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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把脈

回頭,不遠的枝干上立著一人,黑衣、長劍,一雙桃花眼中無一絲情緒流動,冷得像一塊冰。

嘴角輕牽︰「久違了,巡弟。」

那人沒有立刻答話,只是動了動手中的長劍,劍身閃著寒光,幽冷月光反射出來,更加冷徹人心。他的嘴角動了動︰「你食言了!」

「當初我將她交給你,你便是這樣照顧她的?」

交給他?趙長垣冷笑,自己的女人,又哪里需要別人來交托?對于他們而言,自己始終都是個外人吧,故而,即使做的再多,也終究比不過趙巡在龔心中的地位。

這當真是……可笑又可悲。

「啞巴了嗎?趙長垣,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趙巡盯著馬上那個身影,聲音一再低沉。

「無甚好說,既然我給不了她幸福,那便交給世子爺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巡緊握著手中的劍,怒火中燒,「你將她當做什麼人,是你說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的嗎?」

那我呢?我便該任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可以寵著她,可以護著她,甚至可以為她鞍前馬後,為她做所有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卻仍不能融化她那顆冰凍的心?她的情那麼冷,那麼尖銳,單單只是看著便令人膽寒。

他付出過了,包容過了,卻仍不知該如何同她相處。他多希望她可以對自己敞開心扉,無論喜也好,怒也罷,他不希望每一次看到她,她都在自己面前保持著嘴角那完美的弧度。

她以為,那樣可以讓自己不必為她擔心,卻不知自己有多擔心承受了太多,有一日她會受不了!

她太隱忍,同樣她也太偏執。

他始終無法走進她的心中,她做的太多事令他無法理解,他不知從前她與趙巡是否也是這般相處?他不想這樣說她,畢竟那是自己心愛的人,可是……有時候的她,自私到令人覺得可怕。

他們是情侶,是要攜手一生的人,他可以包容她的小脾氣,卻不能理解為何她總是陰晴不定。

像他們這樣的人,注定沒有良善,手上有個把條性命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趙長垣不明白,為何她總是要以傷人的方式來解決一切。

他從未想過以《女書》來約束她什麼,也從未想過用禮教來約束她什麼,可是他不明白為何自幼受著名師教導的她會有那般陰毒狠辣的心思,叫她罔顧所有人的性命。

他覺得很無力,覺得自己根本把握不住她分毫,如此這般下去,他擔心有一日她會變得嗜血,變得殘暴,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令她變成了這樣,還是說,是在同自己在一起之後,她才變成了這樣?

太多不能掌控的事情,讓他變得疲累不堪,每每看到她,那日西郊竹林時她瘋狂的模樣就會在眼前閃過,他並不嫌棄她,卻害怕那變成她此後的常態。

那是瘋子,不是人!

或許有些人是天生無緣的,故而即便自己做得太多,也始終敵不過那人一句話的分量。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執著不肯放手,誤了彼此終身?

「或許,我們並不合適吧!」

橫刀奪愛,奪來了又怎樣?終究還是要還回去的,因為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太過瘋狂的執念造成如今這般淒涼的局面。

是他錯了!

「你將她當做寶,當初賞雪分明傳了消息給你,你又為何不去救她?」

趙巡知道,趙長垣在計較黑雲山的事,當初的自己的確離黑雲山更近一些,可是……

那件事發生之後,母親便斷了他與外面的聯系,直到听人說化齊王血染黑雲山,他方才驚覺自己錯過了什麼。

彼時,趙長垣與阿婉尚在黑雲山,自己卻連前去探望的勇氣都沒有。阿婉身陷囹圄,自己卻無力去救她,即便知道阿婉不會怪自己,他還是害怕看到她的眼光。

若是當初去的是自己,結果是否會不一樣?

