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顯然, 凌姨娘氣頭過後,理智漸漸回籠,想到自己摔壞了玉鐲子,又見顧時歡這般可怕的樣子, 也被嚇到了, 連連後退。
顧時彩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娘吃虧, 因此也擋在前頭, 虛張聲勢道︰「顧喜喜, 你想干什麼!你想打我娘嗎?!今兒個是你自己不佔理, 來我三景院挑事, 我娘、我娘也是給你一個教訓!」
傷心、憤怒、委屈通通凝在顧時歡的胸口,顧時歡本不想在她們面前示弱, 但是任憑她如何咬緊牙關, 眼眶卻還是漸漸濕了。
她紅著眼楮, 一步步逼近兩母女,努力抑制住顫音,惡聲惡氣地追問︰「你說清楚!什麼惡毒的女人, 我不許你污蔑我娘!你們、你們……」
「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顧時歡狠狠擦去,「沒有經過我的允許, 去我居香院偷東西,事到臨頭還不承認, 還敢打碎我娘的鐲子, 污蔑我娘!今日、今日我絕不放過你們!」
話音一落下, 顧時歡便猛地向凌姨娘沖上去,顧時彩只好擋在凌姨娘前面,與顧時歡拉扯起來。
凌姨娘則躲在女兒後面,張開了嗓子喊︰「快來人——」
顧時歡自幼學過一些騎射,因此力氣遠在顧時彩之上,三兩下便將顧時彩推到了一旁。
啪——
她來到凌姨娘面前,在凌姨娘再次喊人的時候,一巴掌打在了她保養得宜的臉上。
一聲脆響落下,凌姨娘和顧時彩雙雙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顧時歡。
好一會兒,凌姨娘才反應過來,捂住火辣辣的臉頰,氣得全身發抖︰「你、你、你……」
顧時彩連忙怒喊︰「快來人——你們都死了嗎——」
三景院的僕從嬤嬤丫鬟全部跑來廳堂,看著凌姨娘臉上明顯的紅腫和地上摔成兩截的鐲子,一時都愣住,傻傻地站在那里。只有一個跑在最後面的,還來不及進屋子,便被老嬤嬤使了眼色,悄悄退下找老爺去了。
隨顧時歡過來,而一直候在外面的秋霜也跟著他們進來,一眼便看到地上的斷鐲,心里便咯 了一下。旁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那鐲子對顧時歡來說有多重要。
秋霜眼里一下便泛起淚,馬上走過去,將那兩截斷鐲拿了起來,跑到顧時歡身邊。
而凌姨娘看到愣住的下人們,則大聲怒罵道︰「你們都傻了嗎!給我將顧喜喜抓起來!」她伸出手指,毫不留情地指著顧時歡的鼻尖罵︰「我說到底還是你的長輩,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顧喜喜,你是反了不成!」
凌姨娘是氣糊涂了,可是底下的僕從們還未糊涂,現在顧時歡已經不僅僅是顧家的三小姐了,她還是六皇子妃。要他們去將六皇子妃拿下,他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
顧時彩看著滿屋不動的下人,咬牙切齒道︰「你們都聾了嗎?沒听到我娘說的話?!你們還知不知道誰是三景院的主子!」
顧時歡揚起嘲諷的笑。
顧時彩一見這笑,便更怒了︰「你果真是得意了!嫁了個不受寵的皇子,便以為撿到寶了!因此便敢騎到我和我娘的頭上來了!」
「不敢不敢,哪里比得上二姐,如今還守著閨閣,等著撿更大的寶。」顧時歡其實最是牙尖嘴利,平時不輕易施展,倘或較真起來,嘴里的諷刺便一套一套的,能把人氣吐血。
顧時彩被戳中了心窩子,臉色比她娘被打腫的臉還紅,氣道︰「你當了六皇子妃,便以為誰都治不了你了是吧?!到了大姐面前,你還是得乖乖地尊她為太子妃!我、我這就去讓人找大姐來主持公道!」
顧時歡笑得更嘲諷︰「听說過一個詞叫狗仗人勢嗎,我只听說過狗被欺負了,喜歡跑去找主人嗷嗷叫的,沒想到二姐也有這等癖好。」
顧時歡只是不喜歡爭,不代表眼瞎心盲,府里很多事情,她心里都門清。從前嫡母展氏在的時候,凌姨娘便各種巴結于她。後來展氏過世,她便妄想替代展氏,坐上正妻的位子。結果扶正的希望破滅,而顧時初又當上了太子妃,只好又轉頭巴結于顧時初。
