顧時歡就在小亭子里繼續坐著,等坐不住了,便在院子里走一走。居香院的院子雖小,可是被她和娘親打理得很有條理,雖然前段日子院子荒廢了,但這些天她重新打理了,又顯現出生機繁茂的模樣來。

特別是院子里先時栽種的芍藥,此刻頑強地開了花,那勃勃的氣勢,讓人見了就歡喜。

顧時歡半跪半蹲著,選中一朵芍藥花,開始一片一片地數它的花瓣,嘴里念念有詞︰「他會來、他不會來、他會來、他不會來……」

可是風一拂過,層層疊疊的花瓣就被打亂成一團,顧時歡便分不清哪些數過,哪些沒有了。

只好重新再來︰「他不會來、他會來、他不會來……」

她在認真地數著,身後院子門口也有一個人在認真地看。

秋霜從廳堂里走出來,先一步看到了沈雲琛,嘴里剛要開口,卻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仍舊饒有興致地看著顧時歡數花瓣,她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比平日更要縴細柔美,偏橘色的暖光照在她身上,籠起一層淡淡的光暈,看了便叫人覺得溫暖而安定。

「他不會來……」數完最後一瓣花瓣,顧時歡垂頭喪氣地焉了下來。這芍藥花的花瓣太復雜了,其實她也不知道數對了沒有。但是應該數對了吧,他現在都沒來,想來是不會來了。

如果沒有約定時間,多待一兩天也沒什麼大多的區別。可是……現在他失約了,她心里頭便覺得有些不痛快。

顧時歡幽幽地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蹲得久了又起得急,身子一下晃了晃。

一雙手從背後牢牢扶住她,這姿勢太近了,以致于這人說話的時候,唇齒間呼出的熱氣都盡數貼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數錯了。」

顧時歡心頭劃過一絲驚喜,從這姿勢中跳月兌出來,亮晶晶的眼楮瞧著他︰「你來了!」

沈雲琛笑道︰「我說了要來,便一定會來。」

顧時歡不好意思地笑笑,都不敢瞧他眼楮了。

沈雲琛看著那開得蓬勃的芍藥花,道︰「芍藥花的花瓣層層疊疊,你不將它一瓣瓣揪下來數,怎麼數得對。你肯定漏數了一瓣︰他會來。」

顧時歡沒想到自己的蠢模樣叫他看去了,真是丟臉至極,她模了模鼻子︰「好好的花開在那兒也不容易,何必把活物糟蹋成死物。」

沈雲琛一怔,不過一株花而已,很少有人會想到它的生死,他更是如此。多年的戰伐,人之生死尚且已經不顧了,而更何況一株小小的花。而她……

秋霜疾步走了過來,笑道︰「小姐、姑爺,東西已經清點好了。」

沈雲琛回過神來,伸出手︰「走吧,我們回家。」

顧時歡一愣,在秋霜調笑的目光下,將手放了上去。

他們去向顧一岱辭別,此時早已過了晚膳的時辰,顧家已經吃過,想來沈雲琛也吃過晚膳才來的,因此沒有留飯,將他們送至大門口。

太陽已經徹底西沉,在暮色中,沈雲琛帶著顧時歡回了六皇子府。

進了府,卻是燈火通明,一片喜慶的樣子。

沈雲琛說,是為了迎接她回家布置的。

顧時歡暗暗想笑,她也才離開半個月而已啊。

不過,這半個月,六皇子府的確變了不少。從前枝繁葉茂的楊樹如今連樹墩都見不著了,只剩下一些坑坑窪窪的地,還來不及栽種上其他的樹木。沈雲琛說,等著她回來拿主意,到底栽種些什麼好。另一個變化就是,府里的人多了。

楚伯帶了這次新進府的僕從丫鬟進來見過她。這次大約進了二十幾人,一一報了名字,可惜顧時歡就沒記住幾個。不過以後慢慢就能認清楚的,她也不著急。

那些人都退下後,只留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這里。

女的叫玉盤,留在顧時歡這里做個粗使丫鬟,給秋霜打個下手。男的叫齊安,以後就是沈雲琛的隨從小廝,免得事事都勞累楚伯,而且以後出去的時候身邊也有個使喚。因這兩個人的事兒與顧時歡比較密切,因此特特再留下來給她過個目。