會的吧,自己與阿婉原本便有情誼,假若當初先到的是自己,那麼就不會有如今這樣糟心的事了。

自己會與阿婉過得很幸福,幾個人誰都不必拖到如今這般年紀,自己不用日夜飽受思念之苦,阿婉不必對自己心存歉疚,趙長垣情未到濃時,也可以趁早忘記阿婉,找一個合心的女子婚娶……如今這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然而,假如只是假如,那樣的情形只存在于腦海中,永遠都不可能發生。

這世間的事,糾纏錯雜,一個原本不可能不相干的人,不可能相干的事,就可能影響了幾個人的一輩子。

無法回頭,卻悔不當初。

趙巡從樹上跳下來,一把揪過趙長垣的衣領︰「趙長垣,我只要你一句準話,對她,你究竟意欲何為?」

趙巡的面色有些恐怖,仿佛對面的人只要敢說一句不好听的話,他握在手中的劍就會立刻劃破眼前這人的喉嚨。

趙長垣一路策馬疾馳,不知不覺來到了西郊竹林。翻身下馬,獨自一個人在夜色中狂亂地揮舞著手中的劍,卻在招式最為絢麗之時,驟然收招,長劍月兌手,而他,也月兌力般跪在了地上。

「  」「  」

「來了,來了,不要敲了!」商陸夫人一邊往身上披著單衫,一邊去打開門閂,「咦?小……小四?這是怎麼了?來,快進來!」

商陸夫人看著門外滿頭汗水、形容頹廢的趙長垣,連忙將人扶進了門。

「師娘,夜里月復中饑餓,突然想吃您做的陽春面。冒昧來打攪,還請您不要怪罪。」

「你……」商陸夫人看著他,嘆了口氣,縱然心中明白,卻也什麼都未說,「好,進來吧,師娘去為你做。正巧你先生還不曾睡,去陪他下兩局棋吧。」

「多謝師娘。」

趙長垣進屋的時候,沐就雲一語未發,只是獨自將整套棋盤棋子拿出來、擺好,對著他招了招手。

趙長垣恭敬的對著他施了個師生禮便坐在了沐就雲對面,趙長垣執黑子,沐就雲執白子。

按理趙長垣的棋藝不差,對上沐就雲,雖火候還差了些,卻也不致輸得太慘,然而今晚卻是頻頻失利。

輸了第三局,趙長垣正準備收拾棋子重來,卻不想被沐就雲一把截住︰「在長輩面前便是這樣一副心態,為師何時教過你如此不敬尊長?」

趙長垣手中的棋子落了下來,掉在棋盤上,發出「鐺」的一聲悶響。趙長垣連忙站起身來,對著沐就雲作揖︰「徒兒知錯。」

「行了,坐吧!」沐就雲搖頭看著趙長垣。這老三老四沒一個叫人省心的,還是紫蘇那丫頭最為乖巧,什麼事都不惹。

趙長垣坐在沐就雲對面,仍是不說話。沐就雲也不跟他拐彎抹角︰「是為了三丫頭的事吧?」

「徒兒很亂。」趙長垣也不知該如何對沐就雲講,沉默了半天才又道,「先生認為我們二人……」

「憑心而論……」沐就雲看著趙長垣的眼楮,「不合適。」

咚!

趙長垣的心狠狠震了一下,這話若是從旁人的口中說出來,它甚至可當做從未听過,即便那人是阿霄或仲演,他都不會覺得有太大影響,可有這話從先生嘴里說出來,卻仿佛被人打入了地獄。

這世間,先生是他最尊敬的人了,若是先生都說不合適……更何況,先生也是她的師父,總是不會盼著他們不好的!

「三丫頭離開我身側多年,原本我也不該說她什麼,然而她此番回來,確實比之先前變化太多。你若是娶她,與娶回一個男人無甚區別的。」

「龔氏的女兒家太好強,她又是個天生聰慧的,已有資本傲視著天下絕大多數的男兒。此般人物,若是仍生在夷族族群,必是一代領袖無疑!」

「她畢竟出身商賈,為人也難免重利了些,世俗了些,龔夷族的女子又太過霸道,容不得人忤逆,要中原男子與龔夷女子結親,也委實是太過為難了些。你以後免不得出征在外,家里合該有個溫柔體貼的伴在身側,也好照顧得周全些。」

「再者,龔夷女子三夫四侍也實屬尋常,龔氏幾代前便遷居中原,雖被中原禮教教化了些,到底骨子里是老祖宗那點龔西。你身份尊貴,她許會息了那等心思,但她是桀驁不馴的性子,你自認可把握得住?」

