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在冷宮一住就是一年。
那個最尊貴的男人,她曾經最愛的男人,她只見過兩次。
又過年了。
後宮里一片喜氣洋洋,冷宮還是一如既往的蕭瑟。
「娘娘,快進來吧,當心凍病了。」
沈吟將遠方的目光收回,才進了宮殿,一個軟乎乎的小身影就撲過來掛在她的腿上。
「年,年雞,年雞••••抱!」小孩黏糊糊的聲音中能準確的分辨出來的詞就只有一個抱字。
沈吟俯身將孩子抱起,走到桌前,「父親那邊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回小姐,老爺說他們一切安好,希望小姐能保重自己。」
沈吟輕輕嘆了口氣,鼻子有些發酸,是她太沒用了。但是他們自始至終都將她放在第一位。
「年雞,吃。」孩子的手上抓著一把菜,一個勁地往沈吟的手里送。
看著孩子純然的笑容,沈吟思緒翻飛,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要是他沒死的話,會不會也像未央這麼可愛。
「你抱著公主去玩吧,我要給爹爹寫封信。」
「是。」宮女道,哄著孩子出門了。
咯吱。
沈吟才起筆,宮門就被人推開了。
將手里的紙揉成一團,沈吟走出去。眼前之人卻是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臣妾參見皇上。」
「平身。」
沈吟冷漠的態度讓皇帝心如刀絞。
「吟兒。」皇帝眷念的看著這張自己朝思暮想的臉。
「皇上有何吩咐?」
「吟兒,我們有好久沒見了?」
沈吟沒有回答,但她記得那個數字,88天,這是第八十八天。
「八十八天,吟兒,你真的就這麼恨我?我也不想,但我是皇帝啊!」皇帝不顧沈吟的掙扎抱住沈吟,「吟兒,別再鬧脾氣了好嗎?我保證,只要我當權,一定會讓你父親官復原職,一定會讓沈家恢復以前的榮光••••••」皇帝的聲音越發的柔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呵!」皇帝懷中的沈吟發出一聲冷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皇上說得好輕巧。」沈吟一把將皇帝推開,「原來我的孩子只是過去的。皇上,其實你最愛的從來都不是我,你最愛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你自己。我只不過是你曾經留戀過的東西,東西而已,擋道的話,一腳踢開就好了。」
沈吟的聲音輕的就像是風,沒有絲毫的重量,但是一字一句敲打在皇帝的心上,宛如重拳,拳拳到肉,拳拳見血。
「吟兒••••••」皇帝痛苦的後退。
冷宮突然被妖異的紅光包圍。冷宮起火了。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想打開門,卻被擋了回來。
火勢太大了,如果沒有人撲滅的話,里面的人根本就出不去。
「回皇上,不知。」侍衛道。
「不知?廢物!」
「還有什麼辦法能出去。」沈吟冷冷的聲音傳來。
侍衛看了眼皇帝,道,「回娘娘,我可以可以帶一人出去,但是••••••」
但是火勢如此之大,他定然沒有機會回來就第二個人,第二個人必死無疑。
侍衛看向皇帝,沈吟也看向皇帝。
「你先帶皇上出去吧。」沈吟先開口,她怕他會說出讓她傷心的答案,她也不願讓他為難。她就是賤的。
「不可以!」
房頂上的懸梁終是承受不住,墜落下來,眼看著就要砸到皇帝的身上。
「小心!」沈吟猛地將皇帝推開。
那巨大的懸梁砸在了沈吟身上。
「吟兒,」皇帝急忙讓侍衛搬開懸梁,將沈吟攬進懷里,「吟兒,吟兒你怎麼樣了,你堅持住,出去,出去就好了。」
「何必呢,這樣不是正好合了皇上的意嗎?」沈吟慘笑,一線鮮血從嘴角滴落。
冷宮雖然地處偏僻,但總不至于這麼大的火勢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只有一個解釋,有一個權利足夠大的人提前吩咐了什麼。
「這是最後一次了,再見,希望你能放過沈家,放過未央••••••我從沒後悔認識你••••••只是,好自為之••••••」
「吟兒。」
原本無比堅定的皇帝第一次在心里對自己所做的決定出現質疑。
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他真的失去她了,永遠的失去她了。
「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侍衛強行將皇帝帶走。
小黑看見這耀眼的火光,忙不迭的跑回來。
但火勢蔓延太快,當它到時,宮闕已經成了一片火海,雀兒抱著未央大聲呼救。
沈吟還在里面?!
