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雄想到這兒，不由得望了望站在對面的曹瑞，那眼神似乎是在問「你徒弟你不管管？」
曹瑞也回敬他一個眼神，似乎在說「這不賴我，我只教功夫，沒教過兵法。」
此外，心里最不是滋味的人，當然是那個被一陣下馬威敲打的落花流水，半晌沒吱聲的潘竹青了。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踏入了軍界，而趙長垣這個人，終究還是成為他最大的障礙物。
潘景元遲疑閃爍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讓趙長垣看在眼里。「潘將軍有話要說？」他語氣稍稍溫和的問。
惡少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與所有人心**有的疑慮︰「回元帥，屬下只是覺得奇怪，為何您只許他們進攻，卻不許破城呢？」
趙長垣微微抿了抿嘴角，說出心中的顧慮︰「咱們現在，哪有實力守那兩個城池呢？若要破城，勢必損兵折將，耗費軍餉，太得不償失了。況且，誰也不想再重蹈覆轍。」曹瑞軍團在幽州的慘痛經歷，想必已經成了軍中噩夢。听他如此一說，所有人都了然于心，不再多問。
惡少也似乎參透了什麼︰「屬下知道了，您這是要讓遼軍顧此失彼。」
趙長垣沒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隨即起身問道︰「大家都清楚自己的職責了麼？」
「是！」
「那就散了吧。」
眾人陸續離開大帳，趙雄本打算留下與趙長垣說話，可見潘竹青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動身，知道他或許更有必要與兒子交談，便識趣的獨自離開。
當帳中只剩下潘趙兩個人時，潘竹青才起身走到將台邊，對自始至終伏案看著沙盤沒有望他一眼的男人說了句︰「趙元帥。」既然本該出局的敵人又殺了回來，他總該弄清楚對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對方依舊沒有抬眼看他，手指在沙盤上劃出一道道讓人難以理解的曲線。「潘大人有何指教？」
潘竹青對他的無禮並不感到意外，反而心中踏實了許多。這家伙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幼稚。「指教倒不敢，今後潘某還要多多向您討教。畢竟我初來乍到，還有很多不明白想不透的地方。」
說到這兒，趙長垣才緩緩抬起頭，轉過臉冷笑著望向他︰「潘大人身兼數職，成日要考慮這麼多，難道不覺得累嗎？這軍中事務，我尚算得心應手，暫且無需您替我勞神費心。您就像今日這樣，坐這兒歇著就行了。」
對于趙長垣的反應，潘竹青倒是越來越滿意，對手越是沉不住氣，局面就對自己越有利。「趙元帥似乎想多了，潘某只是個監軍。哪里有資格插手三軍事務？只不過倘若有一天皇上問起來，我也好有些說辭，以免一問三不知，您說是嗎？」
趙長垣又是輕蔑一笑，復又低頭擺弄沙盤︰「你大可以跟皇上說，是趙長垣處處妨礙你監軍之職。」
「趙元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可也得分時候，分事情。這邊關沿線三十萬禁軍都是皇上的兵，不是您趙長垣的寶貝夫人。」潘竹青此話的用意十分明顯，想挑起趙長垣的怒意。凡事只要牽扯到龔，這小白臉的理智便會喪失的無影無蹤。
但這回，卻多少讓他有些吃驚。對于他的挑釁，趙長垣只是微微挑起眉頭，手中依然不緊不慢的畫著沙盤，唇齒輕啟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說道︰「既然這世上就是有喜好奪人所愛的宵小之輩，自然就有人勢必不讓他得逞。」
潘竹青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表情，可心里卻已經掀起滔天巨浪。眼前的人顯然已經起了變化，而且據他觀察，這變化似乎正往他不願意看見的方向發展。「時候不早了，潘某告辭。」
「不送。」
走出大帳的門，潘竹青猛然回頭看著將台中間的趙長垣，想在他臉上看到類似恨之入骨的表情……
可他眼中的人，此刻依舊沉浸在自己手中虛擬的戰爭地形中，對他，絲毫沒再多看一眼。
一個時辰以後，百無聊賴的龔在屋中對著小梅驚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小梅激動的漲紅著臉，將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剛剛听老爺身邊的人說，姑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面前的龔如一陣清風從她眼前消失。