有其母必有其女,顧時彩也是如此。她面上牢牢地巴結著顧時初,一口一個「大姐」不知道多親熱,可惜暗地里恐怕不知多討厭顧時初,多想坐上她的位置。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是心高氣傲地想嫁得高枝,一朝飛升,因此拒了不少提親的人,如今別人都知顧二小姐眼界高,于是三景院便門庭冷落了。而這時她才急起來,滿心滿眼地想將自己嫁出去。
以前顧時歡總是看破不說破,從不在背地里嚼舌根,遑論當面戳破了。不過這兩母女今日惹怒了她,她不介意一樁一樁仔仔細細扯掰扯掰,往她們心口上戳刀子。
畢竟,她現在也被戳了好重一刀呢。
顧時歡從秋霜手里拿過斷鐲,放在手心里用指尖摩挲。據說這玉鐲子的年歲可不止到外祖母那一輩,是祖上傳到外祖母手上,外祖母傳給娘親,娘親才傳給她的。
沒想到,娘親死後,她卻未能護住這鐲子,竟在她手里摔壞了。
顧時歡心里無比傷心愧疚,若非身處三景院,她早就伏床痛哭了。
而顧時彩被諷為狗,更是怒不可遏,趁著顧時歡低頭摩挲玉鐲那一瞬,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上去,長長的指甲往顧時歡的臉上抓去!
她此刻只想撕裂顧時歡這張得意的臉,什麼後果也不顧了!
就這麼一瞬的工夫,誰也來不及反應,所以竟叫她得逞了——
顧時歡只覺臉上突然突然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模,手上竟然都是血。
秋霜更是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她家小姐的臉上,被顧時彩劃出了三道血痕!
底下的奴僕們便一下慌了神,奈何沒有凌姨娘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自作主張,只好站在原地,卻忍不住互相之間竊竊私語。
此時,一聲帶著上了年紀的滄桑與威嚴的話語從門口傳來——
「又在胡鬧什麼?」
是老太太來了。
顧時歡笑笑,能把一個女兒嫁給太子,另一個女兒謀劃嫁給林武的父親,怎麼不偏心呢,但是她已經習慣了。
她的父親,當朝丞相顧一岱,有一個正妻三個妾,四個女兒三個兒。
正妻,也就是她的嫡母展如意,最得顧一岱的寵愛,當然,她娘家也是朝中赫赫有名的一派,再加上她最先生兒育女,女兒顧時初是嫡長女,兒子顧時明是嫡長子,還有一個小兒子顧時光,因此他們四人,在顧府最是尊貴。
她的娘親是顧一岱最先納的妾,只有她一個女兒。
姨娘凌氏則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叫顧時昀,女兒叫顧時彩。
另一個姨娘白氏和她娘親一樣,只生了一個女兒,名喚顧時心。
而成興十五年那個不祥之年,她的娘親溫顏、嫡母展如意與沈雲琛的母妃李婉蘭先後離世了。
她清楚地記得,娘親死于七月初四,而展如意死于八月初九,前後不過月余。至于李妃娘娘,那時候一個宮里娘娘的仙逝,原是與她是毫無干系的,但是由于皇上將李妃娘娘降妃位下葬,因此鬧得好一陣沸沸揚揚,顧時歡也就記牢了她仙逝的日子,十月初三。
一年一度的秋獵則在十月十八,李妃娘娘仙逝後的半個月,下葬後的第十日。
秋獵不但有成年男子的比賽,也有孩童的比賽,說是頑笑逗樂,其實也在暗暗觀察這些名門望族中的少爺小姐們被養得如何了,每年一次,簡直樂此不疲。
彼時她六歲,而顧時初九歲。
這些所謂的孩童之間的比賽,男女皆可以從九歲便參與進來。也就是說,顧時初從那年開始,便可以參與秋獵了。
身為丞相的嫡女,眾多眼楮都盯著,她不可能不參加。但是秋獵的比賽可都需要一些力氣與技巧的,不是閨秀們必學的吟詩作畫,而是諸如射箭、投石一類粗野的活動,只不過孩童的比賽相較而言大大地減小了難度。
