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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感同身受

龔听了之後,心里也並非毫無所動,一時間愣在當場。杜若桐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惶恐的問︰「他會不會出事了?我好難過……好擔心啊……」

眼見一個無憂無慮大大咧咧的女漢子轉變成一個脆弱敏感滿月復心事的小女人,龔心中酸澀難當。在她自己日夜等候,飽受相思之苦的同時,杜若桐又何嘗不是如此?何勇家的秀兒姐姐又何嘗不是如此?軍中千萬男兒家的母親和妻子又何嘗不是如此?

可即使心中有多麼感同身受,龔依然得強作鎮定,擺出悠然樂觀的姿態來安慰杜若桐︰「夢是反的。你呀,懷著孩子都不老實,盡會胡思亂想的,你不做噩夢誰做?」

杜若桐到底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細膩。哭完了,心里舒坦多了,便揉了揉眼楮,嘟囔了一句︰「我,有點餓了。」

「嗯,你等著,我下樓幫你叫些吃的上來。」龔說完,便將枕頭墊在她腰後,掖好被角,這才轉身離開。

客棧里幽暗冗長的走廊兩邊,時不時傳來低語和嬉笑聲。偶爾會有穿梭忙碌的伙計,向她熱情的打招呼︰「趙夫人您慢些走,小心樓梯。」

她報以善意的笑容,一步步朝拐角樓梯的方向走,听著自己的雙腳在木地板上踩出輕快好听的聲響。

忽然間,一句清晰的對話傳入她敏銳的耳朵里「聖女,您別擔心。此事交給林壇主,必定萬無一失。」

「聖女」?「壇主」?龔心里琢磨,她最近總是听到這些陌生又熟悉的詞匯,似乎……都是和明教有關。

起先,她只是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發現對話是從那兩個女俘虜的房里傳出,但並沒過多在意,剛要繼續往前走,可接下來傳出的話,更讓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沒能再踏出去半步。

「你覺得林沫白可靠嗎?」

「他對聖女一片心意,天地可鑒。又怎會不可靠?」

「林沫白」,「聖女」……

龔的大腦飛速運轉,努力的回想趙長垣對她說過的有關于林沫白,和所謂「聖女」的只字片語。她記得林沫白應該是林凡的兒子,而且是將趙長垣坑進明教的人,她記得這次趙長垣臨行前,林凡對他囑咐過的話林沫白雖然人在遼軍,可實際上是明教的臥底。

她又想起趙長垣對她描述過這位所謂的聖女,名字好像叫昂月,而且……調戲過她家小白臉子!

想到這里,她瞬間怒火攻心,渾身的毛全都乍開,抬起腳便想踹門而入,唱一出將軍夫人夜審狐狸精。可腳丫子剛剛撂起,便又立刻僵在半空,最後緩緩落地。因為她後來听到的對話,將她從憤怒推進了恐懼的深淵……

「可趙長垣也絕非愚鈍之人,若是識破了他,或者不去明教塔底赴約又該如何是好?」

「聖女放心,他必定會赴約。除非他連自己親爹也不要了。」

從字面意思上理解,似乎如今有人想以趙雄的安危為餌要挾趙長垣。

「好啊,那就坐等好戲吧。想我大明教塔底的機關跟獨門暗器,一旦觸發,從來沒有人能活著出來過,我倒要看看他趙長垣的命到底有多硬。」

昂月的話清晰明了的傳進龔耳中,像是一刀刀尖銳的暗器插向她的腦袋,她的咽喉,她驚恐的心。

可目前擺在她眼前的事態,嚴重性超乎了以往事件的總和,至少對她來說的確如此。因為這一次,匪徒有千軍萬馬,人質,是她的趙長垣。

有兩個選擇擺在她面前。最順手的一個,便是就此踹開昂月的門,將她從地上揪起來,堵上嘴,押著她去換趙長垣的安全,龔心里第一個念頭便正是如此,可又很快將這個選項從腦中劃去。因為她意識到,這里不是21世紀的廣州或是香港,或是任何一個被通訊技術覆蓋著的現代化城市。在這個交通靠走,通訊靠吼的處境下,每一分每一秒都關乎著丈夫的生命安危。

她無法帶著這個不會乖乖合作的包袱,以理想的速度趕到幽蘭谷明教塔那里。她不敢去想倘若她稍稍晚了一步,便會在那大漠深處幽暗的古塔里,找到趙長垣了無生機的冰冷軀體。她知道趙長垣不是傻瓜,可她更明白臥底叛變的殺傷力有多大。

