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旭日初升,光暈灑在皚皚霜雪上,仿佛鍍上一層金光。
薛賢妃自經御醫確診身懷龍嗣後,其尊榮盛寵何止是上升了一階層。
皇帝視其月復中皇兒如穩固政權的基石,太後如獲至寶,雖心頭芥蒂孫兒非自個兒中意的佷女兒所出,可終是血脈相連,且政權所需,她自是分外留心。
皇帝甚至于下了一道旨意,允許薛賢妃出行皆需轎輦,杜絕一絲一毫的差池。
今日乃是闔宮覲見之日,六宮妃嬪皆需入乾坤宮向貴妃見禮請安,再者,以貴妃為首,攜六宮嬪妃入銅雀殿向太後見禮請安。
早早地,天剛破曉時分,朝陽宮梨嬌堂前已有太監抬著鳳輦恭候良久。見貴人款款而來,忙上前恭敬地將其迎上鳳輦。
「本宮今兒醒來便覺著月復中略有不適,你們可得緊著些,若是磕著絆著傷著了本宮月復中皇嗣,太後娘娘和皇上定會摘了你們的腦袋——」作威作福的美人兒梳著光鮮亮麗的髻,上頭綴著珠光寶翠,嬌俏玉容淡抹淺妝,斜倚在鳳輦上玉手拖腮,端著一派慵懶清貴之態。
「是是是。奴才定然警醒著。」那為首抬著鳳輦的侍人忙謙卑地哈著腰,道罷便小心翼翼地將鳳輦擔在肩上,一聲令下,一行人起步抬著轎輦便走。
梨嬌堂所在的朝陽宮距乾坤宮較遠,位于西南方位,若是要去往乾坤宮又不想要費太多的時辰,便唯有穿過鐘粹宮後山的幽徑,從幽徑處去往乾坤宮。
「賢妃娘娘,不知您是要饒過鐘粹宮那一處幽徑呢還是——」為首的侍人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眾所周知,薛賢妃前段時日被打入冷宮,有一部分是因著鐘粹宮梁美人的緣故,如今她得上蒼庇佑出了冷宮且一躍成為皇上心尖兒上的人,而梁美人又因蘇才人之故如今備受冷落。
他實在是惶恐,也揣摩不透眼前這位貴人的心思,究竟是要避過那晦氣之地呢,又或是特意從那兒經過,折辱那梁美人一番。
薛巧玲微闔美眸,長而卷翹的睫在眼窩處投下一抹晦暗莫名的陰影,秋水般的瞳仁掠過一抹陰翳,唇反而向上揚起,「本宮記得,從本宮的朝陽宮去往貴妃娘娘的乾坤宮,那鐘粹宮里頭便有一條捷徑吧,怎的,如今本宮趕著去給貴妃娘娘請安,你這奴才卻是要問本宮是抄近路走,還是繞行遠路,究竟是存著什麼心思。」
一番頗具威懾的言辭愣是將侍人嚇得手一抖,虎軀一僵,險些便要跪下請罪,他顫著聲兒答道︰「奴,奴才知罪,奴才這便吩咐下去,往鐘粹宮那邊走。」
說著,便對後方幾個抬著轎輦的奴才使了使眼色。
約莫是一刻鐘後,小憩一會兒的薛巧玲微睜美眸,瞅著四周略顯陌生的場景,不由出聲問道︰「現如今是到了哪兒?」
那聞聲的侍人下意識顫了顫,吞了吞唾沫道︰「回娘娘的話,如今已是到了鐘粹宮,前面便是重華殿……娘娘怕是不曉得,那重華殿臨近鐘粹宮假山園。」他一一解釋著,但求薛巧玲能不再多言。
他素來听聞,身懷六甲的女子脾性皆是怪異、暴躁些,這薛賢妃原先便以跋扈乖張出了名兒的,如今月復中皇嗣已接近臨產期,只怕是比以往更加乖張跋扈。
她聞聲懶懶地抬眸瞅了一眼,視野所及之處,那金頂朱漆大門頂端高懸著一金絲楠木匾額,匾額上依稀可見筆鋒流暢的‘重華殿’三字。
「本宮記憶里,這重華殿可是往來者絡繹不絕,喧鬧而華奢,怎的如今瞧著好似冷淒淒,病懨懨似的。」那斜倚在轎輦上的美人兒輕諷道。
那抬著轎輦的侍人皆是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區區一塊匾額,如何能瞧得出這貴人口中所言的冷淒淒、病懨懨?
「娘娘您怕是不曉得,這重華殿里頭那位美人,自從失了寵後便是閉門不出,宮里頭的侍人侍女也是除每月去往內務府領取份例外便不見人影……」侍人唯有戰戰兢兢地附和著,唯恐一個不經意便觸踫到貴人逆鱗。
「哦——你倒是知道得不少。」薛巧玲唇際上揚,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侍人心頭一顫,忙道︰「奴才素來是孤陋寡聞的,只是這宮中上下對重華殿的非議實在是多,奴才已是不止一回听宮中下人非議,那梁美人自被皇上冷落後便好似患上了相思一般。」
薛巧玲微闔杏眸,美如清輝的瞳仁美得不似人間凡物,她隱隱想起昔日與梁白柔泛舟于皎月湖時,那人兒笑靨如花、顧盼生輝的模樣歷歷在目,好似昨日。
「相思麼——也難怪,她從前那樣得寵,如今一朝從雲端跌落泥潭,若非承受能力極好,即便是得了失心瘋也是平常。」她嗤笑一聲,抬了抬手,示意侍人抬轎輦離去。
「哎呀——」
前方侍人忽然一聲驚呼傳來,緊接著轎輦便是驟然一晃……
正凝神假寐的薛巧玲被這一晃,雖不至于險些從轎輦上摔下來,卻也足以讓薛巧玲暴跳如雷。
「怎麼一回事!該死的奴才,莫不是忘了本宮身懷龍嗣?難道真想要皇上摘了你們的腦袋不成?」
薛巧玲輕握著粉拳,額前滲出些許冷汗。
「奴才該死。」聞聲,抬轎的侍人一致輕輕放下轎輦,恭敬地跪倒在地上磕頭,任由那飽滿光潔的前額變得紅腫不堪。
「還請娘娘明察,此事實不是奴才可以掌控之事,這鵝卵石上鋪著碎石子,嵌入那泥濘中實在是肉眼難以察覺,是以奴才一個不慎才晃了晃。」那侍人仍是不停地磕著頭,唯恐現下力道不夠大,傷勢不夠猙獰。
「放肆!」薛巧玲一甩水袖,柳眉倒豎,眼中還殘留著大難過後的驚懼。「本宮身懷龍嗣宮中無人不知,今日乃闔宮覲見之日,而本宮若要向貴妃娘娘請安,這一條路乃是本宮的必經之路這一點亦是眾所周知,是誰如此可恨,竟敢有意中傷本宮月復中皇嗣。」
她說罷腦中靈光一閃,視線下意識移至一旁鎏金大字所鐫刻的匾額,‘重華殿’那三字在驕陽光暈下顯得格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