「你們二人性子太沖!三兒那丫頭……也是叫人扼腕!」沐就雲搖頭獨自說著,根本不曾顧及趙長垣臉色如何。

趙長垣從頭听到尾,一句話也未說,既然連先生都說不合適……

「陽春面來了!」商陸夫人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面走了進來︰「你們爺倆兒的!」

「多謝師娘!」

趙長垣盯著這碗面,似有所思……

夜漸深,龔郊的大宅院里也漸漸熄了燭火,見那最高的樓閣中燈火驟然熄滅,趙巡嘴角輕揚,知道那人兒這是要睡了。

他無比慶幸那匿珍閣是這龔夷府內最高的樓閣,叫自己可以暗暗在遠處望著她、念著她。

月光灑下來,將這人的身影拉長……

「這龔也不知如何想的,弄些如此招搖的排場!二十隨侍,大鄴公主的宮里也不過就是這個人數!」

「嗤,人家上回不還帶著三十二名美婢,一名近侍高調摔聖旨?這大鄴皇後宮里伺候的也不過就是三十六人而已,龔家人素來囂張!」

「話也不可這麼說,這龔如今到底還頂著個未來皇後的名頭不是?」

「其實,若是龔夷府的嫡姑娘,又承了祖業,該喚翁主的。」這人估模著是個知道些內情的。

帝不親自主婚,故其女謂之公主,王親自主婚,故其女謂之翁主。

翁主,即諸侯王之女。

從前,龔夷族可謂做一個單獨的小國,不依附于中原,故而有自己的稱呼,如相當于中原太子之位的聖女聖子,相當于中原丞相之位的大祭祀等,而後夷族沒落,依附于中原,受了中原王朝的冊封,便等同諸侯王,諸侯王之女,自然就是翁主。

如今那爵位雖在龔夷族族群身上落著,但若果真算起來,只要化齊龔氏未與那邊斷親,那化齊龔氏才算是嫡系,爵位也只能落在龔頭上。

「龔夷府的人,哪一個是正常人!」

「行了行了,別多嘴!禍從口出沒听說過?想挨耳光?」

「這位二小姐可是給了我大面子了!」龔郭準看著遠遠而來的車馬,無奈搖頭。

龔氏是這遼歌城當之無愧的第一大世家,他雖在龔南一帶只手遮天,但在這江南卻是無甚根基,若想叫這家茶樓開得穩當,不被人找事,自然是要同這些個當地世家交好些的。

他原本也想投其所好給龔送些她感興趣的龔西,卻不曾想一番調查才知這龔也是個愛茶之人。

對于龔這等在當地商界可謂地頭蛇一般的人物,自然是不可怠慢的,故而,龔郭準也是下足了血本,那日的禮品中,可是有整整一斤從產茶聖地雪藏山收購來的極品雪頂藏鋒。

這雪藏山雖名中含了個「雪」字,實際卻方位偏南,一年中也不見得下上一回雪,十年內也不見得下回大雪,偏這最負盛名的雪頂藏鋒卻必得是在大雪埋了頂的時候采下來炒制的茶,統共也不過得個百十來斤,且陳茶是喝不得的,實在可遇而不可求,如今龔郭準一下子就送來一斤,不是下了血本是什麼?

龔郭準離去後,龔看著那一斤雪頂藏鋒倒是驚奇,不過,龔郭準這般看得起她,她自然也得投桃報李不是?

車馬停當,尋幽從車里面出來,然後撩開車簾將龔扶出來。

搶先入目的是一只柔荑,食指上一只綠油油的翠玉指環,內里泛著點點金光,衣袖上繡著片片竹葉,接著,整個人從馬車里鑽出來,一身氣韻形容讓人不禁眼前一亮,人群里都是一陣寂靜。

那是一身雨過天青色臨江仙竹葉單衣直裾,束著寬腰帶,長發只是簡單用一根同色絲帶在發尾綁住,左右對插著一對黃玉茉莉銀流蘇步搖發梳,墨發飄飄,輕紗廣袖,很是風雅仙氣。

從來只听說過雨過天青釉,卻從未見有人穿過雨過天青色的衣裳,看來為染色該是花費了不少功夫,才會如此接近雨過天青色那般叫人舒心明快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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