盡管這火烤得小黑難受,但是它沒有絲毫的猶豫,沖進了火海中。
它進來之時正好看見對于先救誰出去這事而在掙扎的皇帝。電光火石間,沈吟推開了皇帝,皇帝棄她而去。
「沈吟。」這兩個字月兌口而出。
小黑被自己嚇了一跳,它這是在說話?
「原來小黑是妖精啊!」沈吟吃力的開口,絲毫沒有因為小黑是妖精而感到害怕。
原本就是黑黑的一團,身上的毛還多處被燒焦,散發著燒焦的味道,更像一團焦炭了。
「沈吟~」小黑噌噌她的臉,烏溜溜的眼珠被浸泡在清澈的眼淚中,可憐可愛。它的妖力才覺醒,根本就無法將沈吟帶走。
目光轉向即將出門的兩人,猶有淚水的眼眸帶上了妖精獨有的邪異。
「別去。」沈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擋住了小黑。就當是她眼瞎吧,但未央還需要她的照顧。
「你快走吧。」這里撐不了多久了,她不想小黑也賠上性命。
「不……不要。」才學會說話小黑說話還現生澀。
「走!小黑乖……」沈吟話還沒說完。
嚓!
宮殿轟然倒塌。
小黑眼前一黑,落進了熟悉的懷抱。
「我說過會照顧好你的。」沈吟悶哼了一聲。
她用自己的身體替它擋住了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無數帶火的梁柱砸在她身上,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漫,但她始終牢牢的護住那方寸之地。
「不••••••不要,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大滴大滴的淚滾落。小黑想掙月兌她的懷抱,但怎麼也掙不月兌。
「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小黑。」沈吟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澄澈的。她從來都不像一個後宮女子。
「嗯。」小黑一個勁地點頭,只要它能做的,它絕對不會搖頭。
「殺了我。」女子微勾了勾嘴角。
小黑的眼里出現驚恐,怎麼可以,它怎麼可能••••••殺她。
「姐姐好疼,小黑,你幫幫姐姐吧!」女子道。
她自小嬌生慣養,這烈火灼燒之痛她真的難以忍受。
「小黑••••••」沈吟的臉上出現痛苦的神色,「殺了我,殺了我••••••」她的臉越發的扭曲,「求求你,殺了我吧。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小黑將自己團得更緊。
沈吟見小黑真的忍不下心來殺自己,也不再強求,抬眼,便看見離自己不遠處有一根正在熊熊燃燒的帶著尖刺的木頭。
一把抓去,正欲往自己的脖子上刺。
小黑圍上了她的脖子,生生讓她止住了那動作,聲音喑啞,「好。」
既然它無法幫她逃生,那麼它不能讓沈吟死也死得那麼痛苦,那麼難看。
貓唇輕輕吻上沈吟的唇,一抹淡綠色的輕煙從它的口中渡到沈吟的口中。
淚無聲滑落。
妖毒,夢幻之毒,會讓人在死前看見自己最想看見的人,看見自己最向往的生活,死得毫無痛苦。
「謝謝。」沈吟再次將它攬進懷里,「好好活下去。」
朦朧間仿佛又回到了將軍府,園中那棵她出生時父母親手植下的桃樹繁華滿枝,父母正笑著和她招呼些什麼,樹下未央又追著小黑繞圈圈,見小黑那閑適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誰在戲弄誰。
忽而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低頭,玉雪可愛的男孩笑得一臉燦爛,喊她娘親••••••
女子的笑容凝固,脈搏不在跳動。
「不!」悲壯的呼喊響徹整個皇宮,火焰爆裂,像是憤怒之火,要將所有惹怒它的人焚為灰燼。
「吾以生命為期,再次歸來之時,定讓你血債血償!」
字字泣血。
這場火無論如何都撲不滅,直燒了兩天兩夜之後方才自己熄滅,燒掉了皇宮近三分之一的宮殿。
火被撲滅之後,皇帝立刻派人去尋鶯妃的尸首,原本以為什麼都尋不到,誰知道,還真的尋到了。令人背脊生寒的是,眾人以為連灰都不剩的鶯妃卻只是背脊受了燒傷,除此之外,全身沒有絲毫的傷痕。臉上甚至還帶著淺淺微笑,像是做了一個美夢。
眾人悚然,皇帝下旨,鶯妃以貴妃之禮葬入皇陵。與此同時,七公主(鶯妃之女)和八公主(皇後之女)齊齊出宮療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