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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如此沖撞

顧淵一時間被噎在當下,可他身邊的教眾卻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教主被人如此沖撞。上前兩步便要沖著毫無還手之力的趙長垣來一頓好揍。「你再敢說一個字試試!」

好在顧淵並不是糊涂蛋,適時制止了手下人的暴行︰「沒你們的事,下去。」對付下三濫,才用的上拳腳家伙。對付英雄好漢,越沉不住氣,就越是會敗得慘烈。人家最多咽下一口氣,留下一攤子血,而自己,卻要蒙上一輩子的窩囊氣……他堂堂明教大當家,自然不會做如此掉價的事情。

「是。」教眾們即使不服,卻也不敢違逆教主的命令,紛紛鐵著臉退下。

等這間地牢里只剩下趙長垣與顧淵兩人,顧教主這才又走近他,不急不緩的說了句︰「听你的口氣,似乎你對本教意見不小。不如說來听听。」

趙長垣又垂下頭,低聲回應︰「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刮悉听尊便。」從他離開故土那天開始,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這里刀山火海也好,阿鼻地獄也罷,他並不畏懼。他唯一的痛,便是對父母的愧疚。他唯一害怕的,便是無法再見妻子一面。

顧淵卻又是一陣朗聲大笑︰「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以你爹和你對本教本國的所作所為,我會讓你痛痛快快一死了之?」

趙長垣埋在頭發里的臉,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那就隨你高興好了。」無非就是讓他痛,痛極了,也就是一死罷了。

顧淵撇了撇嘴,轉而又道︰「我都忘了,你可以選擇自我了斷。本教心法里不是有自斷經脈這麼一法嗎?」

他抬起頭,堅定說道︰「我不貪生,可也絕不會自我了斷。」他不願丟下龔獨自存活在這世上,只要有一口氣,一絲力氣,他都會想辦法回去。他當然不會自我了斷。

「哦?你是寧可受盡折磨最後再難看的死去咯?」

顧淵剛走出地牢,便遇上等候在門口的林沫白。

雖然用卑鄙手段抓來了趙長垣,可幾天相處之下,林沫白卻打內心深處不願意看見趙長垣被處死。憑心而論,撇開立場不談,這個中原人單純善良,情深意重,在沙漠里,拼著最後一口氣也要保護同伴……人心都是肉做的,林沫白這些天心里並不好過。「教主,您打算怎麼做?」他問的有些遲疑,就怕對方表露殺意。

顧淵並未察覺他臉上的不自然,只是瞥了他一眼,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他不是練過本門內功心法麼?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林沫白跟在他後面先是一愣,接著立刻頓悟了他的用意︰「您的意思是……」

「去準備吧。」顧淵頭也沒回的吩咐了一句,最後迎著月光一步步走出塔底。「趙雄,我會讓你知道,不是你的東西決不能拿。」

林沫白松了口氣,無論如何,這傻乎乎的小白臉看來命是暫時保住了。

時間對于趙長垣來說,已經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他意識到自己能活著回到中原的機會十分渺茫。更意識到,他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妻兒了。

原本近在眼前,仿佛伸手便能夠著的幸福,他的娘子,他的孩兒,他自己……如今各自碎裂在天涯兩頭。他此刻只能期盼這世上真有鬼神這麼一說。這樣一來,他們一家人還有機會在另一個世界里團聚。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時才能被消耗殆盡,只覺得身體上的難受,早已經隨著逐漸模糊的意識越發淡去。什麼是饑餓,什麼是干渴?還有箍著他手腕的鐵索,已經將他的皮肉磨破。那又如何?他已感覺不到。

總有人來來回回的走動,要麼在門外竊竊私語,要麼送來飯食,或是檢查他的鎖鏈和生命體征。

他始終垂著頭,不看不听也不做聲。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爬過他的背脊,吸去他體內越發稀薄的生氣。

「聖女!」門外守衛的高聲呼喚,將趙長垣從昏迷中驚醒。

接著傳入他耳膜的,是一把極其嬌憨的女聲︰「里面關著的可是那個中原人?」

「正是。」

「開門,我要進去會會他。」這聖女的口氣不容置疑,似乎對自己的威信十分有信心。

可守衛的回答,卻讓她的面子給活生生撕下一半︰「回聖女的話,沒有教主的命令,誰也不得進入。」

「不開門是嗎?那就丟你去沙漠曬個十天十夜!」

守衛心里一驚,知道這教主的掌上明珠向來是說到做到。無論教主如何,還是先過了眼前聖女這關再說吧。「是,屬下這就替聖女開門。」

牢門發出刺耳的聲音,讓聖女的眉頭嫌棄的皺在一起。跨進門幾步,才看見杵在窗下的趙長垣。饒是她做足了心里準備,卻還是給他張著雙臂,劈頭散發的高大身影嚇了一跳。

她好不容易才平復了恐懼,歪著腦袋問了一句︰「你是趙長垣?」是誰謠傳這家伙與母親書房所掛畫像里的美男子長得有八分相似?她今日出去之後,必定要剁了那人的舌頭!那畫像她從小就看著長大,玉樹臨風,面若美玉,怎麼可能會是如今這張牙舞爪的鬼樣子!

