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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捌 先生,你干嘛

掌櫃娘子深夜听著樓下有馬蹄聲音傳來,微微的睜開眼來,望了一眼旁邊睡得同豬一般的掌櫃,輕手輕腳的推開窗去,樓下是熱熱鬧鬧燈火通明的夜市,一行人風塵僕僕而來。望著他們的方向,怕是朝著自個家的店里來,這年頭望著就並不太平,也只有朝廷那一幫人在想盡辦法的粉飾太平。

誰也不想惹事,但是有白花花的銀子哪有不賺的道理。

「掌櫃,怕是有一大單生意要做了。」老板娘趕緊推了推身旁的掌櫃。

掌櫃呢喃的翻了個身,然而並沒有醒。

老板娘一腳把掌櫃踹到地上去,掌櫃這才期期艾艾的睜開眼楮來,帶著強烈的起床氣罵道,「大半夜的又在發什麼瘋。」

「我認得樓下那馬車,怕是非富即貴。總不能讓別人便宜了去。」老板娘摩擦著雙手,興趣盎然的道。

「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在某個偏僻的地方開一個黑店賣人肉包子啊,這雍州城算不得繁華之地,但也容不得你亂來。」掌櫃神思清明了許多,沉吟道。

「我看那些人倒是像是身上揣著有寶貝的。」老板娘眼神毒辣的開口。

掌櫃的眼神一亮,繼而又黯淡了下去。把身子探到門角下去,模索出了一個銅鈴。

身著玄色衣上身後背著一把破銅爛鐵的劍客,每天晚上他來到這間客棧,也不打尖。這家客棧在雍州城里也是一大特色,客棧的後頭才是住人的,前頭吃茶看戲,來來往往許多江湖墨客,到了夜間反而熱鬧得很。

穿著玄色衣衫的男子進來客棧的時候也沒有小二來招待一下,顯然太熟了便把他當成透明的了。

這時熱熱鬧鬧的客棧突然靜下聲音來,便見得一行風塵樸樸卻不減華貴的人一窩蜂的涌進這客棧來,眾人禁不住好奇的打量。隱在暗處的目光仿佛在打量著一塊上好的肉。

那一行走在前頭的俊秀的青年不禁往四周看了一下,皺了皺眉,心里覺得怪異,但是面上不顯。

他身後高大威猛的漢子恐嚇周邊看過來的眼光。

「公子,我們真的要在這里住嗎?」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子扯著為首那個人的衣角。

為首的那人面無表情的點一下頭,大跨步得進去,他身旁的侍衛不動聲色的把劍用力的壓在前台的桌上。

前台的小子抑不可制的抖了一下,然後快速的給他們安排了房間。

台上彈琴的姑娘又開始撥動著琴弦緩緩都彈了起來,旁邊拉著二胡的老漢忐忐忑忑的也拉了起來。

客棧里熱鬧如初。

只是半夜聲音才行漸停漸歇……

整一個客棧,安靜的連屋檐上的貓叫都顯得格外的清新。

一大早,客棧里傳來了一聲尖叫。

房里的客人紛紛罵罵咧咧的都推開了房門,來看個究竟。

客棧里死了人。

還是昨夜衣著華貴,風塵僕僕看,個個看起來像武功高手的那一群人里頭的人。

掌櫃揉著惺忪的眼楮,面對著一番洗漱的華衣公子的咄咄逼人,大爺淡定從容的打著算盤。

「報官吧。」掌櫃的不冷不淡的說道。

「不可!」另一個華衣男子眉目焦急的出口制止道。

為首的男子怒瞪了一下,不緊不慢的開口。「我在貴店可是丟了不少貴重的東西,您又作何解釋。」那男子說著,便把身後的劍不動聲色的拔了拔。

那樣子像是要血洗一番了。

掌櫃的眉頭皺得死死的,這時老板娘便出來呵呵的笑著打場子,但兩方對峙的人依舊虎視眈眈的對方。

「公子有話好好說,我們也是個開店的,做生意也不容易,您丟了什麼?這里人多口雜的,哪說得清楚呢,不如你一一寫下來,我們也好有借口幫你留意一下。」老板娘見為首的男子面色動都不動一下,又開口道。「要不這樣,」老板娘偷偷的走進了那為首的男子,「您懷疑誰?我們偷偷的幫你搜上一搜。」