一路狂奔到樓下,沖出大門之前,她還是跑回一臉茫然的店家面前,拿過紙筆給杜若桐留了一封簡潔明了的短信。大致意思是自己有急事要出關一趟,要杜若桐好生等候,勿要掛念。「交給天字二號潘夫人。」她囑咐了一聲,便急匆匆的丟下信紙要走。

店家不放心的追上來︰「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出去啊?」陸冉晴臨走前,可是凶巴巴的警告過客棧老板,倘若龔有何閃失,這玉池店也就從此在這片領土里消失了。

龔這回沒再搭理他,因為此時此刻,她已經將所有的人和事屏蔽在自己的感官之外。一鼓作氣奔到馬廄里,牽出駱駝,抓了一大把駱駝飼料,裝了一大囊水,在周圍伙計的目瞪口呆中,爬上駝峰,一言不發的朝玉門關方向奔去。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首《涼州詞》,道盡邊關孤峭冷寂。就算是個大男人,也不願選擇三更半夜行走在這片蒼涼之下。

然而,對于現在的龔來說,多等一分鐘都絕無可能,更別說是等到天亮才出發了。她就這樣孤身一人,帶著只夠駱駝食用的水和食物,帶著一人去兩人歸的信念,踏上了一條前途未知的路。

把守關防的士兵們,早已熟悉這位苦苦等候丈夫的將軍夫人,因此她出關倒也順利。就連吐蕃方面的關防士兵,也沒有為難她分毫。或許這些人幾日之後,都會在心里默默的盤算一件事倘若當時將她攔住……或許而已,誰知道呢?

可是那又如何?每當這些恐懼跳出腦海,她便會自問一句「那又如何?」

倘若那個每天寧願餓著肚子也要站在家門口等她回家的人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倘若那雙無時無刻追隨著她的熱切眼神從此熄滅……

倘若讓她心醉神迷的那陣氣息從此煙消雲散……

倘若那只始終牽著她,無論面對九五之尊,還是狂暴的沙海也絕不松開的大手從此無法緊握成拳……

倘若她再也听不到那句略帶傻氣的「娘子,剛把爹啊!」

倘若那副傷痕累累,卻還是用盡全力擁抱她、呵護她,忠于她的身體從此化作一具枯骨……

倘若這一切都成為事實,那麼這個世界,對她龔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她也許會像她自己對趙長垣說過的那樣,活下去,為了孩子。可也僅僅是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再說,趙長垣送她的匕首她始終配在腰間。那件「愛心防彈衣」她也時刻穿在身上,即使派不上用場,到底也是很保暖的。如果真遇上歹人,憑她的本事,也不一定毫無生機。

至于沙暴,她跟陸冉晴相處的這幾日,對方教給她不少關于這片沙漠的生存技能,最首要的一條,便是根據沙流走向和風向躲避風眼,提前預知沙暴。

這所有的一切,似乎全都被這位來自一千年後的見習督查算計于心中。她即使馬不停蹄的趕路,卻也時時刻刻準備著應付各種突如其來的險情或干擾。誰讓她總覺得自己命里帶煞,短短三十年,生生死死,啥沒遇到過?

可這一次,老天爺似乎很給面子,一路上沒給她使任何絆子。到了第二日白天,也是和風細日,連太陽都十分矜持的躲在雲後面。溫度即不冷,也不算太熱。正好能讓她保持清醒,在這片茫茫大漠中分清方向,找到她最終的目的地。

當那座讓龔嘆為觀止匪夷所思的高塔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快要跳出喉口。由于嚴重缺乏休眠,她神智有些迷糊,甚至忘記自己已經走了多少時日。「還……還來得及嗎?」這是她心底里不敢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疑問。

跳下駱駝跌在沙地里,眼前是明教塔的正門階梯,她的視線瞬間模糊。這里對她來說,到底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景點,還是讓她痛不欲生肝腸寸斷的墳冢……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爬到那座雄偉的石門面前時,她忽然停住,面對著門內空蕩黑暗的廳堂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來。「你一定不在里面,你一定不在。」她如祈禱般低語了一句,便毫不猶豫的爬過高高的門檻,隱沒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去。

時值冬天的下午,窗外灑進來的陽光雖然不算犀利,卻也足夠讓龔辨明方向,在這個六角形廳堂的某個牆邊,看清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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