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離別不感傷的話,那麼再見還有什麼意義。}
那是一輛漸漸載入眼前的車,它輕松地駛過已被無數車輪碾平的灰白髒漬雪面,開著令她感到驚喜又不刺眼的明晃車燈,因為此,她才能看到它的存在。它在余暉殆盡的前一刻,長夜漫漫的帷幕前夕,朝她面前行駛過來,里面的人兒面容有些憔悴和淡冷,但毫不妨礙,他唇邊溢出著對她的笑容,她咧開嘴角,眼中像是看見星辰般明朗,回應著他。
臉頰恍然被刺骨寒風刮出一絲刺痛感,阮初下意識伸手去觸踫,她輕捂著自己的臉龐,再去看時,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初兒,初兒!」不遠處的喊聲終于擠進了她的意識中。
她猛地朝聲音的方向偏過頭,只見黎霞正站在一輛車旁,那輛車很大,開著後備箱,里面裝著的是他們一家子的行李。
她指指阮初手里的東西,沖她招手。
阮初低頭,手中緊握著的,是她行李箱的手柄。
她全身的神經似是驚顫了片刻,腦中瞬然間清楚了許多。她輕呼出一口氣,嘴邊擠出輕嘲的苦澀笑意。
她都快忘了,原本,她是要離開的人。
眼前的這輛車,將要載著他們一家人以及全部的行李,駛往機場,離開這里。
「來了。」她沉喃。然後轉頭看向相反方向的空蕩道路,路旁的長桿路燈已然冉起昏黃的光影,余暉殆盡的那一刻,她還是沒能等到那輛車,和那個人。
阮初依靠在車窗旁,車里的暖氣烘熱烘熱的,暖得她有些恍惚。身旁有著在黎霞懷中熟睡著的小長念,他依舊是眯眼沉睡著,極為安逸,副駕駛的許叔叔緩緩地開口,我們走吧。
車子發動,眼前的一切開始移動,帶著這身體來自物理般的微微後仰,所有的樹木開始後移,許家的大房子緊緊關閉著門,漸漸與阮初的視線產生愈發遙遠的距離,她微微往後偏著頭,嘗試著去吃力地捕捉些什麼,手心忽然一股溫熱,她轉了視線,發現是黎霞握住了她的手。
她唇邊微微泛著淡笑,注視著阮初。
阮初腦袋突然嗡的一聲,她立刻偏轉過頭來,將另一只手緊緊地附在黎霞手背上,回以微笑。就在剛剛,或者說是上一秒,她還在為離開家而有些感傷,這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一種情感。是因為那個家,承載著她人生中僅存的稀少幸福,她不自覺地對它依戀,也為失去而感到難過。
但是,這一刻即是新的一刻,她看到的是家人,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這是從小四處為家的阮初明曉的第一個道理,她跟著阮志安,他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哪兒就是她的新家。
她將視線漸漸從窗外抽離回來,從她臉龐掠過的光影、樹木、建築、道路、微涼的冷風,這一切,都將與她毫無關系了。她將臉撇向一旁,眼眶內卻驟然泛酸,是真的毫無關系了嗎?她眸內恍然浮起一個人冷峻淡然的面容。
是啊,如果離別不感傷的話,那麼再見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
再見,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