這玉盤長得便乖巧伶俐的,有她給秋霜打下手也是再好不過。那個齊安看上去也是個機靈的人,至少可以多為楚伯分擔些事務。

「不錯,不錯。」顧時歡連連頷首。

見過了人,楚伯便讓他們先下去,問沈雲琛︰「殿下,廚房備了飯菜,幾時用膳?」

「你還沒吃飯?」顧時歡微詫。

楚伯搶著說道︰「皇子妃殿下,殿下他今日一大早便被皇上叫去了,出宮後連回府都來不及,便去顧府接您了,到現在滴米未沾。」

原來是這樣……

想起對他的埋怨,顧時歡有些心虛,道︰「那你該早些吃飯的,身體重要。明天去接我也無妨。」

沈雲琛嘴角微勾,如果他再晚些去,沒準居香院的芍藥花會讓她數個遍。不過他沒在眾人面前揭她的丑,而是站起來說︰「你先回屋歇息吧,我吃過飯就來。」

顧時歡也隨著站起來,月兌口而出︰「我陪你去吧。」

沈雲琛詫異地揚起眉,沒有拒絕。

兩人來到膳廳,顧時歡之前吃過飯,因此肚子里鼓鼓的,並不想再吃,加上這飯菜也是極清淡的,她更沒有胃口,因此只給他布菜。

只有兩人在,一人吃飯一人布菜,這樣的氣氛特別溫馨安寧。就好像當初與母妃在一塊的時候,也是這般寧靜。但是顧時歡和母妃到底不同,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因此氣氛也有些微妙的不同。

若說與母妃在一起是純然的溫馨,那麼與顧時歡在一起,則更多了一絲難以捕捉的情緒。

沈雲琛便在這種奇怪的情緒中吃過了晚膳。

膳後,他捉著顧時歡的腦袋,看了看她臉上的傷︰「這幾日正是傷口結痂月兌落的時候,要格外小心。」

「我知道。」顧時歡有些悶悶的,「傷口處老是癢癢的,為了不留疤,我使勁兒忍著。」

沈雲琛笑了起來︰「做得對。你要是忍不住,那花容月貌的臉蛋可就毀了。」

他故意加重了「花容月貌」這四個字,顧時歡一想到自己長得著實不錯,要是毀了那可真是可惜了,因此更加堅定了管住手的決心。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沈雲琛便提起沈承曄過三歲生辰的事。

沈承曄是沈知遠和顧時初的兒子,大昱唯一的皇孫。皇上很喜歡他,每年都會給他送生辰禮。因是這樣,太子府也每年都給沈承曄辦生辰。雖說小孩的生辰不必大辦,但是皇上都帶頭送禮了,因此他每年的生辰,也讓不少人絞盡腦汁地送禮。

沈雲琛作為親皇叔,自然也是要送禮的。前些年一直在塞外,都是楚伯挑了禮物送過去,不管合不合適,只要貴重就行。現在他回來了,自然更得盡心盡力地送一份好禮。

顧時歡也頭疼,倒不是頭疼送禮,她覺得送禮只是個意思,何苦為之煩惱,到時候隨便買塊貴重的玉佩送去也就得了。她頭疼的是,又要去見顧時初和她家的頑童了。

沈雲琛沒跟沈承曄相處過,不知這孩子有多頑劣,她可是深深領教過。三歲的小孩,已然是一個混世魔王了。只有在皇上面前會消停些,其余時間,頑劣得不得了,還特別喜歡黏著她玩,每次都讓她苦不堪言。

不過這些說起來也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認真計較起來也沒意思。顧時歡沒有和沈雲琛說這麼多,只和他略微商議了下,最後決定找京城最好的匠人打造一副金鎖送給沈承曄。

*****

到了沈承曄生辰這一天,天色有些不好,一整天都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寒涼的雨意逼得人們又添了幾件衣服。

但這絲毫不影響太子府前的熱鬧,皇族貴冑和高官大臣絡繹不絕地來到這里,為小皇孫賀壽。

沈雲琛和顧時歡去送禮,果不其然地被沈知遠留下吃飯。

那小魔王見了顧時歡,便蹭蹭地跑上來,抱著顧時歡不放,嘴里咿咿呀呀地喊著︰「三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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