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不詳預感的驅使下,紫虛很不滿的瞪了鐘老一眼。
「還不將這賤婢的尸首給拖下去,留在這里,莫不是要污了諸位貴客的眼!」
紫虛低聲喝著。
鐘老苦不堪言的站在當場,天知道從剛才到現在,他用了多少的氣力。
幾乎耗盡了體內的修為,都無法將那侍女的尸體移動半分。
很明顯,有人暗中出手,阻止他搬尸。
可這毫無證據的事他說不出口來,面對老齋主的質問,他只能慚愧的低下了頭。
鐘老的反應,讓紫虛詫異。
他是紫虛最信任的手下,可眼下卻是在關鍵時刻讓紫虛不順心。
皺著眉,挪步上前,紫虛要親自搬走那侍女的尸體。
一動手之下,他的神色也變得駭然了起來。
不由得,他移目看向了無憂公子。
「本公子喜歡看到這侍女的尸體,所以留下來。」
無憂公子十分無所謂的說著,紫虛心底那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分明了幾分。
果然,在這短暫的爭執中,神醫季飛到了。
他相貌普通的,任是誰第一眼看到他,都絕不會將他和神醫聯系在一起。
可事實上,他就是神醫,是這個世界中,人人都少不得要敬畏上幾分的神醫。
他走進了天字一號賭石坊,第一眼看到那尸體,不覺間就是一怔。
而後他不滿的同無憂公子搖頭,「每次找我,都讓我看尸體,什麼時候能讓我看一次活人?」
「這一次,尸體活人都有。」
無憂很是篤定的保證著。
神醫季飛的雙眼中,閃過了一抹亮色,「活人!活人在哪?」
「你先看了尸體,再說活人的事情。」
無憂不理會他這一套,只指著尸體說著。
神醫季飛連連搖頭,他不滿無憂之舉,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隨意的將那女尸打量了一番,就說了一句,「被人下重手打死的,口吐黑血不過是手法的問題,想來是為了偽裝成中毒。」
這是季飛的驗尸結果,他是醫道上的權威,他說出的話,本就不容人質疑。
何況,這本就是事實。
紫虛心中清楚,不覺間愈發的心虛了幾分。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自若的站在當場,而後以一種憤恨的口吻道︰「一定是幕後黑手發現事情敗露後,就殺人滅口。又為了不讓我們知道,他就躲在這天字一號賭石坊中,所以才用了這種手法,讓我們都誤會這侍女是服毒自盡的。該死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如此這般處心積慮的坑害我萬寶齋。」
紫虛說的振振有詞,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神醫季飛眉頭微皺的看了紫虛一眼,而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問無憂,「活人在哪?」
無憂遙手一指凌靈。
「是她最先判斷出這侍女並非死于服毒的,因為人微言輕,才拜托我請你來的。」
听過他這一番解釋,神醫季飛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狂熱之色。
他無視了在場所有人,徑自走向了凌靈。
走過去,他什麼都不說,就直接抓起了凌靈的手。
一番打量後,季飛竟顯得愈發狂喜了幾分,「好,好,好,這手最該是學習醫道,尤其是銀針之術。我季飛終于要有傳人了。」
季飛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震驚。
季飛之所以能被稱之為神醫,是因為他在醫道上的造詣極高,不僅能做到起死回生,更有令人一夜踏足仙境甚至更高境界之能。
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苦心孤詣的想要拜季飛為師,學他這一手精湛的醫術。
可卻沒有一人能入得了季飛的眼。
世人皆知,季飛眼界極高,卻不想他今日竟看中了凌靈。
笑肅的眸中閃過了一抹晦暗之色。
若說凌靈本來的出身,和笑家相比,根本沒有可比性。
可多了神醫季飛親傳弟子的名頭,她未必不能與笑家爭一爭高低。
畢竟她能被季飛選中,就注定了日後在醫道上會極盡輝煌。她若輝煌,必有天下間的大勢力爭相與她結緣。
到了那個時候……
笑肅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卻沒有發話,只是默默的站在當場,靜候事態的變化。
萬寶齋齋主紫虛站在當場,面色難看至極,幾乎與鍋灰同色。
他不敢想象日後萬寶齋會處于一種何等尷尬的境地。
凌靈成了季飛的親傳弟子,萬寶齋得罪了凌靈,就是得罪了季飛。
季飛一句話,只怕天下間修習醫道的修士,都不敢再與萬寶齋有所往來,那以後……
紫虛內心惶恐不安至極。
無憂公子坐在那里,卻是微笑著看向了凌靈。
凌靈信任他,向他求助,他也送她一場大造化,這是他的心意。
在眾人的目光中,凌靈抽回了自己的手,「抱歉,我不能拜你為師。」
她竟拒絕了季飛!