「黑店!」華衣男子和身後的那個小廝跳起腳來罵道。

突然大堂響起砰的一聲,一個人從樓梯上一直滾到地上,流了一灘的血。

而樓梯的最上方一個淡定從容的立著一個披著長發,穿著布衣青衫的,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而那一張清麗風流的容顏讓滿室黯然失色。

一時間,整個大堂屏住了呼吸,不自覺的將眼神投向樓上那人。

老板娘突然尖叫一聲打破了平靜。「豎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我店里明目張膽傷人!」

「阿彌陀佛,慈悲為懷。」穿著布衣的男子淺淺的勾起嘴角笑道,周圍便響起一片的吸氣聲。

一個男人笑容笑得如此驚艷,真是令人嘆息。

男子雙手合掌,清麗的微微上挑的眼線,眼珠子里頭又分明的讓所有的情緒都清晰見底,干淨得不容一絲塵埃。

地上躺著的是店里的常客,那喜歡對自己玩耍的,總喜歡身後背著破銅爛鐵的不會傷人的玄衣劍客。

待得眾人看清了地下躺著的那人,面色都變了三變。

掌櫃的臉色更是黑的銅鍋干一般,只留地上安安分分躺著的玄衣劍客。「那這位,公子這是怎麼解釋?」

「他殺了人,我朋友不小心撞到他作案,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了。」男子身旁的侍從一臉真誠的說道。

「胡說!」老板娘聲音突然的拔高了幾個分貝,指著地上的那個人說道,「這個人連一只螞蟻都不忍心殺死,過馬路還扶老女乃女乃,還無償的幫了很多人打工,這麼一個好人,怎麼可能是殺人凶手!」老板娘說著,便殷殷切切的哭了起來。

周圍的人也紛紛都點了頭,又有幾個知根知底地上躺著那個人的那些不幸,也會不由地感到中到難過。

「公子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是啊,那可是一個大好人。」

「他上次還幫了我的忙……」

「上次他還同台上的姑娘和琴呢……」

客棧里的人紛紛指責起來,一時間,風頭往另一方向倒。

老板娘緊了放在衣袖里的手,看著風頭差不多了,便目光灼灼的盯著青衣公子,陰陽怪氣的說道。「怕不是你朋友殺了人栽贓陷害吧!」

「放肆!我怎麼可能殺人還陷害別人!」青衣公子的身後探出一只腦袋來,眉目清秀的好看,卻是滿眼的戾氣。

眾人紛紛被他眼里的戾氣恐嚇的退後三步。

議論聲不由大了起來。

這水越來越髒,青衣公子也不說話。任憑旁邊的清秀公子,同台下的人爭吵不停。

而華衣公子那一群人,一臉懵逼的看著這一場戲劇。

「要不算了吧,反正重要的東西也沒丟……」那一行人下邊的一個膽小的忍不住揪了揪為首的公子的衣袖角。

「演成這樣,這場戲已經不是我們說了算就算了的,你們安心看戲便是了。」為首的人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能因為他是個好人,他就不殺人。」青衣公子突然冷冷的開口,意味深長的。「我听佛家謁語,向來有贖罪之說。」

「那照你這麼說來,好人都是殺人犯!他們做好事都是為了贖罪嘍!」老板娘尖著嗓子繼續逼問。

青衣公子笑而不語,一步步的走下樓梯來。眾人不由得跟著他的腳步瞧看著。

青衣公子突然走到玄衣劍客旁邊,而公子身旁的小子突然一言不合開始動手,撕啦一聲。

也不見得怎麼出手,劍客里衣同天雨碎花一樣通通撕碎了。

整個大堂嗡嗡的又吵了起來。

但是很快又被眼前的場景給攝住了。

那劍客竟然渾身是陳舊的傷疤。

那麼試問,一個地地道道的好人。身上怎麼會有如此多密密麻麻的舊傷疤?

