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攜手走過長長的紅毯,族長坐在高座上,笑眯眯的看著兩人。
夫妻對拜。
四目相對,妲寂看到了薄紗下嬌艷的女孩的臉。
化了淡淡的妝,烏黑的眼顯得越發的大而明亮,皮膚溫溫潤潤的,像是暖玉。嘴角微微翹起,帶著點俏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身旁的女孩也開始變了。
「送入洞房。」
被眾人留著喝了大半夜酒的妲寂進屋時,蘇皎皎還乖巧的坐在新房里,一動不動。
雖然喝了那麼酒,妲寂的步伐依舊很穩健。只不過眼中滿是水光,頗有些瀲灩波色,讓那雙本就很美的眼楮更加的讓人移不開眼。
親手為她取下鳳冠。
「很晚了,睡吧。」
蘇皎皎乖巧的應是,躺到里面,妲寂也和衣躺下。
京都。
蘇杭握著手里的信久久的沉默著,目光看著遠方。
「很晚了,你還不睡嗎?」許配推門而入。
「你不也沒睡嗎?」
許配淡笑,「我最愛的兒子女兒結婚,我卻不能去祝福他們,怎麼睡得著?」
蘇杭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們終究是欠了小寂。」
成親什麼的,不過是妲寂在向他們表達一個事實。
你們盡管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我承諾過保護皎皎,必然不會背諾。
這既是在向他們表決心,更是在安皎皎的心。
他明明不需要那麼做的。
許配說,「我們欠他的還少嗎?這樣也少,至少他們彼此都能有個依靠。」
無論是留在江東,還是仗劍天涯,他們都能彼此有個伴。
「是啊。」
指尖燃起火焰,將信紙點燃。
不能讓太多人知道皎皎和他們的關系,否則,他們定然會被卷入其中,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沒有去的原因。
進入其他界面是死罪,就算是一族之首,被妖主知道了不是也要月兌層皮。
現在虎族已經和狐族、蛇族達成了協定。他們可能會拉她們入伙。他們要是同意,自然皆大歡喜,要是拒絕,可能會招致災禍。
對于這些人說,資源遠遠比性命更重要。
蘇杭他們將妲寂他們全部隔離在外,不僅沒有來參加儀式,更加沒有寄回來一點消息,他們不知道兩人是死是活,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禱,他們現在一切平安。
妲寂和蘇皎皎雖然成親了,但是兩人的相處方式和以前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她還是叫妲寂哥哥,妲寂還是冷冷淡淡的,完全看不出是一對新婚夫婦。
但又沒有比他們還默契的夫婦,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的需求和喜好。
在成親後,蘇皎皎似乎收心了,或者說正在漸漸適應自己身份的轉化。
捻著針歪歪扭扭的繡著不知所雲的圖案,露出好奇的眼神和虞姬哄著小一,看著蘇眉還沒有凸出的小肚子。
妲寂在項少羽的示意下,隨著他的屬下的指引嘗試著管理一部分的事情。
時間漸漸的過去,那遠方的紛亂仿佛只是落入水池中的水滴,隨著時間的流逝,連漣漪都消失不在了。
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每個人都或選擇遺忘或已經遺忘了那些事。
不過選擇忘記,並非表示它們就不存在。事情依舊在繼續,甚至在變壞。
晚飯時間到了,蘇皎皎卻一直都沒有出來。蘇秀催促妲寂去叫叫蘇皎皎。
妲寂推開門,房間中卻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白紙。
我要為爹爹娘親報仇雪恨!
字字珠璣,字字泣血。
只是看著紙上多字跡,妲寂似乎都能感受到蘇皎皎內心的悲痛。
手用力,白紙在手中被攥成一團。
父母他們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又是誰將皎皎牽扯進去了。
妲寂收了點東西,準備離開。
既然父母都希望秀叔他們排除在外,他也不會把他們拉下水。
「這麼悄無聲息的要去哪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人都匯聚了過來。
「你和杭哥一樣,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蘇秀道,「出什麼事了,皎皎去哪兒了?」
「說好的一起承擔。」
妲寂緊了緊手上的包裹,「沒什麼大事。」
「你還學會說謊了?」
妲寂閉嘴沉默不語。
蘇秀淡淡道,「就這麼離開,你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就算我們不能插手,至少讓我們知道你們現在面對的是什麼。」
現在的他們確實沒辦法沒能力去干涉這件事,但至少讓他們知道他們的處境,而不是無謂的擔心。
「皎皎被人帶走了,我要去將她帶回來。」
妲寂笑道,「不會有什麼危險。」
「你要小心。」
「好。」
現在的京都很和平,琉湘他們似乎並不是想挑起戰爭。只不過是掌握國家大權。
妲寂不知道蘇皎皎現在究竟在哪兒,他只能蹲守在京都,企圖在這里等到蘇皎皎的到來。
他不知道那些將皎皎帶走的人會怎麼對皎皎。
還有父母真的死了嗎?
難道他們還要再經歷一次父母死去的痛苦嗎?
