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上仙大人,該醒了。」
妲寂睜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景色,他背靠在一顆大樹旁。身上穿的仍舊是下凡時的那身。
蘇皎皎坐在他旁邊,一身白裙,半靠在樹上。抬頭看著隨風落下的繁花,修長白皙的脖頸延伸出一段漂亮的弧線。
她伸手接住一朵墜落的粉色花朵,轉頭,巧笑倩兮,「這一夢如何?」
是,夢嗎?
妲寂稍有些亂了節奏的心髒恢復了平緩。他起身,初見時那股純淨疏離的氣質再次顯現,那麼多年塵世生活染上的那一點點罕見的溫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頷首,「多謝。」
伸手召出命盤,卻發現,姻緣那一個卻沒有被點亮。
見妲寂神情有異,蘇皎皎伸頭去看。
妲寂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退。
蘇皎皎的神色深了深,看了一眼便也往後退了一步,原本靠近的兩人頓時隔了老遠。
「姻緣還沒有點亮嗎?」蘇皎皎喃喃,笑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妖族最純淨的花妖一族都沒有打動他的心。
難道,他不喜歡那個類型的?
「我帶你去看看其他的。」她道。
戰亂已經平息了很久了,現在的老百姓已經過上了舒適的生活。那曾經紛亂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
真的是夢嗎?
京都由于它的桃花,文人騷客來來往往。風氣比之其他地方也更加的開放自由。
南柯樓。
京都最大的青樓。
最近南柯樓的人流量暴增,還是正午,樓中已經坐滿了人。
這些來的人,身份或許各有不同,但是目的卻是一樣的。
他們來此不為別的,來的人都是為了南柯樓的新花魁——除憂。
據說她長得極美,那種美簡直就是奪天地之造化,看一眼就會讓人忘卻一切憂愁。除此之外,她還多才多藝,性子有溫婉可人。堪稱是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
故名——除憂
今天是她的初夜拍賣日。
千呼萬喚下,一個白衣女子抱著琵琶緩步走了出來,秀美的臉被擋在輕紗後面,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
但是反而是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讓眾人對她的好奇心暴漲,恨不得掀開那礙眼的輕紗,親眼看看那被眾人傳誦的傾世容顏。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女子調試了一下琵琶,緩緩的彈奏起來,與此同時,曼妙的歌聲響起,和悅耳的琵琶聲相得印彰。
婀娜的倩影在輕紗下影影綽綽的,越發的勾人。
一陣清風忽然吹來。掀起了輕紗的衣角。
不過一瞬,很多人看清了女子的廬山真面目。
她的眉眼微微低垂著,似在認真的看著琵琶,一抹朱唇耀眼如火,臉龐的輪廓格外的好看。
果然,好美。
得以一瞥美人容顏的人都不由得感慨。
「怎樣上仙,還不錯吧?」蘇皎皎收回手指,回頭問妲寂。
妲寂點了點頭,復又低頭去看杯中的茶水,似乎這杯茶水比那美人還要吸引他。
蘇皎皎嘖嘖出聲。
雖說那美人在容貌上落了他下乘,但是好歹是個美人,而且據說還是很多男人的夢中情人。
沒準相處相處兩人就看對眼了呢?
毫不廢話,蘇皎皎直接找來了老鴇,放話說要替除憂贖身。
老鴇一看兩人衣著不凡,尤其是妲寂,那才真真是天上有地上無的極品。眼楮都快粘在他身上撕不下來了。
和這位公子比起來,除憂只能算是個打雜的丫鬟。
雖然被妲寂分了神,老鴇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將價格一抬再抬。最終蘇皎皎以一個近乎天價的價格給除憂贖了身。
除憂才下台,老鴇就一臉笑容的朝她走過來,一邊說她好運氣一邊丫鬟給她收拾行李。除憂搞了半天才搞清楚,不過一曲的時間,已經有人為她贖身了。
她也不是第一天在青樓,自然是知道為自己贖身需要多少錢。
一般的富戶可能都出不起這筆錢。
到底是誰為她贖身?
不過無論如何,那人的年紀一定都不小,年輕一輩的還沒有資格調動家里那麼龐大的一筆錢。
想到這里,除憂原本歡喜的心情陰翳了幾分。
說到底她也還是個二八少女,就算在這麼個腌地方,內心深處還是有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想想自己下半生依附的人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很體貼很好看?就像是城中名聲極盛的玉簫公子。
但現在這一切都幻滅了。
老鴇最後在一個包廂停住了腳步,「好了,進了這個門,我們倆就真的沒什麼關系了。以後別任性,好好照顧自己。」
即將分別,老鴇也不會吝嗇這一點體貼。
「除憂知道了,謝謝媽媽。」除憂行了一禮。
老鴇笑得越發合不攏嘴,「我做這一行,第一次見如你這般好運的人。」她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門。
好運?
