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兒伺候人的時日尚短,規矩也沒怎麼學,算不上一名合格的丫鬟。
但阮棉棉和鳳凰兒對她的影響力是顯而易見的。
就連少年都覺得她看起來小小一個,單就氣勢而言,還真不輸那些夫人姑娘們身邊的大丫鬟多少。
只是她的樣貌太過稚女敕,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看起來也挺逗的。
少年又想笑了。
自己這一趟西山之行,得了個小廝的「前程」不說,竟還遇見了一堆活寶。
讓他這個背負著滿腔仇怨的人都能頻頻發笑,也是怪不容易的。
紅兒還想再補充兩句,就听見房間外傳來了阮棉棉的聲音。
「阿奈,听說阿福已經醒了?」
史可奈和紅兒忙一起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
阿、福?
一個白白胖胖的泥人大阿福的形象瞬間出現在少年的腦海中。
他渾身上下的傷一起抽痛起來。
做夢都沒有想過,「苻」字有一天還能和泥人大阿福扯上關系。
小無賴識字不多,把它理解為福氣也就罷了。
司徒阮氏好歹也是將軍嫡女高門貴婦,能不能別這麼……
她就不能親自來詢問一下自己的名字?
怎的听小無賴喊自己「福大哥」,一聲「阿福」張口就來了?
因為趙姓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他才報了母妃的姓氏,沒想到竟造成了這麼大的誤會。
難道他趙重熙從今往後就成「大阿福」了?
不容他多想,史可奈和紅兒已經行過禮,把阮棉棉和鳳凰兒迎到了床邊。
趙重熙忙欠身道︰「小的有傷在身失禮了,還望夫人和姑娘見諒。」
阮棉棉擺擺手坐了下來︰「沒有那麼多講究,你感覺好些了麼?」
「多謝夫人記掛,小的已經好多了,隨時都能出發。」
阮棉棉道︰「不著急,我們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早一日晚一日而已,我是不放心你的傷勢,所以過來看一看。」
說著又對史可奈道︰「身契事情你真想好了?」
史可奈躬身道︰「小的早已經無父無母,從今往後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願意簽契。」
阮棉棉搖了搖頭︰「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努力一番將來未必沒有好前程。
你放心,縱然不簽身契,在我這里只要忠心做事,該有的好處一樣都少不了。」
史可奈斬釘截鐵道︰「小的絕不後悔,願意跟隨夫人一輩子。」
阮棉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身為一個現代人,她不是很能接受「賣身契」這種東西。
而且現成的例子就擺在面前,「阮氏」身邊的那些下人全都是簽過那玩意兒的,利益當頭還不是照樣出賣主子。
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對自己這個「老阿姨」說什麼「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還打算跟隨自己一輩子,真的是很容易產生不好的聯想吶!
一旁的趙重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史可奈。
他怎麼就遇見了這麼個專門坑他的無賴小混蛋!
這都第幾次了?
兩人一起做小廝,他願意簽契賣身為奴,自己要不要簽?
難得遇見司徒阮氏這種不逼迫賣身為奴的主家,他還不趕緊偷著樂,居然還上趕著去給人當奴才!
阮棉棉見勸服不了史可奈,只好笑道︰「那好吧,等咱們抵達汾州之後就把你的身契給簽了。」
「阿福呢?」她又轉過頭看著趙重熙。
比起明里的踫瓷黨,更不放心的是這個暗里的。
史可奈那樣的有沒有賣身契區別不大,而這個「阿福」,如果沒有賣身契,她們可不敢用。
當然,這一點是鳳凰兒堅持的。
趙重熙怎會听不出這話里的試探之意,暗暗咬了咬牙︰「小的也願意跟隨夫人一輩子。」
阮棉棉笑道︰「我可用不了那麼多的人,阿奈活潑機靈,就跟在我身邊跑跑腿,阿福……呃,我沒叫錯你名字吧?」
趙重熙都快氣得翻白眼了。
都叫這麼多次了,現在還來問什麼?!
他甕聲甕氣道︰「沒叫錯,小的就叫阿福。」
阮棉棉接著道︰「阿福身手好人也聰明,今後就跟在姑娘身邊保護好她的安全。你們覺得這樣的安排怎麼樣?」
史可奈感動極了,覺得自己這次真沒看走眼。
夫人這樣的主家滿大宋都找不著第二個。
趙重熙心里有些狐疑。
誰見過主家安排任務還要詢問下人意見的?
司徒阮氏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兩人心里的想法雖然南轅北轍,但還是異口同聲道︰「小的們听從夫人安排,一定好好做事。」
阮棉棉滿意地笑了笑。
又對鳳凰兒道︰「這下滿意了?我瞧阿福的身手絕不會比你左姐姐身邊那個荀什麼……」
鳳凰兒笑道︰「荀朗。」
「對對,就是荀朗!」阮棉棉笑著拍了拍手︰「阿福一定不比那個荀朗差,今後有他保護你,娘也就放心了。」
趙重熙心里又是一驚。
左姐姐?左未?
小什麼時候和司徒阮氏母女有了這麼深的交情?
明明上一世……
他緊了緊藏在被褥下的拳頭。
自己又犯糊涂了。
司徒箜都能換人做,小同她們母女有交往這種小事情就更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只是……
熟知的人和事都變了,他上一世經歷過和听說過的那些事情還會是一樣的麼?
肯定不一樣了。
他心底隱隱有些暴躁。
什麼都不一樣了,那他重活一世豈不是什麼優勢都沒有了?
沒有了先知先覺,別說對付上一世的仇人,就是防備潛在的敵人都不容易做到。
看來凡事都不能太過心急,還得沉住氣仔細謀劃。
這麼一來,潛伏在司徒箜身邊做一名小廝,不僅不委屈,還是一招妙棋。
畢竟她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能接觸的人和事都相對單純,他的身份就不容易暴露。
說不定還能另有收獲。
想到這里,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
他的情緒隱藏得很深,阮棉棉幾人又只顧著說話,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除了最善于觀察人的鳳凰兒。
趙重熙松弛的一剎那,她的手指也微微蜷縮了一下。
阿福心里似乎裝著很多事情。
可惜……
她帶著一絲遺憾移開了視線。
他的眼楮腫得太是時候了。
要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只能盼著他早些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