趙長垣當然不會理她,除了不長不短的呼吸聲以外,什麼反應也沒給她。

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離他只有兩三步之遙的距離下停住腳步,咽了咽緊張的口水,對著他垂下的長發,毫無底氣的命令了一句︰「抬起頭來我看看。」說話間,一只手模到腰間匕首上。倘若他抬起頭,露出的是一張面目猙獰的樣子,她說不定會嚇得立刻結果了他。

等了好一會兒,他依舊垂著頭一動不動,不理不睬。她這才漸漸發覺,自己的存在竟被眼前這男人無視了……

對于任何一位恃寵而驕,蠻橫無理不要臉面的金枝玉葉來說,異性的無視,無異于刨了祖墳,殺了全家一般難以容忍。恐懼感完全被羞恥心替代,她粗暴的伸出手穿過他的頭發,捏住他的下巴,蠻橫的掰起他的臉讓他直面自己。

手中因為怒氣而凝聚的力道,在看見那張美好而又脆弱的臉龐時不知不覺化為烏有。他的眉眼睫毛,鼻龔的弧度,嘴唇的形狀,臉龐的大小比例全都無法挑剔。若說美男子,她見識過很多,可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好看成這樣卻絲毫沒有女子氣,可能是因為他體態高闊,也可能是因為他眉眼嘴角間單純又倔強的英氣。若說此刻的缺憾,便是他那張臉,已經蒼白到幾乎透明,更顯出他殷殷出血的嘴唇,鮮紅瑰麗,觸目驚心。

她傻傻的望著他的臉,卻不知為何唯獨不敢直視他此刻木然的雙眼。也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著了魔,忍不住將他放出牢籠去。

他確實很像母親那畫中的男子。那可能是母親的夢,也是她的夢。從小到大,她不知多少次見到母親呆呆站在畫像前不言不語。而她自己,也漸漸將那畫中人的樣子刻在心中。

如今掌中捧著自己綺麗的夢想,還活生生吞吐著氣息,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傻眼了,她自然不會例外。不知不覺間,她將臉湊近了去,先是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到後來……到後來竟著了魔一般,向他的嘴唇欺了上去……

她預想中的甜蜜滋味並未如願享受到,兩人的臉只離著一拳之隔時,木偶般的他忽然就活了過來,甩開臉,適時從她掌中滑落,愣是沒給她吃到半點便宜。在她怔然無措中,怒視著她冷聲說道︰「無論你是誰,請你自重。」

她自知理虧,但也絕不肯低下她高貴的頭,落下她金貴的面子。只愣了片刻,便臉紅脖子粗的頂了回去︰「有什麼了不起?堂堂中原三軍統帥,也不過如此。我們大漠的駱駝都比你長得俊美!」可怎麼也不見這大小姐跑去親吻駱駝?

趙長垣懶得再搭理她,復又垂下頭,自顧自的等起死來。原本死寂的心情,此刻多了份煩躁和不堪。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為何非要輪番跟他的下巴過不去?為何讓他臨死之前還得防狼?

她自覺無趣,想要轉身離去,卻瞥見牆角的餐盒原封不動的躺在地上。

「你為何不吃飯?」她回頭問道。可隨即便覺得自己問的忒蠢了點,他如今這姿勢,想吃也吃不著。

于是她走到門前對無辜的守衛發了通邪火,也算是稍稍平息一些她剛才那想吃沒吃著的窩囊心情︰「喂,你們為何不讓他吃飯?我爹讓你們看著他,又沒準你們餓死他!」

守衛苦著臉為難的說︰「稟告聖女,屬下不敢怠慢,每餐都喂他,只是他不肯開口,屬下也沒辦法。」

她遲疑了片刻,走到牆邊拿起餐盒,又回到趙長垣面前。就算他不如駱駝,可也不好眼睜睜看他餓死啊。上天有,哦不,好生之德不是嗎?

想到這兒,她又伸出魔爪,穿過他的長發,成功的觸到他的臉龐。這一次,她倒是動作柔和,沒再像上回那般粗暴。

可這一次,他卻不再像剛才那般乖巧安靜,任由她抬起下巴欣賞自己。而是迅速躲開她的手,猛然抬起頭瞪著她怒吼了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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