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摩擦聲,轉瞬之間,季珩臉的面具在廖商陸的動作下落地。
四周聲音嘈雜,面具落在地上毫無聲響,但是季珩的注意力全部停留在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面具之上。
完了。這是季珩內心第一感受。
「砰」茶館之上,宋宓手邊的茶盞碎成了幾瓣,她站在窗前,死死的盯著季珩的臉,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那個明明是皇上身份的男人,面具之下,竟然是桓大哥的臉!
她難道還能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是皇上讓桓大哥來代替他出來?
宋宓如此聰穎的人,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很久之前,那些敷衍的,巧合的事情,全部都一一得到了解釋。
自嘲一笑,宋宓後退一步,「砰」的一聲狠狠關上了窗戶。
茶樓之下,廖商陸驚恐的看著季珩,雖然是質問,但是聲音都是顫抖的︰「你是誰?子期呢?子期在哪?!」最後一句話,是問廖沉軒的。
「商陸表妹,你在胡鬧些什麼?!」能揣摩到皇上心思的人也不是蠢的,因此稍微用點腦子,廖沉軒就將前因後果明白了六七分,臉色「唰」的一下變成了黑青色。
季珩壓下心中洶涌澎湃的情緒,果斷的後退一步,拉開了和廖商陸的距離之後,才感覺渾身舒適了些。
「沉軒,這件事,你好好處理。」季珩雖然不太明白這里面到底有什麼彎彎繞繞,但是知道和廖沉軒絕對關系匪淺,而且還牽扯上了宋宓……
對了,宋宓!
季珩下意識抬頭去看宋宓所在的窗戶,卻發現原本宋宓站的窗戶竟然已經緊緊關上了!
慌亂一陣陣的涌上來,想到宋宓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季珩臉上神色一變。
不顧坊市之上形形色色的百姓,季珩直接向那扇窗戶飛掠而去,用力一推,發現這窗戶是向外關閉的,無法從外面推開,因而蓄了內力,猛的一把拍碎了窗柩,顯露出正神色冷淡飲茶的人。
宋宓所處的是一個小廂房,這邊季珩的動靜太大,下一瞬,便有酒樓小二神色不善的推開門,訓斥道︰「你們這是……」話為說話,結果看到渾身寒意的季珩,頓時氣勢一萎,囁嚅道︰「您繼續您繼續……」
「滾!」季珩正在醞釀情緒,考慮這件事要如何去解釋,結果被一個蠢貨打斷了思緒,能有好脾氣才怪,厲聲呵斥。
那小二直接連滾帶爬的滾了出去,還不忘記貼心的幫季珩將門給關的嚴嚴實實。
廂房之內只剩下兩個人,宋宓垂眸,至始至終沒有看季珩一眼,也沒有因為外界的動靜而有一絲一毫的回應,**luo的無視。
看見這樣的宋宓,季珩心里更慌,打他罵他都好,就是別不理他啊!前世今生都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他慫!
「宋……」沉默了許久,終究是季珩先開了口,結果才說了一個字,宋宓就直接將茶盞一撂,跪地行了一個恭恭敬敬的大禮︰
「微臣宋宓拜見皇上。」
季珩自從登基,被無數臣子拜見,但是從沒有哪一個臣子的拜見,讓他如此心慌。
宋宓敢拜他這個皇帝,他這個皇帝也不敢受啊!誰知道如果他拜出皇帝的架子之後,他和宋宓將會成為什麼模樣?
俯身,季珩切切實實的要將宋宓攙扶起來,但宋宓就是低頭在地上跪著,不動分毫。
宋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人。
自從申州相識,到京城的點點滴滴,她只覺得一腔信任……還有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全部都喂了狗。
她怨,他為何要一直瞞她,她氣,他根本不信任她,她恨,他險些讓她陷入萬丈深淵。
宋宓一直以為,自從她女扮男裝之後,再委屈也不再會眼淚,但是臉頰之上滑落的,溫熱的東西是什麼?
季珩不知道宋宓心里在想什麼,但是這樣的宋宓讓他心里空落落的。
沉默的看了宋宓許久,季珩忽然一把拉起宋宓,把她抱入懷中,力道之大,似乎要將這個人揉入骨血之中。
怕宋宓不听,季珩快速的說道︰「子期,不是我欺騙你,是因為只有桓大哥的身份才能讓你我真心相交,我是真心把你當你自己人的,只不過是有苦衷而已,請你相信我!」
這個懷抱熟悉又陌生,宋宓呆呆的任由自己被季珩抱著,半晌都沒緩過勁來。
能讓一朝皇帝做到這個地步的,古往今來,也只剩她宋宓一人了吧?
想起面前人方才的解釋,宋宓忽然之間有些心疼,然後是無盡心酸。
縱然是「兄弟」間的擁抱,但是如果抱太久也未免讓人懷疑,宋宓眨了眨眼楮,將未盡的眼淚風干,推開了季珩,嘆息道︰「罷了。」
隨即宋宓像是想起了什麼,抬眸一笑,拱手一禮,溫柔笑道︰「在下宋宓,字子期,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定定的看了宋宓,季珩知道宋宓已經原諒了他的欺騙。不由淡淡的揚唇,鄭重道︰「在下季珩,字桓之。」
這一次,只以姓名相交,無關任何亂七八糟的世俗羈絆與身份。
季珩,字桓之。
宋宓默念了一遍,微微一笑。這才是他的真實名字,所幸她知道的還不算遲。
將手環上自己的脖頸,拽出埋在衣衫之內的細線,帶出了那枚吊墜。宋宓取下吊墜,放入了季珩手中︰「這是靜賢承運弘仁恭肅太妃留給你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季珩登基之後,就為他那難產去世的母妃加上了靜賢承運弘仁恭肅的謚號。
「朕一言九鼎,送出去的東西,就不會收回。」說到這里,季珩神色一僵,帶著些許小心的看向宋宓︰「今日之後,桓大哥在你心里還存在嗎?」
看著這樣的季珩,宋宓內心更加柔軟。
曾經她就憐憫過小皇帝,在最鬧騰的年紀擔負起整個天下,竟然連個真正的知心人都沒有。
「存在。」宋宓堅定的看向季珩︰「朝堂之上,你我乃君臣,朝堂之下,便是知心人。」
而且……宋宓在內心嘀咕了一句,得聖寵到底有多任性,她可是記憶猶新。
送上門的機會,她要是還不抓住,豈不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