所有人都覺得凌靈是瘋了,她居然將這天賜的機緣給拒絕了。
季飛臉上的狂熱之色,一瞬間就清減了幾分。
他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我有師承。」
凌靈的回答很簡單,沒有過多的感情鋪墊,就是這樣簡單的四個字。
「修習醫道,甘願就此止步?」
季飛在誘惑凌靈,修習醫道之人,本就將就心性平和,所以他不強求。
「無論修什麼,都沒有盡頭。所謂盡頭,不過是將前人走的路走完。
路走完了,還可以拓寬拓長不是嗎?」
凌靈與季飛不再是單純的討論拜師,而是在論道。
季飛雙目中再一次閃過了一抹狂喜之色,「好,說的好。既然如此,季某等姑娘百年,希望百年後姑娘在醫道上能有所成,到時候季某與姑娘坐而論道,為醫道拓一條更寬更廣的路。」
「好。」
凌靈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她本就是絕色美女,此刻看起來,更是風華絕代。
這樣的百年之約,再一次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季飛願意收凌靈做弟子,只能證明她資質非凡,季飛願意教導她。
可季飛願意與她坐而論道,就證明季飛將凌靈看作了同一層次上的人。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認可,更于無形中抬高了凌靈的身價。
除非是傻子,誰也不會輕易得罪一顆即將在醫道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此刻,紫虛只覺得心頭苦澀難當。
他本以為只是對付一個凝氣四層的小修士,卻不想這女子竟如此的驚才絕艷。
他只感覺,今日自己做了此生最錯最錯的事情。
一旁的笑肅,卻是微微的笑了。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驚才絕艷之輩,但並不是所有的天才,都能夠成長起來。
有的人樹敵太多,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在成長起來前被扼殺。
凌靈就是這樣一個人,也許她是天才,但她得罪了笑家。
所以該死!
無憂公子有些的替凌靈惋惜。
雖然能得季飛認可,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可眼下的凌靈,她並不需要別人的認可,她需要的是保護。
保護傘越多,對她越有利。
大好的機會,她為何要自己放棄?
難道有師承,就不可以再拜在別人門下嗎?
無憂眉頭微皺,眼底盡是那復雜之色。
他發現凌靈似乎並不是他第一眼看到時,那個簡單的一如一張白紙一般的女孩子。
她似乎有很多的故事,可越是這樣一個女子,無憂竟覺得越是著迷。
站在凌靈身旁,從無憂公子身上看到了疑惑,冥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勝利者的笑容。
無憂不了解凌靈,也不可能走進凌靈的心。
無論他用多少手段來爭,都不可能得到凌靈。
淡淡的笑著,他在凌靈耳邊低語道︰「丫頭,再回天羅城,帶我見見你師父吧。」
「如果…如果……」
凌靈連說了兩個如果,眸中盡是黯然之色,許久才將那句話說完整,「如果他還願意見我。」
「一定會願意的。」
冥幽寬慰著凌靈。
這樣的點點滴滴落入無憂公子的眼中,他也只能嘆息。
季飛和無憂是多年至交,他太清楚無憂的性情。
無憂是個鮮少為人折腰開口的男人,今日他是為了凌靈,才將自己請到此間。
而且他還允許凌靈穿著白衣出現在他身邊,很明顯他是喜歡凌靈的。
只是,這一次他似乎喜歡錯人了。
凌靈早已對旁人心有所屬。
這必然是一種很傷心的情懷,作為朋友,季飛義不容辭的開口道︰「季某听說,今日找季某來,是為了見證一場賭斗,不知是怎樣的賭斗啊?」