剛跑了幾步，便見到趙雄迎面而來，龔奔過去便劈頭問道︰「爹，他回來了？」
「嗯。」趙雄說的有些遲疑。
可龔卻沒察覺公公臉上的尷尬，因為此時她心目中思念到滴血的人兒已經緩緩向她走來。
蒼涼的月光下，他的臉，他的眼楮，他微微含笑的嘴唇，他款款而來的步伐，足以驅趕這個冬天籠罩在她身上的所有寒冷。
每次都是他主動向她奔來，這一回，她不再等待，不再矜持。她想他想的快瘋了，她需要他，需要立刻抱住他，然後無論如何再也不會讓他獨自離開。想到這里，她不顧趙雄與眾侍衛們的目光，毫不遲疑的向她的愛人飛奔過去……
周圍傳來圍觀者的笑聲，連趙雄這平時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搖頭直笑。
此時的龔終于反應過來，愣在當下，將臉從他手中甩開︰「方知文？」她斜著眼楮問。
「嗯。」
她有些氣急敗壞的喊了句︰「起開！」說著便伸出手將他撥開。
剛跑幾步，身後傳來趙雄的聲音︰「不用找了，他沒回來。」
她停在當下，詫異的回頭問︰「那爹您剛剛不是說他回來了嗎？」
「他回了滄州，但並未回府。」
「好吧。」她腮幫子有些鼓，恨恨的瞥了一眼無辜的方知文，差點被這小子佔了便宜。「那他大概什麼時候回府呢？我去給他準備點好吃的。」
「丫頭……」趙雄抿了抿嘴唇，說「他今晚不回來。」
「為什麼呢？」
「大敵當前，他這些天都得留在營里。」趙雄說這話時的語氣，有些小心，因為看到她眼中的欣喜陡然碎裂。
「好。我明白。」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白，失望是一定的。可理智告訴她，這是她丈夫的天職。同時，耐心等待默默守候，也是她的天職。
回到屋中，龔卻始終坐立不安。她朝思暮想卻不得其蹤的人如今就在這座城里，在她知道的地方。她今晚還能如何安眠？
她踱著步子在房里轉來轉去，一刻也閑不下來。一會望望窗外，一會撲到床上……
始終陪著她的小梅怕她再這麼折騰下去，床架遲早要塌掉，便出聲安慰道︰「小姐，話雖如此，可是以姑爺的脾性，一定會偷偷回來看您的。」
龔從床榻上彈起來，即使在這三更半夜，也如打了雞血一般精神︰「你也這麼想？我就是這麼想的！」
小梅被她一驚一乍的反應，弄得有些無言以對。自己只是隨便這麼一說，萬一姑爺今夜不回來，那明天她不得把自己掐死？
想到這兒，龔說了句讓小梅更崩潰的話︰「所以，我還是得在房里備些吃的。以免這吃貨又半夜喊餓。」心動不如行動，話剛說完，行動派龔便抄起皮襖穿在身上，在小梅的目瞪口呆中拉門走出屋子。
這麼晚了，廚房一個活人也沒有。龔在小梅的幫忙下在廚房折騰了半天，弄得兩個人一頭一臉的黑灰，好不容易才成功升了火，暖了灶，將切洗好的菜炒進鍋里。
見小梅有些疲憊，龔心里十分不忍︰「誒，你別在這兒陪我了，快去睡吧，田海該著急了。」
小梅甩了甩腦袋，拍了拍臉，打起精神道︰「我怎麼可能把您一個人留下自己去睡啊？小姐您可真會說。」
「那這樣吧，你去我屋里看著，若是我相公回來，你就來告訴我。」
「小姐，我來炒菜，您去屋里呆著唄。」
龔邊說邊將她往廚房門口推︰「不用，我要親手做給他吃。」
小梅到了門口，一手扒著門框，回頭撇了撇嘴說了句心里話︰「可您這樣，讓人心里怪不落忍的。」畢竟冬夜是最能讓人感到孤獨寒涼的時光。
龔依舊笑眯著眼楮推拒著她︰「好了，別嗦嗦的了，他要是回來看不到我又走了怎麼辦？你快去，快去吧。」
小梅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揉著眼楮嘟嘟囔囔的陪著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啊小姐，我不是有意睡著的……我實在是……睜不開眼楮……」
龔心疼的揉了揉她冰涼的胳膊︰「傻子，要是困了就回房呀。生病了咋辦？」
「我……姑爺回來了嗎？」
「還沒，你回去睡吧。」
在龔的幫助下，小梅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站起來︰「那小姐，您也休息吧，看您眼楮下面，一大塊烏青的。」
「知道了，我待會就睡。」
回到屋中，龔將餐盒放在桌上，便洗漱了一番，換了干淨睡衣鑽進了被窩。但她沒打算就此睡去，而是在屋中依然留著一盞燈火。方便那回家的人，找到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