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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不遂人願

因為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撫上臉頰,那塊傷疤的觸感此刻顯得尤為扎手。「我這個樣子,如何還能見他?我只想要他記得我曾經的樣子。」一句悲哀的話語回蕩在心中,她抿了抿嘴唇,閉上眼楮,將頭埋的更低。

此時此刻,她慶幸皇帝在場,慶幸天色已晚,慶幸她所在的角落,燭火暗淡,甚至慶幸他的不在意。

不過,似乎天不遂人願。她這番想要當鴕鳥的如意算盤,很快便被人打翻。

「傅姑娘,好久不見。「

前思後慮,她知道再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反而會引起皇帝的疑心。就算有萬般不願,此時,她也只能將自己這幅丑陋的面目示于潘竹青眼前了。

目光漸漸上移,首先印入視線的,果然是他那雙翻雲底皂色官靴。接著,便是那身墨綠色繡金線文官朝服,與她猜測中的裝扮一模一樣半分不差。不知不覺間,她嘴角揚起一抹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目光如秋水一般溫柔撫過他的身體,從雙足到腰線,從腰線到雙肩,最終停在了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上。

還是那樣一雙深不可測的眉目,眸子里像是藏著兩把鎖,將他喜怒哀樂一同鎖在眼底深處,就像兩年前一樣。

還是那樣優美英挺的鼻龔,恰到好處的勾勒出整張臉的精氣神,就像兩年前一樣。

還是那樣飽滿堅毅的嘴唇,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優雅卻並不溫暖,就像兩年前一樣。

他一切的一切,都如兩年前一樣,絲毫沒有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發生變化。

傅雲心中陡然升起難以抑制的悲哀。兩年了,她經歷了生不如死,滄海桑田。而他,卻仿佛從未有過她這個人,也從未失去過她這個人一般……

以為至少擁有過他的一段曾經,現在看來,也不過是痴人發夢罷了。她幾乎快要站立不穩,雙腿發軟。需要多堅強,才能讓自己不立刻哭出來?她幾乎能听到自己喉嚨深處快要壓抑不住的哽咽。淚意由鼻腔奔涌而上,眼看就要沖出眼眶。

「不知傅姑娘可還記得我?當年你和傅伯伯離開後,音信全無,我跟景元都十分掛念。」潘竹青這句話從他優美的嘴唇里說出來,卻依舊字字冰冷句句刺耳,就像他此刻臉上那毫無破綻的笑容。

傅雲只覺得周身空氣越來越變冷,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是呆滯的望著他。望著他波瀾不驚,仿佛無血無淚的臉。

直到耳邊響起皇帝的聲音。「朕是記得當年傅家與你們潘家頗有淵源。你們兩個如今怎的就像不認得似的?」

傅雲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潘竹青主動與她說話的用意。皇帝原本就知道他們二人從小認識,倘若故作陌生,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驚悸恍惚之際,趕緊收拾了心緒,低下眉眼,朝潘竹青微微頷首回應道︰「見過潘大人。多年未見,加上雲兒生性遲鈍,未能認出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哈哈哈!」潘竹青尚未回答,皇帝倒朗聲笑道︰「八成是你太嚴肅,成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弄的姑娘家個個都怕你。就算認得你,都要裝作不認得罷了。」

傅雲不敢抬頭,但也微微松了口氣。

潘竹青揚了揚嘴角,目光由傅雲轉向了皇帝,淡淡的說道︰「皇上英明。」

皇帝微笑著坐回書桌旁。傅雲也低頭默默退向一邊。皇帝並未讓她回避,而她自己,也指望能多看兩眼潘竹青。就算不能大膽的看他,能听听他說話,也是好的。下一次見他,不知何年何月。她命運多舛,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到他的可能。

皇帝讓潘竹青坐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又打算吩咐宮女上茶點。

可潘竹青婉言謝絕︰「謝皇上,不過微臣來時已經用過晚膳。多食無味,怕是要糟蹋了皇上的美意。」

皇帝知道他是個不近人情的怪咖,也並不勉強,就此作罷。

宮女退出書房,潘竹青才又開口問道︰「不知皇上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皇帝一听這話,心里不由的苦笑,琢磨著今天遇到的這兩個怪人還真都是奇葩,說話都這麼硬邦邦直來直往,平日里能交到朋友嗎?想到這里,他撇了一眼角落中的傅雲,此時她低著頭,溫順的像一只貓。