一時間,整個大堂安靜了下來。掌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只要是這一方是任人宰割,另一方要拿出證據,輕而易舉。

這時青衣公子突然盈盈的笑了起來,「我朋友給您帶來麻煩了,我會管管他的。給您帶來的損失,我們也會一律照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們後一腳就走了,賠不賠那可就很難說。

「等等!」老板娘突然大喊一聲。

青衣公子頭也不回地說道,「他身上還有新傷口,你可以和那死去的人對峙一下。」

青衣公子正要邁出門檻,為首的那一華英男子突然攔住了小公子的去向,眼神平靜地盯著小公子,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謝謝,如果以後有我幫得上忙的,你可以來找我。」

「無知的小兒!還不給爺爺給讓開!」哪有人讓別人上門求自己的!小公子旁邊那個人毫不客氣的橫眉怒眼。

「阿楊!需要我親自罰你嗎?」來不及看那一行人如何發青的臉色,青衣公子回過頭望著旁邊不懂事的小生,臉色陰沉的道。

那個叫阿楊的俊俏小生立馬就閉了嘴,傲著頭不情不願道歉。

那華衣男子眼神都沒抬一下,目光淡然的拱手就離開了。

走到一個偏僻的轉角處,青衣突然靠近阿楊,低聲吩咐道。「那個玄衣劍客還沒死透,身手還不錯,你找個機會收了。」

「公子!那種人,你都敢要!」阿楊非常生氣的別過了頭。「不去,要去你去,他還把我打傷了呢!」

「他能在原來受傷的基礎上再把你打傷,當然要把它收下。」

阿楊突然沉默都不說話了,拽緊了拳頭,憤憤不平。兩人對峙了良久,阿楊仿佛找到了借口快速的說道。「他都傷成這樣了,修好了也不能用了。」然後又狗腿子的看著青衣公子。「而且,先生,給他治傷也要費很多藥材呢!」還嫌沒有說服力,繼續再補一刀,「看人家是劍客,我們當場把人家衣服給撕了,人家說士可殺不可辱,他怎麼也不會來我們這邊呢!」

青衣公子將阿楊望著,笑而不語。然後突然不動神色的伸出一只腳,一下子把阿楊打趴成個狗吃屎的姿勢。「你下次再給我一違抗命令。」

一個坐著輪椅的老者緩緩的走出大街同青衣公子相遇。青衣公子與之相對額首,然後抬腳擦肩而過。

這世上很多人,忍受苦痛和嚴酷和孤獨一樣忍受………

青衣公子心中暗想著,抬頭望著頭上那一片黑雲壓頂的天,可是下雨的兆頭。

客棧的一個柴房里,一個憔悴的男孩子把房門打開一條縫,然後受到了驚嚇似的惶恐不安的跑到掌櫃面前,「人,人不見了……」

看著快下雨的天氣阿楊用眼神詢問著旁邊換了一身正常衣服的小公子,「我們要繼續打尖嗎?」

「不,快到了,你走快一點,順便留點力氣待得我走不動的時候,你可以背先生我。」青衣公子開著玩笑道。

「先生,若是京都里頭的人知道你是這般作態,不知有何感想呢。」阿楊取笑道。

青衣公子突然沉默寡言起來,阿楊沖青衣公子打了個手勢,好不容易才撫平彎下的嘴角。

青衣公子顧念珩抿了抿唇,眼神悠遠的望著前方,「被你這麼一提起,京都啊……」

在落日的余暉下,外面的車水馬恰似一派夢境,人來人往的川流深奧莫測,遠遠望去,地平線上又緩緩的升起了一個繁華的巷口。

顧念珩手里扛著褪下了的布衣打包成的一個包袱,拿著雍州城的通關令,同阿楊兩個人走著,突然人群中走過一個人來同顧三撞了一下,那人的戴帽子、黑色的長斗衣和掛著一個黑白相間的破布袋,但是沒有看到他的臉。那人經過顧三的旁邊放慢了速度。瞧著他的方向是去高酒鋪,那人眼神莫測的望了一眼顧三,拐了個彎兒,再也看不見他。

