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清脆的響指。
就只是一個響指而已，但在這聲響起來的瞬間，砰一聲，聞人語就炸開了。
字面意思的炸開，就像她那把長琴一樣。
炸開了，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直接成了一蓬血霧，成了一堆碎肉末。
雷冥五將連呼吸都止住了，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臨淵，沒見過。
從沒有。
哪怕是在戰場上時臨淵殺氣最甚的時候，都不是眼前這樣。
哪怕在戰場上他殺氣最甚的時候，和眼下臨淵的狀態比起來，那都是九牛一毛。
戰場上的臨淵，哪怕再讓敵人覺得恐懼，在他們幾個眼里，都是覺得安心的。
但眼下臨淵的狀態，就連他們都覺得……恐懼。
這……好像已經不是臨淵了。
這好像已經……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那個老大了。
他們印象中那個雖然淡漠，卻是外冷內熱的臨淵，似乎隨著君卿若的離去而消逝了。
現在站在這里的，只是一個空殼，這個空殼里，裝著的是滿滿的黑暗和絕望的一具殘破不已的靈魂。
臨淵好像……不在了。
這是一個，殺神。
祈言已經驚呆了，他根本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仿佛地獄惡魔一般的家伙，真的是先前那個白帝族的小子。
他不是沒和白帝族打過交道，但他還從沒見過白帝族有這樣狂暴的家伙。
直到祈言對上了那雙血絲密布沒有任何光彩的眼楮，祈言明白了。
「一念成魔……」他喃喃出一句。
而後，祈言猩紅的瞳眸里，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針孔，目光里終于有了慌亂。
他看到臨淵的頭，僵硬地朝著他轉了過來，那雙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眸看向了他。
只一眼，就仿佛被什麼攫住了心髒一樣，巨大的恐慌瞬間在意識里蔓延開來！
祈言甚至沒有了任何戰意，他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逃！
離開這里，逃得越遠越好！遠離這個惡魔，遠離這雙眼楮！
心里這麼想的，身體也這麼動了。
他的渾身每一個毛孔仿佛都冒出來了火焰，整個人看上去都是和他頭發瞳眸一樣鮮紅的顏色，整個人猶如一個火人！
速度極快地掠開，仿佛比光還快，比風還快。
而臨淵只是抬起手，朝著祈言逃離的方向，隔空做出了個抓握的姿勢。
無形中仿佛有什麼力量，就攫住了祈言的腳。
他在空中停成一個被拉扯般的僵硬姿勢。
祈言低頭看向自己的腿，有灼熱的溫度在腳上盤踞，並且還在朝著腿上蔓延。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股黑色的力量，其中還完美融合了淡青色的火焰。
猶如附骨之疽一般揮之不去，掙月兌不了。並且從他的腳，越過了腳踝，還在向上蔓延！
帶著一種……幾欲將人吞噬的力量！
祈言甚至沒有用一秒鐘思考，就已經做出了決斷，生或是死……
他手中凝出灼烈的光，毫不猶豫的，斬斷了自己的腿。
從膝蓋處齊齊截斷，已經無暇去顧及疼痛或是其他，他催發火焰包裹了自己，猶如一道流星一般急掠而去。
已經不能說有沒有戰意了，在被那黑暗的力量侵蝕包裹的一瞬間。
他剩下的，只有本能，求生的本能。
看著祈言猶如流星一般逃走。
臨淵沒有光彩的眼眸里，流露出了極大的痛苦和憤怒。
他狀若瘋狂地嘶吼了起來，抱著頭，嘶吼著。痛苦得猶如野獸瀕死之前的悲鳴。
他垂著頭，跪在了原地。
雷冥五將都強撐著最後一點體力，沒有辦法站起來了，他們是爬過來的。
手指扣進泥土里，一點點地，爬向了臨淵。
「老……老大？」赤霄聲音顫抖，面上早已經是淚流滿面，「老大，你……你別嚇我……」
幾人傷病殘將的爬到了臨淵的跟前。
臨淵垂著頭，所以他們爬到了他的跟前，才看到了臨淵的臉。
只一眼，就扯痛了他們的心髒。
臨淵臉上全是血，血淚一道道蜿蜒在臉上，他雙目空洞絕望沒有光彩，鮮血卻像是停不下來一般，從眼眶里滾滾滑落。
臨淵沒說話，一語不發，像是已經失去了言語的功能，像是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喉嚨里發出抽氣的聲音，愈發像是野獸瀕死之際的聲音。
雷冥五將誰都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們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安慰。
臨淵緩緩抬起手來。
因為目睹了先前他抬手之時，聞人語和祈言的慘狀，所以他們對臨淵這個動作，心有余悸。
但他們誰也沒有躲，就定定看著臨淵。
他並未對雷冥五將動手，他手撐在地上，艱難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剃刀崖邊。
他往下看著，下方是深得近乎黑色的驚濤駭浪和漩渦，一眼看不見底。
誰能知道他的愛人被這洶涌的波濤卷去了哪里？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臨淵幾乎是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邁步就想往前走，一步，只需要走出這一步，他就能夠去陪她了。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腦中仿佛有一根弦拉緊了似的，讓他完全做不出來這個動作。
身體仿佛不听自己的控制。
活下去……活下去……
那個聲音盤踞在他的腦中，猶如魔咒一般。
「啊！！」臨淵痛苦地嘶吼了起來。
雷冥五將艱難的聚到了他的身旁，誰也不敢踫他一下，不敢出聲，不敢說話。
因為他們好像終于听到了臨淵口中有了些許音節，不再只是嘶吼和悲鳴。
好像……是在說話。
他們屏住呼吸的細細听著，只一听清楚內容，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聲音很啞，啞到近乎只剩空洞的氣音。
喃喃著，「怎麼可能……忘了你？你……讓我怎麼……活下去？若若……讓我死吧……」
七星捂住了嘴，肩膀顫抖得厲害，眼淚洶涌。
她能明白臨淵此刻是什麼心情，她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活下去，才是最殘忍的。死了就一了百了。
活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無盡的折磨。
臨淵做不出任何自戕的舉動，這是他的愛人最後給他的絕對命令。
但太痛了，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