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晃晃悠悠,顫顫巍巍,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阮初收回目光,低眸看向這一地零零星星的煙頭,輕稍嘆出一口氣。
齊湛大哥,你這又是何苦?
她又想起那晚與他的相遇,她剛去酒吧找完秦深,紅著眼,沉著頭,自顧自的往前走。
那日夜色漆黑一團,她一抬腳,腳底便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她應聲低眸,不料卻發現一地的酒瓶。
她沉沉的閉了閉目,更加心煩意亂,誰又在樓道口隨意扔垃圾?這烏漆麻黑的,絆倒人怎麼辦?
她凝神了片刻,還是蹲子試著將酒瓶拾起來。剛撿一個,立馬又傳來一陣酒瓶落地的聲音。
「誰啊?」她有些氣惱,大聲喊道。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角落里,幽幽的傳來一個慵懶的腔調。
「怎麼了?」
這聲音一響,阮初心便一顫,這大半夜的,好歹還是挺嚇人的。
她聞聲轉身,那人蜷縮在一片漆黑中,看不清樣貌,阮初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扭頭看向別處,說道,「大叔,這里不讓扔垃圾,那邊有垃圾桶。」
她還好意的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
「你喊誰大叔呢?」
阮初前腳剛想離開,這聲音立刻喊住了她。
她聞聲,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阮初吶阮初,你又要多管閑事,這下被揍了也沒人來幫你。
她停下腳步,愣了半天。
「哎,你是不是那天」
身後的聲音喃喃響起,阮初一驚,連忙轉身擺手,「不是,不是。」大叔啊,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見你,你可別給我安什麼罪名!
她剛一轉身,那人面目便從黑暗中顯露出來,讓她滿腔的話,都在一瞬間,幻化成兩個字。
「齊」湛,那個字她沒敢說出,喉嚨里連「齊」字都發得極小聲。
怎麼是他啊?
「你就那天那個瘋丫頭,喊著要把我送進警察局的!」
她逃避著他迎來的目光,真是冤家路窄。
但意外的是,他竟然沒去追究下去,認出她後便接著神色黯然的飲酒。
「你是來找姐姐的?」阮初輕聲試探著問,「你又來要債?」
他竟噗嗤一聲笑了,「今天她錢全還完了。」繼續飲酒。
「那你在這兒干什麼?」
「喝酒啊!」
「這兒不讓喝酒!」
「我願意,你管啊!」
她悶哼一聲,這人,真是蠻不講理!
「哭過了?」齊湛抬眸,輕微瞥了一眼阮初的眼眸,便一語道破。
阮初心下一凜,下意識的用手掌微微掩住臉,然後別過身去,不再言語。
「酒是個好東西!」他舉著酒瓶,像是在喃喃自語。
「瘋丫頭,怎麼著,今天老子有錢,請你!」他說完,立刻開了一瓶啤酒擺在阮初面前。
一瓶啤酒就這麼立在她面前。
她緊抿著唇角,思慮著他說的話,咬了咬牙,然後一把抓過來,酒精的味道開始由唇邊蔓延至口腔。
就這樣,兩個失意的人,在一片漆黑的樓道里,互相藏著各自的心事,飲這一場路人之間的訴愁酒。
她那時才發現,其實齊湛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壞。他只是不善于表達,還習慣性的憤怒和沖動罷了。
這一點,他竟和自己的父親有幾分相像。
嘴上從來不說,心里卻還是默默的在意。
思緒漸漸從那晚抽離出來,他幫了她懲治了尚昀,按道理來講,她應該也回報一下。
罷了,你不去說,我幫你說!
她第二天吃完早飯,便立刻下樓去找了阿莫,阿莫打開門看到阮初時,一臉驚訝。
「阮初,你怎麼來了?」她臉上的驚訝瞬間化成一抹笑意,噙在臉上。
阿莫手里還拿著筷子,「進來呀!」她招呼著阮初進門,「吃飯了嗎?」
桌子上擺著冒著熱氣騰騰的早餐,小治則在一旁啃著一個大饅頭,眼神愣愣的盯著阮初。
阮初頷首,「姐,我來找你說些事情。」
她眼神瞥了瞥小治,示意著阿莫,阿莫恍然,連忙拉著阮初進了里屋。
「姐姐,你還恨齊湛嗎?」
阿莫一怔,她沒曾想阮初會問起這個。
「我不該恨他的。」阿莫隨手拿起擺放雜亂的衣服開始疊放,躲避著阮初的目光。
一提起他,她就會下意識的緊張,這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
「那你愛他嗎?」
手中的動作驟然停止,阿莫緊抿著嘴唇,神情凝重,「你老提他干什麼。」
「你知不知道,齊湛這幾天一直在樓道口待著,從傍晚待到深夜,什麼也不干,除了抽煙就是喝酒。」
阿莫驚愕,這幾天嗎?可她從來不曾見過。
阮初低喃,姐姐你沒見過,那是因為他一直躲著你,不去見你。
阿莫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阮初也沒有多說什麼,她只是將他的心意傳達給阿莫,讓她知曉他的在乎。
他們之間的遺憾已經太多了太多了,她不願再看到他們之間到最後,都有著誤會和遺憾。
「阿莫,過的壞的人容易變成壞人,他變成這樣都是生活所迫,這不能怪他。」
阮初臨走時,拉著阿莫的手,說了最後一句話。
阿莫心髒突然一緊,立刻上前緊緊的抱住了她面前的阮初,過的壞的人容易變成壞人,他為了我,受了牢獄之災,我又怎麼能因為他的不堪而拋棄他。
這不能怪他。
她唇角微彎,輕聲呼出溫熱的氣流,貼近阮初的耳旁細細的喃道。
「阮初,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