「你可看清什麼人?」顧念珩轉頭問道。

他始終相信凡事有因,必有果。

阿楊沉默了許久,非常驕傲的抬起頭來說。「這年頭並不太平,尤其是在這塊地上,我又一直同你呆著,也沒機會出去見識見識,你叫我連個臉都分不清的人給你認什麼人呢!」

兩個人于是又走了一段路程,最終實在忍不住臨時買了一只馬。

待得天黑,倆人便把那一匹馬拴在柵欄上,堅定地走進了酒鋪。

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像尋找什麼似的瞅著顧三,沒有抬頭,用溫和的聲調說︰

「我就知道,公子,你會來的。」

顧念珩用饒有興趣的口吻回答︰「我就一直在想著你,這家伙可真可疑!」

一陣沉默。那人最後回答說。「我奉命等了七年了。」

小公子一愣,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哪家派來的,便抿了抿唇,靜觀其變。

「我有七年多沒看見我的孩子們了。如果你回去了,順便幫我看一看他們,可好?」那人說,「希望你讓他們繼續活著。」

顧念珩也沒多說什麼,同阿楊抬腳便邁進酒鋪里去了,已經坐在櫃台前的外鄉人掌櫃和善的笑了笑,顧三也回以一笑,要了一壇酒,喝了幾口,便舉杯邀著那人飲。

阿楊左看看那個人右又看看顧先生,然後頭痛的晃了晃腦袋,拿了一個大碗,自己就先喝上了。

那人輕輕地那酒杯踫了踫小公子的。「我叫白馬,很慶幸能遇見你。」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一個敬稱,被刻意壓低的聲音,連旁邊坐著的阿楊都沒有听到。

顧三的眼神愈發的高深莫測,勾了勾唇角笑。「顧家,顧三。」

白馬像同顧念珩外與人說然後又像自言自語似的說,」你這般笑的模樣,讓我想起了……」吞進去的那一個名字在舌尖打轉怎麼都說不出口。

同白馬話別了之後,兩人又悠哉的上路了。

「你手上還有多少銀子。」

「兩銀。」阿楊眼神戒備的望著顧念珩,「你別看我了,花的最多的是你。」

「又沒說你什麼。」顧念珩淡定的轉過身去,冷淡的看著阿楊。「你想不想賺錢?」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賣了吧?」阿楊試探的問了句,「然後你自己先走,讓我偷偷的偷跑出去?」

顧念珩面無表情的上下打量著阿楊,「賣到樓里是有點資本。」

……

不久之後,兩個人便蹲在可看到繁華地帶的轉角處一個二樓隱秘的角落里。

「你看了這麼久,究竟在干什麼呀?」阿楊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腿,禁不住問道。

「噓,在干好事,你別吵。」顧念珩頭也不回,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川流不息的大街。

不久,一個容顏俏麗戴著面紗的女子那入了顧三的視野。

一個身著華麗的老者剛從顧三對面的一個繁華的街道里拐角而去。那女子驀然間加快了步伐,故意裝出心不在焉的樣子,和老者撞了個滿懷。她趕忙連連道歉,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老者彎腰去撿了地上掉了的拐杖,說沒有關系。

她匆匆向更熱鬧的街里處走去,拐出轉角。瞬間消失在了人流中。

顧念珩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動作迅速,從二樓直接翻了下去,在顧三追上她之前,她已經穿過一一層層的人海,準備朝著洗黑錢的當鋪里去。

顧三抿了抿自己生硬的唇線,使了點力氣抓住她的肩膀,微笑著說︰「請等一下。」

小姑姑一下子怔住了,然後轉過身看顧三,好像顧三突然冒出來一樣,只覺得肩膀上的力度讓她隱隱酸疼。她一臉不悅的皺著眉頭,警惕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顧念珩幽黑的瞳孔越發的深邃了,一臉嚴肅的說,「你和我最好談談。」