除憂苦笑,這個詞和她有絲毫的關聯嗎?
從前的除憂不相信。
但是看到那個人的剎那,她信了。
男子一身白衣,墨色發柔順的就像是一匹黑色的絲綢,很難想象真的會有那麼柔順的頭發。
他半撐著腦袋,正在看著一個白瓷杯中的茶水,仿佛那茶水格外有趣。
除憂听過很多人夸耀自己的容貌,說她是當世最美的容顏。但是看到男子臉的那剎那。
瞬間,呼吸停滯。
除憂從未想過自己會看一個人看到發呆,尤其還是一個男人。
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人,美得不似凡間人。
眼前的男子仿佛玉雪鑄就,每一處都像是精雕細琢而成。一雙淡色眼眸連瞳色都淡如玉雪。
像這樣一個人,本應該連氣質也是冷冷的。
男子卻不是,不冷,但也不熱,就這麼淡淡的。像是一縷清風,笑起來的時候暖風微醺,冷起來的時候如雪頂玉蓮。
但毫無疑問都是極美的。即便面無表情,也賞心悅目。
「來了。」蘇皎皎起身,挑起除憂的下頜,仔細端詳她的臉,「確實長得好看。」
她轉頭,看向妲寂,「上仙,可還滿意?」
妲寂扭頭,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有必要?」他問,聲音冷冷清清的,卻帶著近乎天真的疑惑。
蘇皎皎險些被那一點兒天真的疑惑逗笑了。
旁人听不出來,和他一起那麼多年的她是絕對知道他就是真的疑惑。
一個長得如此好看的男子用一種孩子般的天真的問為什麼,只是想想都覺得有趣得緊。
招招手,「以後你就跟在上、妲公子身邊伺候著。對了,妲公子不喜旁人靠的太近,平時多注意點。」
除憂暖紅了一張臉,行禮應是,在妲寂兩步左右距離站定。
「可否走了?」妲寂突然道。
蘇皎皎笑眯眯的,「既然人已經走了,那就走吧。」臨走出門還不忘回頭提醒妲寂,「公子,記得將斗笠帶上。」
妲寂將斗笠帶上,禍國殃民的臉消失在白紗後。
可就算是帶上了白紗,他這一身月兌俗氣質也讓人很難忘。
除憂拎著自己的包袱跟在兩人身後。
三人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他們身後亦步亦趨的除憂,更是讓眾人的目光都要冒火了。
剛剛老鴇才上台來說,已經有人用重金將除憂贖了出去。緊接著除憂就跟個小丫鬟一樣跟在一男一女身後出來了。
也不知道那男的什麼心思,來逛妓院也就算了,居然還帶著了女子。
將女子帶進妓院,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
而且一看就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除憂,這麼一個大美人。他居然舍得讓她自己拿行李。
頭上還帶著個斗笠,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難道他覺得自己比除憂還美嗎?
什麼毛病?
除憂沒有注意周圍人,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男子。
難怪媽媽說自己好運,現在她也覺得自己應當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得以伴在此人身邊,就算是個丫鬟,她也無怨無悔。
能幫自己贖身,此人定然身家巨富。
長得如此俊美還身價不菲,他若不是良配,這世間還有良配?
目光落到慢妲寂半步的蘇皎皎身上,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和妲公子什麼關系?
友人,親人,還是和她一樣?
一想到最後一種可能,除憂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蘇皎皎像是覺察到除憂的所想,笑眯眯的回頭,「你可別亂猜,我不過是妲公子的管家。」
管家,女管家?
只是管家就還好。
除憂松了口氣。
此後的日子,蘇皎皎帶著妲寂在人界四處游玩,美人是一個接一個見。
可虧得妲寂那張臉確實是個大殺器,看到他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春心萌動。哭著喊著要和他們一起走,但始終唯一跟在他們身後的就只有除憂一人。
妲寂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但即使是面無表情的時候,沒人舍得將責怪的話說出口。
三人去了西湖沐浴了荷風花香,那里的女子都操著一口吳儂軟語,輕聲細語間真真的甜死個人。
許是西湖多水,那里養出的女兒家都似水做的一般,舉止輕柔,笑容甘甜。只是看了妲寂一眼,便羞紅了一張臉,只往他懷里塞東西。
一趟西湖逛下來,三人接下來的七天里都可以不用再買吃的了。
他們西湖停了許久。每一天都能看到腰肢如柳的女子步伐搖曳的從門前走過,一看妲寂,溫聲軟語不斷。來做媒的媒人差不多將門檻都踩塌了,可惜妲寂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