顧時初自小嬌生慣養,父親顧一岱也不舍得讓她學這些東西,若是去參加秋獵,只會讓人笑話。剛好那幾日她身子也有些不舒服,便借故母親剛走,傷痛過重,導致身體疲虛,不肯去這個勞什子秋獵。
可是若不去秋獵,也得讓人笑話。
然後父親便想到了她。
她自小對什麼都感興趣,而她娘親則完全不拘她的天性,她想學,娘親能教的便親自教,不能教的便想辦法請人教,便是她今日學了明日又撂下也不會責罵。
所以,小小年紀的她,卻早已經學會了射箭、投石這些游戲。
而且,六歲的她不但與九歲的顧時初身量相仿,她也是幾個姐妹中與顧時初容貌最相近的。那時候,姐兒們都成日在家里,臉蛋也都圓滾滾沒稜沒角的,稍一打扮打扮,便能混過去。
所以那一年,她便以「顧時初」的身份參加了秋獵,在當時的射箭比賽和投石比賽中都大放異彩,引得眾人贊嘆不已,都道虎父無犬女,顧時初不愧是顧家的嫡長女,擔得起顧家的臉面。皇上更是龍心大悅,夸她是「大昱第一閨秀」,這名號就這樣流傳下來了。
顧時歡回來後,沒去成秋獵的秋霜听聞此事,還忍不住說她實誠,那麼拼命比賽做甚麼,到頭來不過為她人做嫁衣,美名全讓顧時初攬走了。
可是顧一岱又向所有知情人下了禁令,命令他們守口如瓶,不再提起此事。
每每想到當年的事,秋霜都氣呼呼的,而顧時歡現在準備跟她講的故事,也發生在十年前的秋獵那日。
那是她與沈雲琛真正的初次相遇。
顧時歡讓秋霜在自己身旁坐下,徐徐說道︰「那天正是早晨時分,大部隊剛剛到了獵場,正在休整當中。我便得了空,四處走走蕩悠。然後我便在四處無人的一棵樹後面看到了沈雲琛。」
「我知道是他。因為在去獵場的途中,有人將他指給我看了,畢竟李妃娘娘的事情才剛剛過去,她唯一的兒子也是眾人嘴里的談資。」顧時歡用手掌撐起下巴,回想那日的景象,「那些人指給我看之後,便互相之間竊竊私語,都在談論皇上該怎麼對待這個小皇子,語氣中不乏挖苦諷刺。」
「我听了倒是有些戚戚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卻比我還要淒慘。娘親仙逝,直到三個月後的秋獵時節,我仍舊想起來便會紅眼楮。而沈雲琛剛剛失去母妃,母妃和自己還被當成街頭巷尾的談資,又被皇上帶到這人多眼雜的秋獵上來,想起來便覺得可憐。」
「所以我看到偷偷躲在樹後的沈雲琛,就想去和他聊聊天,好好紓解紓解他心里的傷痛。」顧時歡挑了挑眉,對秋霜道,「結果你知道麼,那時候的沈雲琛像個刺蝟一樣,一看到我要走近了,便大聲讓我滾,凶得像要吃了我。」
「然而我才不滾呢,我反而對他笑道︰我若是滾了,誰陪你聊天呀。」顧時歡頗為自得地笑,「撞上我這個厚臉皮,沈雲琛也是沒轍了,只好看著我在他旁邊坐下。我便將娘親生前曾經跟我說過的話,都說給他听。我告訴他,每一個人死去之後都會升到天上去,白天化作太陽或者雲彩,晚上化作月亮或者繁星,永遠注視著他們在塵世間的親人。所以,他一定要開開心心,天上的李妃娘娘見了,也才會開心。他似乎听進去了,還對我說多謝,一點也看不出先前那刺蝟一般的樣子了。」
秋霜驚詫道︰「原來小姐你和姑爺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啊!那你為何不告訴姑爺?」
顧時歡奇道︰「為何要告訴他?不過是小時候的一段回憶罷了,我現在想起來,也只覺得那時候的沈雲琛挺好玩的,跟他現在完全不同。果然,人都是會成長的。而且,這也只是沈雲琛小時候的一段往事罷了,也許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呢。」
秋霜嘆息道︰「也是。後來姑爺又去了邊疆,鬼門關都不知走了幾回了,哪里記得這些小事。」
「對啊。」顧時歡撫了撫沈雲琛給她包扎好的地方,「不過當年他還問我名字了呢,我差點說出自己的真名,好在及時反應了過來,報上了顧時初的名字。」
此時,門被嘎吱一聲推開,剛剛摔門而去的沈雲琛回來了,像沒事人一樣,問道︰「怎麼還坐在廳堂里?」
顧老夫人的話也是那麼斬釘截鐵,顧時歡躁動的心終于漸漸寧靜下來。
是啊,她娘親是怎樣的人,誰能比她更清楚?她竟然因為凌姨娘的幾句話亂了心神,實在是不孝!