面紗下女子的容顏一晃一晃的,語氣疏冷。「我一般不和陌生男子談話。」

顧念珩無動于衷,眼神平靜的看著她。

她黑白分明的眼楮怒地閃了一下,冷笑道︰「我建議你放開我的手臂,要不然我隨便喊出點什麼,那就別怪我了。」

顧念珩一動不動的,依舊面色嚴肅的看著她,「你知道,我是個捕快。」說著他慢悠悠的從懷里拿出了令牌來。

她臉白了。

顧三領她穿過繁華的人群,回到了原來守著她的時候呆的地方,她沒有抗拒。

倒是阿楊驟然看突然離去的顧先生冷不丁的帶來了那麼大的一個人,嚇唬了一大跳。但是平靜的窩著,沒吭聲。

顧三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然後坦蕩蕩的坐在她對面。

顧三拿過手邊的一壺茶盞,緩緩的倒了兩杯茶水,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對面的女子。她長著一張得純潔、無辜的臉,若不是他看清了她手頭的動作,也是說什麼都不信的。

兩人相互的看了幾息之後。

顧三平靜的勾起了嘴角,「亳無疑問,你是我遇見的最不像小偷的小偷。」

那女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在那個轉角,你下的手,我坐在這。「小公子指了指那個繁華街口的轉角,有理有據的將凶手定死在犯罪現場。

那女子順著小公子的目光看去,臉上已經有虛汗冒出。

顧三輕描淡寫的喝了一口茶,緩緩的將茶杯放下,茶杯粘到桌面,瞬間裂成了碎片,他面不改色的沖著對面的小姑娘微微的勾起了嘴角。「你知道的,我想去領功。」然後顧三冷淡的看了一眼那女子,「你覺得需要我親自搜身嗎?」

「我,我不是小偷……」那女子摘下面紗,咬了咬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這是我第一次……不要把我送到衙門去好不好,我們是不沖突的。你拿了錢財可以上交給衙門……」

「看你表現。」顧三一臉面癱的模樣,不動聲色的裝出被觸動的樣子,裝模作樣的考慮了起來。

待得那女子走後,阿楊一聲不吭的握著手上沉甸甸的財物,向女子投下了憐憫的目光。

然後同顧先生狼狽為奸,非常沒有良心的馬不停蹄的往黑市里去,把財物給換成了銀子,貨幣。

「先生,這如同夢一般。」握著手中沉甸甸的貨幣,阿楊反而有些不安起來。「我們真的不需要還過去嗎。」

「我們是抓小偷額外得來的錢,這是正義的,你看有了錢,我們一路上可以救濟那些貧困的人。」顧三冷淡的勾起嘴角,一本正經的勾起嘴角。

「對了,先生,你哪來的令牌呀?」阿楊回憶了小公子所說的細節,突然間問道。

「我見過捕快的令牌,自個大概捏造了一塊,其實很劣質的,但是她心虛就沒細看,然後我就糊弄過去了。」顧三語調毫無起伏,毫不羞愧的道。

「那麼問題來了,你平時干嘛弄那個令牌呀?」阿楊開始新一輪的發問。

「這個嘛……」顧三模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佛說,不可說。」

「那你為什麼專門盯著那個轉角處?」

「如果我是小偷,我會在那里下手。」顧三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下巴,「而且小偷很明顯的以為我只是剛好看到而已,只是在感慨自己的運氣不好。你看對于兩個人來說,都並沒有什麼損失。」

兩人正邊走邊說著……

突然,前面傳來一陣可怖的叫喊,接著雞飛狗跳的中傳來一陣馬蹄聲,只見一頭怒氣沖沖的馬,用蹄子刨了刨地,接著痛苦而狂怒地向眾人發起了攻擊,橫沖亂撞的,往街上跑去,馬上的主人拿著馬繩死死地拉著,手都出血了馬卻一點都不受影響。所過之處人們紛紛嚇的大驚失色,四處奔逃。

