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胤臨走之前,帶著無盡的眷戀,最後凝視一眼昏厥于司空闕懷中的李輕眉,他很想擁她入懷,求最後的訣別擁抱。
但隔著永世無法得到原諒的欺騙謊言,又該以什麼理由去擁抱她?
于是他失落而膽怯的收回目光,無力的垂下漆黑的眼眸。
千葉真一帶著皇後千葉幻瞳,還有失去意識的秦胤離開,對于如今僅尚存一息的秦胤,她真的束手無策,只能將秦胤先行帶回赤眉谷,待回到赤眉谷千葉一族聚居處之後,徐徐圖之。
待秦胤離開之後,棲霞殿內的天眾臣頓時如喪考妣,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此去,定沒有歸期,恐怕三年之後,早已經化為枯骨黃沙,又如何能有王者歸來的一日。
于是眾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更有奸佞之徒開始在胸中謀劃溝壑,開始蠢蠢欲動,肖想著帝國的錦繡山河。
秦胤終于死了!
呼延無距壓下心頭瘋狂叫囂的狂喜,與百官跪伏于地,那因強烈情緒波動而劇烈起伏的肩膀,看在旁人眼中,還以為是因陛下的離去而悲慟萬分。
「來人,將呼延無距一黨全部羈押,留待聖母皇太後裁決,命欽天監則良辰吉日,務必于一個月之內,舉行新皇登基大典!」
「另,全城戒嚴宵禁,直到新皇登基大局初定之後,方可解禁。」
司空闕的心底是無盡的苦澀,他手中舉著秦胤臨走之前,鄭重交與他手上的國璽與虎符,此刻開始,他將站皇權之巔,翻雲覆雨。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透過巍峨的水晶穹頂,他極目遠眺,仰望那璀璨夜空中的萬千星辰,卻發現沒有一顆能為他照亮來時的路,他迷失了自己,丟了李輕眉。
思及此處,他寒著一張臉,整個人都感覺到痛徹心扉的窒息感席卷而來。
「司空闕,憑什麼!孤王並沒有任何僭越的行徑!孤王不服!你以為陛下敕封你為攝政王就可以倒行逆施,草菅人命?」
「帝國還有王法嗎?豈容你在此只手遮天,這天下,究竟是姓秦還是姓司空?」
今夜刺殺秦胤的陰謀,司空闕也有份參與,憑什麼他就能全身而退,風光無限的成為天的攝政王,而他呼延無距就要淪為階下囚。
而且今夜的行動他並未明著插手,就算徹查,也不會與他有任何瓜葛牽連。
他以為自己已然漂白,完全的置身事外,但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司空闕忽然輕蔑的綻出一抹陰沉的冷笑。
他就這麼不徐不緩的走到呼延無距的身側,他跪著仰視,他俯瞰敗寇。
「呼延無距,孤王勸你還是乖乖認罪伏法,否則怕是要累及無辜的家人。」
司空闕並未垂眸看呼延無距半分,而是狀似無意,饒有興致的把玩著別于腰間的流蘇玉佩。
「司空闕,既然如此,那孤王只能與你玉石俱….」
「幼薇!!」
忽然,他瞳孔微縮,一眼就認出司空闕腰間別著的,正是自己親身前往黃金神廟中祈福百日,為女兒幼薇求來的闢邪玉佩。
早知道今日的夜宴凶險莫測,于是今日一大早,他親自伺候女兒梳洗用膳之後,將這玉佩親手戴在她身上。
幼薇早已被他命人藏匿于隱秘之處。如今這玉佩在司空闕的手中,那麼幼薇!
「司空闕!你無恥!」
呼延無距目呲欲裂,他猛的起身,眼中是憤怒的神色,作勢就要抽出那黑色的笛子,卻被司空闕按住肩膀,但見他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說出的話卻仿佛是幽冥地獄中開出的血色大麗花,殘忍至極。
「你死,或者你們死?」
呼延幼薇是呼延無距的獨女,為正妃文成陸雪所出,呼延無距雖是個陰狠毒辣心機深沉的陰謀家,但卻獨獨對這個女兒疼愛萬分。
司空闕運籌帷幄,早已是算無遺策,今日之事,呼延無距只是他局中的一枚棋子罷了,而掣肘這枚棋子的籌碼,就是他的女兒。
「無距哥哥!」
文成陸雪一身雍容華貴的王妃盛裝,看到素來殺伐果斷的呼延無距,竟是猶豫不決掙扎苦痛的模樣。
她暗道不好,于是挽著呼延無距的手背,淚眼盈盈的壓低嗓音開始勸呼延無距要以大局為重。
「無距哥哥,大局為重,以後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言下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呼延無距猛地甩開她的手,轉過臉來,用打量陌生人的眼神審視著眼前的女人。
這是他呼延無距用盡一切手段,不惜令大燕分崩離析生靈涂炭,也要得到的女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陸雪,若我不是王,你不是錦衣玉食,頤指氣使的王妃,你可願布衣裙釵,粗茶淡飯,與我共話西窗?」
他目露沉痛,凝視著眼前自己愛了半生的女人,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所代表的含義,他皆是了然。
他看出了文成陸雪絕美臉龐上的恐懼,那不是對他這個丈夫在生死攸關之時,因擔憂而產生的恐懼,而是听到布衣裙釵,不復錦衣榮華生活的恐懼。
「無距哥哥,你不能如此自私!若是我們沒有那些權利的依傍,根本無法全身而退,司空闕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文成陸雪看著眼前窩窩囊囊,一聲不吭的男人,頓時失望透頂,于是豁然起身,她知道已然無法改變呼延無距的選擇,但無論如何,她死也要將那個賤人拖下水!
她要拆穿那賤人的身份,她根本不是出自血統高貴的呼延一族,而是大風一名身份低賤的婢女,還曾經是司空闕的女人。
如此骯髒不堪的過往,足以令她從萬丈榮光的太後之位跌落至粉身碎骨的深淵。李輕眉,你毀了我一生,一起下地獄吧!
「呼延輕眉她根本就不是來自呼延一族…嗚……」
她疾呼的唇瓣被一人從身後緊緊捂著,令她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破碎聲音,而她只感覺心髒的位置,一股滅頂的陰寒蔓延,她好奇垂首,卻看見鋒利的刀刃,帶著潺潺的鮮血,貫穿她的心髒。
身後之人的氣息,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根本就不需要費盡力氣轉身求證。
「無距哥哥…你.你竟然….忍心殺我….我…恨….」
最後那個字卻終是來不及說出口,呼延無距仍是保持著捂住文成陸雪的動作,甚至連握著刀刃的手,都未曾松開。
他不敢看她最後留下的怨懟憎恨之眼,于是模索著,探出一手,想要將她死不瞑目的眼簾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