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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理清(兩章合一)

袁大叔听見說,眼楮頓時一亮,忙跟進去拿酒,口中卻不滿道︰「大人的性命呢,就值一壺酒?咋不得值一壇好酒呀?」

顧綺邊往里走邊呵呵笑應︰「鄰居不曉得,我別的沒有,就是命多,所以當真就值一壺酒,再說,連這一壺都不值了。」

她說著,見里面平七葉已經端了酒壺出來,接在手里回身道︰「鄰居要不要了?不要我送其他鄰居去。」

「那如何使得?自然是我的!」袁大叔忙搶了一步,從她手里奪過酒壺,圈地似的就著壺嘴大大地喝了一口,一副瞧你還如何要回的模樣,方才抱著壺,喜滋滋地出門去了。

顧綺覺得沒眼看了,在其後咋舌道︰「四十好幾的人了,一點兒都不尊重。」

平七葉不知他們方才在外面說了些什麼,听見她如此說,不覺笑道︰「你也好意思說別人?你比別人都像孩子呢。」

「這些人里想是我年紀最小了,本就是孩子。」顧綺笑道。

「是呀,從年紀上就是個孩子,還偏要裝大人,真真應了那沐什麼什麼冠了。」平七葉掩唇笑著,故意地玩笑奚落。

顧綺做了個鬼臉,笑說︰「我就是個猴子,也是大鬧天宮的那一只,不虧。」說著話,探身進門,見薛辰生在那兒就著燈火看書,便不進去,而是站在門檻兒之上,前前後後晃悠著,眼楮看著天上那輪月亮,嘆氣道︰「前些日子不想,今日回到這個住處,反覺得想念呢。」

想念的自不是地方,而是人。

平七葉直覺是因為她方才和袁大叔說了什麼,便也倚門站著,低頭看著她的腳,笑道︰「你老實些站吧。」

「跌不倒的。」顧綺說著話,前後又搖了兩下。

「不為怕你跌倒,而是怕你費鞋。」平七葉說著,那邊見張桐從屋內出來了,問他,「歇下了。」

「是。」張桐笑道,「大人剛就說餓了,她還惦記著呢,我去給大人取了來。」

顧綺听說,這才下了門檻兒,走到院中道︰「咱們就擺在這兒吃吧,順便瞧瞧月亮。」

「是。」

……

屋外,顧綺等人圍坐著,彼此閑話著,仰天看天上的月亮,屋內,薛辰生還在翻閱。

如是,大半夜過了去,眼瞅著已經快寅時已到,顧綺已經將那二位打發去睡了,自己則洗漱了一番後,還坐在那兒。

穿越來之後,她本就淺眠,如今揣著事兒,更不肯睡了。忽得就听見屋內薛辰生道︰「大人。」

顧綺听見,這才微微打了個哈欠,回屋因見一支蠟燭都要燃盡了,便又翻了新的過來電商,問道︰「發現不尋常之處了?」

薛辰生便點頭便將手里的書冊揚了揚︰「至少在我哥哥手里的這些書冊中,這本就是第一本賬目,里面的文字是加了密的,加密的法子也比後來的簡單許多。」

顧綺心中一喜,定楮看去的時候,才發現他拿著的是一本……

「《左傳》?」她的眉頭一跳,古怪地接過來,仔細地一頁頁翻了開。

這本《左傳》準確說,是其中的第一冊顯然是有了年頭的,翻開看時,就見什麼眉批、側批、句讀標記、重點劃線、旁征博引等,滿滿當當地寫在每一頁上。

若只是偶爾翻看的話,只會覺得主人特別愛讀書了。

顧綺一口氣看了七八頁,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此時,平七葉那邊听見了動靜,也披衣過來了。

她雖然是睡了一覺,但也滿心記掛著這邊,所以听見動靜後,便也起來了。

過來見顧綺邊翻書邊皺眉發呆,就也湊過來看了一眼,也沒看出端倪,只是笑道︰「十三經之一,此人也敢自己解,倒是膽子大。」

「自己解的?」顧綺听說,回頭問平七葉,「你怎麼瞧出來的?」

「只這一序的注里,就沒幾句是正義里的話,月兌漏之處未免太多,而且大人再瞧說聖人刊正史書的文字,此人竟然說余不喜丘之虛妄,讀著左傳,批注里卻寫自己不喜聖人,他倒是敢將這書拿去給人看呢。」平七葉指著書中一處夾批道。