顧老夫人觀察著她的神色,慈愛地笑道︰「凌氏那個瘋癲婆子,你不要為了她而壞了心情。在家多住些時日,咱們好好養養傷。」
步入正題了……顧時歡才剛寧了心緒,這會兒心里止不住暗笑一聲。
家?顧府才不是她的家,以前她娘親在的時候,居香院是她的家,現在她娘親不在了,連居香院也只是暫住的地方了。至于六皇子府,比起顧府更像一個家,但也算不得真正的家。她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第二個家,也許永遠找不到了。
她把這些話埋在心里,嘴里只說︰「我想早些回去與夫君相聚。」
顧老夫人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有撫著顧時歡細女敕的手背︰「怎麼,覺得在家里受了委屈,因此不願待了?」
便是不受委屈,她也不願待呀。顧時歡心里嘟囔著,嘴里卻始終無法對還算尊敬的祖母說出這種話,只好道︰「新婚……」
顧老夫人打斷她︰「哪家新娘子不是新婚便回門?她們都住了一段時日,偏你這麼想夫君?說出去,別人可要笑話你了。」
顧老夫人統共就顧一岱一個兒子,顧一岱從小就讓她省心,也不是個耽.于.美.色的風.流.浪.子,總共就娶了一妻三妾,誰知道就這麼幾個情債,卻是一個比一個不安分。平時她懶得管這些,最多關鍵時刻出來和稀泥,但現在卻得好生安撫住顧時歡,不能讓她這麼快就回去,一則丟了顧府的面子,二則六皇子追問起她的傷,也是麻煩事一件。
顧時歡听她這麼說,就知道老太太鐵定心要留住自己了。
她還沒開口,又听到顧老夫人繼續道︰「你這鐲子摔斷了,確實可惜,不過這斷面尚且完整,還是可以修復的,你也別太傷心難過。我這里,還有一件你娘親的遺物,你會很喜歡的。」
「什麼東西?」顧時歡心頭一動,急忙問道。
「別急,待會兒我叫人給你取來。」顧老夫人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手,「是一幅畫。你娘死之前的盛夏,那個午後她精神好,帶著你在庭院曬太陽,你靠在她身邊睡過去了。正巧那日畫師過府給你娘作畫,當時瞧見你也在,我便讓畫師將你們母女倆都畫上了。畫好之後,你娘突然暈過去了,眾人手忙腳亂地請大夫,我便將那幅畫收著了。現在也該給你了,也算做個紀念。」
她與娘親的畫……
顧時歡定了定神,笑道︰「那就請祖母別忘了給我,我在家多住些日子,待回去的時候捎上。」
老太太既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幅畫,必定不只是單純地想起要給她而已。看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讓她在顧府多待些時日,一則全了顧家的顏面,二則養養臉上的傷,免得回去之後不好看。
她想要這幅畫,就只能答應了。
算了,便住滿半個月罷,反正她也覺得臉上的傷太丑了,不想給別人看,更不想給沈雲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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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母親的玉鐲子還是要拿去修的,而且得及早修,恐怕拖久了更難修好。
顧時歡第二天便披了面紗,拿著斷鐲出了府。
她要去找常樂河。
她的常表哥在常年經商,對京城的各類行當最是熟悉不過,將鐲子交給他,讓他去尋人修復肯定妥妥帖帖。
不到晌午,顧時歡便來到了周山綢莊。
進去之後,便看到一個少年在挑選綢布,常樂河在與他閑聊,看起來是個老主顧了。
常樂河一見顧時歡來了,便立刻將老主顧忘在腦後了。
他快步走過來︰「小表妹,你今日怎麼戴上面紗了?真別說,還挺好看的。」
「只剩一雙眼楮,你能看出個什麼好看不好看。」顧時歡瞥他一眼,「近日感染風寒了,戴面紗防風呢。」
常樂河道︰「你只漏一雙眼楮也好看啊。」說著又看向秋霜︰「秋秋,你怎麼伺候人的啊了?找大夫給小姐抓藥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