待的顧三同阿楊走上前去時,前面的動亂已經平息了。

馬死了,主人受了驚暈了過去。

馬下發現下面有一個男孩,一個六歲的男孩,一只手提著一只已經死透了的雞,另一只抱著一束稻草。

男孩面色如土,但是安然無差,就這麼呆呆的立在馬下,馬死了濺了一身的血,小男孩眼神依舊一動不動的。

而有著不幸經歷的頭發亂糟糟一團的人安靜的躺在男孩的旁邊,一動也不動,他的頭下枕著鮮血,結實的胸膛已經被瘋了的馬用馬蹄用力的踏的皮開肉綻,被撕爛的血淋淋的內髒器在體外。

路人們紛紛下的嚇得臉色鐵青,呆若木雞,膽小的尖叫一聲,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紛紛繞道走了。

議論聲還在繼續中,圍觀的人卻越來越多了。

有人見證了那場驚心動魄的畫面,只覺得眼楮越來越模糊了,仿佛看不清,眼楮里還瞪著不可置信的目光。

攔馬的人是個手無寸鐵又身無分文的人,那毛茸茸的獅子像是幾年沒有洗過的頭,那被頭發逃拖著的可憐的面孔,渾濁的目光,大家平時都是印象很深的。

可那個人給人的印象里總是一個有著不幸的經歷的一個怪人,一個望著人時總是眼神時而渾濁時而平靜的人,一個心靈干枯的毫無感情,瘋瘋癲癲,動不動就大跳大叫的的人……

人散了,瘋馬的主子將他們的主子領了回去,給了銀子給下人安排安葬的攔馬那人,小孩子的父母親被鄉親們擁擁擠擠的快步上前來,一個勁的抱著孩子哭。

聚集的人群也漸漸的散了……

沒什麼關系,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人,死了,而已……

「先生,你干嘛?」阿楊撓了撓腦袋,有點不解的看著小公子一臉虔誠的轉動著佛珠,口中念念叨叨著什麼。

「超度亡魂。」顧三也不理會阿楊,待得將口中的佛珠捏完,面色毫無波瀾的望著阿楊道。

「是個英雄。」阿楊腦海中依舊忘不了那人的慘狀,但是目光有點不解,「你說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他們都說他是個瘋子。」

「你記得多年前的一件大事嗎?」顧三面色悠遠的望著天邊,緩緩的,有些沉重的開口道。「十年前,曾有一個名震一時的貴公子被貶到雍州城來,一夜發了瘋,不問世事,成了乞丐似的在街上瘋鬧著……」

顧三忽然指了指一個淚水流,衣冠整潔但是神情有些瘋瘋癲癲跑來的婦人,他面色帶著救贖道。「那是一個將儒道揉進骨子里的貴族。」

「那貴公子家的人不管他嗎?」

「一個瘋子難不成成天把他綁起來嗎?」顧三忍不住感慨。「自己要作怪呀,管不了的最好辦法就是放任其自由。」頓了頓,又道。「你說一個尋常的瘋子,能活過十年嗎。怕是那家人好吃好喝的放著給他呢,多少也是吃了的,不至于就這麼死了……」

「不過,這麼死了,也好。」顧三本來想靠近著那婦人安慰一兩句,但是想了想忍住了步伐。因為他心里始終認為,安慰別人就是重新掀開別人的傷疤再放一點糖進去。

「你為什麼會知道十年前的那樁舊事啊?」阿楊又垂著腦袋發問。

「雍州城就這麼大塊的地,早些年的故事早就看完了,就往更古遠的方向發展。」小公子一臉平靜的道。

阿楊望著那毫無波瀾的雙,那一句你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又偷偷的吞進去了,每當先生給他講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他總是腦袋里發渾,完全當睡前故事來听……

「先生真的是什麼都知道。」阿楊感慨了一下,又轉過頭來望著顧三,「先生,您的母親真的是高平郗氏貴女嗎?」

「你覺得呢。」顧念珩抿了抿唇,眼神一橫。「你忘了當年雪夜叩響佛門的那一段呢。」

「可是,竟然她是名門貴族的,她為了什麼出家呀,我真的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那樣要什麼有什麼的人會出家?」阿楊由衷的感慨道。「當年的高平郗氏啊!听起來就是一本傳說,況且還是高平郗氏嫡長女!」

顧念珩眼神深邃,一臉看破紅塵的望著阿楊,「你還小,你不會懂的。」

那你懂了?