顧綺作為一個穿越分子,對這種批駁孔子的話向來不敏感,但是想想也是,畢竟是當今以儒家為尊的時候,怎麼會有人這麼說話嘛。

倒是那邊薛辰生听見這話,笑說︰「平姑娘,這個丘說的可不是聖人,本朝還有一人名中丘字,你再想想。」

平七葉听見這話,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薛辰生,愣了幾息的功夫方才捂著嘴,低聲驚詫道︰「難道是說本朝太祖?」

薛辰生點點頭。

只顧綺直愣愣地問道︰「本朝太祖叫謝丘呀?」

平七葉臉色煞白地去捂住了她的嘴,薛辰生更是滿面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你這話讓人听見,多大的功勞都是死罪了。」平七葉低聲道,「本朝太祖諱鈺,丘是他還給人做奴時候的名兒,叫小丘兒,雖然太祖從不忌諱這段,但讀書人都講究為尊者諱的。」

「哦,這樣呀,呵呵,我知道了。」顧綺撓撓頭,點頭表示受教。

平七葉仿佛那書燙眼一般,不敢再看,而是好奇問道︰「四少爺怎麼瞧出來那句是說本朝太祖的?」

薛辰生應聲道︰「平姑娘別光看行文,你再看看這上面的押記,這可是不是普通的《左傳》呢。」

平七葉听見這話,接過書來翻看扉頁和底頁,都沒看見押記,想了想又走到燈前,將扉頁就著燭火,這才看見了藏著的押記,仔細辨別後,不覺驚呼道︰「這竟然是前朝太平的印制。」

薛辰生鄭重地點點頭。

顧綺眼見著眼前二人一個沉重、一個吃驚的樣子,覺得自己的平靜特別格格不入,只好開口道︰

「……呃,二位別光顧著自己說,給我解釋解釋唄。」

薛辰生倒是呆了一下,問她︰「大人不知道太平?」

「……我讀書少,而且……我是道家的。」顧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薛辰生嗆了一聲,干笑一聲開口解釋道︰

「所謂太平是前朝福悅公主所建。要說那位公主也是個奇人,前朝末年的時候,連著幾個要不然是兒皇帝,要不然是短命的皇帝,要不就是昏聵至極的人,偏偏這位前朝殤帝的同胞妹妹卻是個天縱奇才,不但能文而且會武,還有些帶兵打仗之能,一場京畿衛戰打得是酣暢淋灕。可惜前朝那些迂腐之輩,卻說她是女子帶病,牝雞司晨,才至天下兵亂,再加上殤帝被人害死,權臣又扶了個兒皇帝隱帝上位,所以福悅公主便不再問世事,而是建起了太平,要留天下之書。只可惜後來義軍圍城時,前朝厲帝自認大勢已去,竟然毒殺了前朝許多宗室,還有深居不出的福悅公主,更是放火燒城,不但皇宮被焚,太平更是被人鎖上後一把火燒了,當時勘書、校對的多少大儒,就這麼被燒死在之中,所以太平的書傳世極少的。」

薛辰生話雖然不多,顧綺卻覺得已經看見了一個英才女子光輝、短暫卻淒涼的一生,不覺為之難過。

薛辰生則繼續道︰「說起來被燒的時候,本朝太祖還沒起兵呢,不過……本朝對女子禁錮遠不如前朝那般,也有個原因就是太祖深敬福悅公主的為人,說過天下之事,不當為男女所錮,而當以才能為先,雖然如今這話沒幾個人提了,但比如我們家,就是得了這句話的好處。」他談完這話,知道扯得遠了,便又指著紙張道道,「大人再看看這個紙。」