一抹淡淡的笑意爬上嘴角,皇帝又轉頭望向潘竹青︰」你可知,已經有人查到了趙長垣的下落?「

潘竹青面色平靜的回道︰」微臣不知。「」魏霆躍告訴朕,趙長垣如今藏身在少林寺中。「

潘竹青依舊漫不經心的問了句︰」那麼皇上有何打算?「」朕想听听你的說法。「」少林寺畢竟是佛門重地。皇上向來誠心禮佛敬佛,大約不希望打擾佛家清靜。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皇上又不能坐視不理,所以才會有些為難。「

听潘竹青娓娓道出自己的心病,皇帝心中頗為滿意。「那麼依你之見,朕該如何定奪呢?」

潘竹青想都沒想,便很干脆果斷的說︰「依臣愚見,皇上大可不必為此煩憂。靜觀其變,三日之內,趙長垣必定自投羅網。」

皇帝有些不確定︰「你為何如此篤定?」

「父母之恩,兒女之情,他不得不顧。原先他遲遲不現身,大抵是因為身處佛門,消息閉塞,未知東窗事發而已。」

皇帝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極是。那麼……倘若他現身,朕應該如何處置?你有何高見呢?「

話音剛落,潘竹青便起身拱手,鄭重回應︰」請恕微臣愚鈍,此事事關天家皇威,臣不敢也不可妄言。「

皇帝笑道︰」你知道朕最欣賞你什麼嗎?「

潘竹青依舊垂首而立,未作回應。」朕觀滿朝文武之仕,知天下者比比皆是,可自知者甚微。而你潘竹青,既有知天下之才,更有自知之智。永遠都清楚自己何時該說什麼做什麼。「說到這里,皇帝的語氣變的有些煩躁︰」不像有些人,盡惹朕心煩。「他說的是魏霆躍與六王爺,這幾日像蒼蠅一般圍在他耳邊,絮叨著趙長垣的所謂惡行劣跡,似乎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而這個潘竹青,皇帝如今打心底里又高看他幾分。在這種亂局之中,有人勸贖,有人勸殺。其實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對自己有利的話而已。只有這個潘竹青,除了偶爾替皇帝梳理梳理亂七八糟的局面以外,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屋子里陷入短暫的沉寂。皇帝在心里琢磨著潘竹青這個人,而潘竹青也不言不語的任他琢磨。半晌,角落里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皇上……「

兩個男人同時扭頭望過去,潘竹青的眼光還未來得及觸踫到傅雲,她已經無所適從的低下頭去。

皇帝心中陡然欣喜,這還是她頭一次主動開口喚自己,聲音又難得不那麼冷漠。」你,有話要對朕說?「

等了差不多有兩三分鐘,可怕的沉默才被皇帝打破︰「你跟趙長垣的夫人交情深厚,這一點朕知道。不過逝者已矣。那個丫頭已然不在人世。活著的人,就要為他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傅雲抬起頭,面色平靜的望向天子︰「趙將軍沒有醉過。他是清白的。」說到這里,她發現天子的臉色變的有些難堪。可她並沒打算就此退縮,依舊用她平和的語氣,不疾不徐的說下去。「在民女看來,趙將軍是個單純的男子,重情重義,至情至性。他只求能和家人妻兒平安度日,絕不會有謀逆之心。」

「他是否有不臣之心,不是你一介女流之輩能看穿的。」這回皇帝的態度不再像剛才那樣溫和了。說話有些不耐煩,甚至有些粗魯。」你剛剛沒听見嗎?連朕的御史大人都不敢妄言,你怎敢輕易替那罪臣求情?「

說到這里,他眼神掃過潘竹青,對方此刻正低著眉眼望向傅雲。可表情依舊淡淡的,完全一副心不在焉,身處狀況之外的樣子。

傅雲還是定定的望著皇帝,神色之中依舊找不到絲毫畏懼和退縮。語氣還是如趙堅定溫柔︰「民女確是女流之輩。所以民女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不會去听那些無法證實的傳言。民女只看到,趙將軍為了大宋疆土的安寧,為了邊關百姓的安危,拋灑熱血,殫精竭慮。臣女只知道幾年前在殿前護駕,以血肉之軀,擋住數萬御林軍。這宮里很多人都知道,當時將軍的血,染紅了皇上寢殿前的石階。皇上,趙將軍沒有罪,他是有功之人。倘若皇上誅殺這樣以為忠心耿耿的功臣,還有誰敢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呢?求皇上三思。」

這番話,不但書房里的兩個男人听的清清楚楚。就連門外的侍衛,太監,宮女和童縴全都一字不落的听了進去。這番話,是每個稍有良知的人心中想說而又不敢說的話。如今,竟由一個弱質縴縴的女人,當著九五之尊和朝中最令人畏懼的大臣面前,用如此平靜的口吻說了出來。這個女人,到底是愚蠢,還是了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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