上一次的經歷歷歷在目,那種痛現在想起來心髒都覺得難受。
妲寂的等待是值得的,幾天之後,他發現了兔族的蹤跡。
壓著那人帶著他去找蘇皎皎。
說來也奇怪,那個兔族看到他就瑟瑟發抖,活像被天敵盯上的獵物。
不過幾日沒見,皎皎就成了兔族的君上。
而蘇皎皎仿若變了一個人,從她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曾經的快樂單純。
慘白的臉,顯得那抹唇越發的火紅,她本來最喜歡的是綠色的衣裙現在卻換成了慘淡的蒼白色。
那雙大大的眼楮里很多東西消失了,或者說被掩埋了。烈火般的仇恨,不甘將大大的眼充滿。
她回眸,看清妲寂的片刻笑了笑,蒼白又無力,「哥哥。」
妲寂向前走了幾步,拿出手里的東西,「你忘了點東西。」
「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忘記了。」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哥哥,爹爹娘親沒了,他們又死了。」
又,多麼可怕的一個字。
她握緊心口的衣服。
這層薄薄的皮膚下跳動的心髒疼,好疼。
疼到無法呼吸。
這顆心,快要裂開了。
最痛苦的從來都不是失去,而是以為失去後再次得到,得到了之後卻又猝不及防的失去。
「我的心口好疼,好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等等我!」蘇皎皎嚎啕大哭。
在下屬面前層層構築的壁壘瞬間崩塌。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什麼!」
妲寂將蘇皎皎摟進懷里,握緊的手掌指尖發白。
「我的錯。」
「對,就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蘇皎皎狠狠的將妲寂推倒在地。看到妲寂真的倒在地上,手指動了動,面容越發的冷肅。
「來人,將他趕出!」
擦去眼角的淚水,蘇皎皎變回了那個冷漠的兔族君上。
被趕了出來,妲寂就這麼沉默的站在門外。
這確實有他的過錯,是他沒有考慮周到,讓皎皎連父母的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你離開吧。」那個下屬勸解道,「君上現在正在盛怒中,你在這里沒有什麼意義。」
妲寂道,「父母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下屬沉默了片刻,「我本不該多說的,但是君上一直說你是最值得他們驕傲。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男子口中的君上毫無意外就是蘇杭。
「那日,虎族君上找上門來,君上讓我們退出門去。半晌後,他們發生了爭執,等我們進去的時候,虎族君上那個混蛋的手穿透了君上的胸口,夫人倒在地上,沒了氣息。蛇族和狐族君上對君上進行救治,卻無力回天。」
「我們帶著君上撤回,君上最後在我們面前逝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打擾你們。但是我們兔族不能沒有領頭人,所以••••••」男子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以前你和君上的種種就當是大夢一場。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妲寂沉默的轉身離去。
看到妲寂如此順從,男子嘆了口氣,有些惱恨,又有些釋懷。轉身回屋。
妲寂從未想過離開,尋了處離蘇皎皎最近的屋子住下。
他不會背諾,答應了保護她就一定會做到。
既然皎皎現在需要時間冷靜,他就給她時間。
「君上,真的不用管?」男人放下窗紗。
妲寂的武功再好也無法和妖族媲美,他的行蹤在他們一清二楚。
不過他是君上的哥哥,他們無法擅自做決定。
白裙翻飛,蘇皎皎翻看著手中的情報,稚女敕的臉頰在恍惚的燈火中帶著幾分深邃的凌厲。
她面無表情的開口,「隨他。」
「我要的東西送來了嗎?」
男人將東西呈上,不由得再問了聲,「君上,您真的要用這東西,這東西得不償••••••」
「我的事需要你管?」
男人喏喏退下。
盒子中是一枚暗紅色的丹藥,鮮血一樣的顏色,看上的可愛又可怖。
聚靈丹,以人精魄練就,服用此丹的人妖力可以瞬間暴漲。但是副作用也是可怖的,從此以後,那人夜夜都會遭受靈魂撕裂的疼痛。
沒有絲毫的猶豫,蘇皎皎將暗紅的丹藥吞下。
再痛,會有得而復失還痛嗎?
第二次,第二次!
她第二次看到父母冰涼的身體躺在自己眼前,徹骨的寒冷。他們的面容上殘留著痛苦。究竟是多痛,才會讓向來不示弱的父親露出這種表情?
她不敢想象。
一行清淚自眼角劃下。
她要會父母報仇,她要替父母將兔族守下來。
若是能夠得到力量,這點痛,她還承受得住。
強大的力量自蘇皎皎的身體中賁發,隨之而來的是靈魂被一口口啃噬的疼痛,這種看不見的疼痛比看到到的疼痛更加的讓人難以忍受,就像是腦袋被撬開,合上,再敲開,合上,周而復始。
冷汗和眼淚夾雜在一起。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更是慘白一片,她蜷縮著,仿佛這樣可以稍微減少疼痛。
從未受過這種痛。
但再怎麼痛,都沒有心痛,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覆蓋。
「君上!」
「不要進來。」蘇皎皎牙齒顫抖著。
顫抖著手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手已經疼得發軟,沒有一點勁,嘗試了好幾次才堪堪扶著椅子坐下。
整理了一下儀容,將擔心的下屬打發。
蘇皎皎爬到床上躺下,在無盡的痛楚中朦朧睡去。
她不自覺的蜷起身子,將被子抱在胸前,光怪陸離的夢紛沓至來。
夢中父母的臉反反復復的出現,或笑或怒,生動異常。
突然他們的面容扭曲起來,無聲的痛苦嘶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高高的城牆上他們搖晃的聲音,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布滿了丑陋的針腳。他們躺在地上,冰冷的面容扭曲著,像是難看的蛇。
她努力的想追趕他們的腳步,想制止他們的行為。卻發現只是徒勞,她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無法挽回。
任何的光影消失不見,一個藍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喊,回眸,淺淺一笑,瞬間,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
縴薄的唇起合,聲音低啞溫柔,帶著淺淺的誘哄,「皎皎乖。」
淚不自覺的沾濕枕頭,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消失殆盡。只要看到那個人,仿佛所有的不安都會一掃而空。
寂靜的房間中響起一聲低吟。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