平七葉方才就發現紙張的不對了,便皺眉道︰「這是同安紙?我怕自己看錯了,方才都沒敢說。」

顧綺不言語。

反正她對本朝的各種細節完全不知道,還是听這二位解釋吧。

「正是同安紙,而同安是太祖朝的年號,當年太祖立朝,要文武雙興,要讓天下學子用得起這些東西,就有紙商改進了技術,做出了最早的一批同安紙,便是這種。」

這次顧綺听明白了︰「如此說來,那個本就已經焚毀的太平,竟然到了本朝的時候還存在呢?」

薛辰生點點頭,又拿出了較新的幾本︰

「而且,一直到如今還存在呢,這些書上無一例外,都有太平的押記。」

顧綺呆了半天,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蓬萊鄉的真正主人,合著是一群前朝遺民?」

薛辰生點點頭︰「極可能的。」

顧綺想著他方才所說太平的歷史,不覺嗤笑道︰「若那位福悅公主真的活著,想必不太會稀罕當那一朝的遺民吧。」

大廈將傾的時候,她的努力被人冠以牝雞司晨,最終又被人那樣殺死,而如今,竟然有人打著她的旗號,用著她的押記,將她為天下留書的志願,搞成了個上躥下跳的陰謀組織,嘖嘖。

薛辰生也嘆了一聲,又道︰「所以這些書冊,要正文與批注對著看,基本上每十頁說的是他們的一件作為,而每一冊都會換一次加密的方式,我倒是看出了前十頁里,藏著的是同安二年時的一件糧案。當年本朝新立,多事不穩,偏黃河又發了一場洪災,彼時朝廷賑災,賑災糧到了地方,竟然成了沙礫,以至于鬧出了民變,還是太祖遣了當年的岳侯才安撫了災民,又誅殺了許多人方才算罷,可是偏偏卻怎麼都找不到那批糧食的下落,所以此時對于太祖朝而言不但是大案,也是懸案。而如今從這個賬冊看,這事情便是當年的蓬萊鄉所為,大人將批注和正文對照看,這里,還有這里,如此讀下來,就順了。」

顧綺接過書,在薛辰生的指點之下,一字字仔細地看了過去。

十頁翻下來,越發明了,臉色也越沉。

多少災民的生死,在這些人心目中,竟然成了所謂復國的生意。

待看完之後,顧綺將書一擲,冷笑道︰「沒想到他們還真是綿延了許多年呀,朝廷竟然半點兒沒有拿住他們,也是夠了。」

薛辰生略一沉吟,猶疑道︰

「依著我看未必是沒拿到,他們是近二十年才改了名字叫做蓬萊鄉的,若是朝廷真的沒有觸及他們的根本,又何必改名字呢?所以之前朝廷必然是查到過他們,而且查得很深的,只是這等朝廷密事我就不知道了。大人如果能拿到之前的卷宗,與這些書冊核對,大約會有結果的。」

顧綺听見這話有理,一合掌笑道︰「是呀,該讓刑部大理寺他們一起查,謝兄說不定也會記得些。」

薛辰生這才將書冊放下壘好,起身笑道︰

「這一夜不長也不短,我能做的便是這些了,其後的加密方式並不相同,而且越來越復雜,憑我一人再不能了。」

「已經很好了。」顧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我答應你的事情,也必然能做到的。」

此時,她已經听見靈乩巷外傳來了兵馬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有人在用力拍門,亂哄哄的。

薛辰生的臉色微微一變,顧綺卻安撫似的讓平七葉幫他打水來洗漱,自己則整理好衣冠,笑道︰「別擔心,有我呢。」

薛辰生拉住她︰「別為了我,真的與朝廷作對。」

顧綺對他一笑,飛揚得很︰「誰說我要和朝廷作對了?我是要去嚇人的。」她說著,一模自己的臉,「大白天里見鬼,多有趣呀。」

此時,張桐已經開了門,門外已經傳來了上官仲的聲音︰

「煩請小哥兒去通報一聲,陛下要帶了顧大人與薛家那個賊子入宮,大人也莫要讓本侯難做了。」

還沒等張桐說話,顧綺的聲音已經響起了︰

「下官如何敢讓侯爺難做?陛下有招豈敢不從?」

上官仲立在門外,本是一副脊背挺立,不怒自威的樣子,卻因為這個聲音,面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

蒼白之後是慘白,慘白之下,是狂跳不已的心。

院子里,那張他看著長大的臉,那張已經不該在人世的臉,一步步地走到他的近前。

那點朱砂痣,宛如鮮血一般,艷得煞人。

「下官顧綺,見過鎮南侯爺。」

今日,又是新的一天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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