阿楊忍不住心里嘀咕道。

夜深了,兩人找了個店打尖,關上了房門之後,兩人將地圖攤在桌子上,又認真研究起來。

「按照道理來說,還有一天就到了。」阿楊非常興奮的說道。

顧三徑直的月兌去直綴,點了點頭,然後拿手將阿楊的嘴角堪堪扯開的笑容弄平,月兌了鞋上床之後又捧起一本書來看了。「我們是順路去雍州奔喪,到時候我再看到你這樣笑,不等他們把你弄死你就先自己下手摁死你。」

「先生啊啊……」看著阿楊沉重的點了點頭,顧三轉著手上的佛珠,「那個女人到死都沒有回去過,怕是那麼多年來的古寺青燈,心中想念的,還是那個家罷……」

「嗯。」阿楊拍著胸脯保證道。

顧念珩嘴角一抽,盯了阿楊一會兒,不便再說他什麼了。「睡覺。」

阿楊哦了一聲,揚聲叫來小二,拿多一張被子,然後慢悠悠的起身將蠟燭吹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顧三一個不注意直接踩到了在地下打床鋪的阿楊的身上去,阿楊啊呀哎呦的痛呼一聲,裹著被子直接又滾了兩圈,然後睜開惺忪的眼楮,怒瞪著顧念珩。

「我踩到你肚子里捂著牙干嘛?」顧三看著阿楊奇怪的動作,撲通一聲,笑了起來,臉上的一點愧疚也散的干淨。

「我牙疼了嘛,昨天被它折磨了一晚上我都沒好意思磨牙,好不容易睡著了,結果早上醒來又痛了!」阿楊皺著眉頭,黑著一張臉,眼神極其的不悅。

「叫小二拿點鹽,泡著水在嘴里含著不就得了!」顧三禁不住取笑道,「忍了一晚上,不得了了。」

阿楊哼得一聲,也顧不得衣衫不整,揚聲就叫來小二拿鹽。

阿楊便坐在床上,晃蕩著腳丫,悠哉悠哉的,耳邊便听得顧三道。「叫你平時多了些糖果偷偷的吃了個干淨,人在做天在看,蒼天又能饒過誰。」

阿楊一手捂著嘴,一手拿著杯盞,大刀闊斧的坐在凳子上,苦著眉頭,神情有些微妙,表示……被咸到了。

「你這牙疼成這樣,肯定是要拔的了。」顧三煞有其事的說道。「若是晚了,說不定直接長出第二只牙來。」

「我的天,不會吧,只是疼而已。」阿楊齜牙咧嘴的問,神情不安。

「你忘了你小時候那些牙是怎麼沒的嗎?」顧三幽幽的道。「听說還會傳染的,你小時候不是一個牙疼,第二個牙也疼嗎。」

阿楊驚的一**坐到地上……

這麼厲害的媽,他平時怎麼沒有听說過呢,先生會不會是在騙他。可是先生為什麼要騙他呢,如果整顆牙拔掉了之後,那牙會不會不會再長了,那他從此就是說話漏風的人了?

于是,阿楊當機立斷的抱緊顧三的大腿,鬼哭狼嚎的在地上爬滾,口中直嚷嚷著,「先生,救我。」

顧三居高臨下的望著撒潑賣萌的阿楊,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比沈休更蠢的生物。顧三也不知道母親怎麼教導阿楊的,跟沈相教導沈休用的是一樣的法子嗎,這一類人,心思單純到透亮,卻又真是令人費解。

好听點是死腦筋,往壞里說就是一個字,蠢。

于是,顧三低下頭來模了模阿楊嘴邊的牙,「一顆牙就如此令你大動干戈了?」

「先生,知錯了。」阿楊頓時有些可憐巴巴的低下頭來,眼底掛著一絲委屈。

「就這麼個角度看你,倒顯得略有粗糙。」顧三腦海中將沈休的面容細細的過了一遍,實事求是地評價阿楊道。

阿楊哭喪著一張臉,他怎麼粗糙了?不還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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