听到季飛這樣問,萬寶齋齋主紫虛,只覺得自己是心領神會。
他和萬寶齋也不是沒有機會,若是能夠討好季飛,也許今日之事,也可以這般得過且過的過去。
當下,紫虛上前道︰「是無憂公子與冥幽閣下的賭斗,三局兩勝。若無憂公子勝了,冥幽閣下就必須與凌靈解除婚約;若冥幽閣下勝了,無憂公子便不追究無憂谷中發生的事情。」
說著,他拍了拍手,命令道︰「老鐘,還不去布置。」
說完,他就顯得十分卑躬屈膝又諂媚的同季飛道︰「季先生,請上座。」
「不必,季某只是附帶來做見證的。一切還是按著規矩來,誰是主見證人,就請誰上座。」
這便是季飛的心性,他很少在乎名利地位這一類的事情。
紫虛只覺得腦中一陣陣的嗡鳴。
女乃女乃的,轉了一圈又回去了。
他還得將那個如同煞星一般的凌靈,給請回主位上。
紫虛在心底咒罵著,他只覺得今天一天,他都在做自己打自己臉的事情。
可事到如今,他已然沒有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同凌靈道︰「請上座。」
「這樣啊?」
凌靈有些遲疑的搖頭,「我可沒這個膽量,萬一一會齋主你說你被歹人附體了,沒想請我上座,那我豈不是又一次要性命垂危。萬一這一次,我沒剛才那麼好運,僥幸逃得一死,我可怎麼辦才好?」
凌靈一副弱女子的模樣,連連後退著,似乎紫虛就是個惡魔,她必須躲開那般。
冥幽更是十分配合的將凌靈護在了身後,「紫虛齋主,你嚇到人了。」
紫虛齋主面色鐵青,他尷尬至極的站在當場。
那些他極力想在季飛面前掩飾的事情,都被抖摟了出來。
他知道,這叫做報復。
得罪了人,就要付出代價。
可哪怕如此,紫虛心里仍是不由得的一恨。
好,好,好。
既是注定要得罪,便也得罪到底吧。
當下,他一拂袖,也不再相請,只是道︰「姑娘若不上座,本齋主便全當你放棄,為今日之賭斗做見
證。」
「做不做見證,不是齋主你能決定的。」
這是凌靈的回答,清冷至極。
紫虛齋主本想叫她難看,她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紫虛齋主再一次顏面全無。
坐在那主位上,凌靈指了指紫虛,笑肅等七人道︰「賭斗之事,不需要你們出面。鐘老留下來主持,我和季先生做見證。你們若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可以留在天字一號賭坊門外。但誰若是中途闖了進來,後果自負。」
「凌靈,就憑你,也敢說叫我等後果自負這樣的話?真不知道你的教養是哪里來的,誰把你慣成這樣,在前輩面前,也敢放肆!」
徹底的撕開臉皮後,紫虛不再假裝熱情。
何況此事,他也佔據著一定的到底。當下,十分冷漠而又嚴厲的喝問著。
「憑她,當然可以。」
冥幽站在凌靈身邊,十分冷然的說著,「我慣的,我的女人,我慣的。」
他霸道至極的宣布著,而後愈發狠厲的道︰「她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們都出去吧,誰敢闖進來,我會讓他後悔的。」
此刻的冥幽,就好似帝王君臨天下一般站在當場。
他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眸光漠然,漠然中還帶著威脅。
雖然不知道凌靈,為何如此反感這些人來觀戰。但想來與自己走進賭石坊之前發生的事情有關。
他相信凌靈,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相信。
因為他知道,如果這一場賭斗可以作弊,凌靈一定會偏心自己的。
君北辰時刻緊跟著冥幽的步伐,當下他亦開口道︰「誰想與異域為敵,便闖進來試試。」
無憂公子不願意在保護凌靈方面落後任何一人,他亦開口表態,「本公子不介意手上再多幾條人命。」
面對如此之多的威脅,紫虛齋主很不情願的悶哼了一聲,徑自轉身,走出了賭石坊。
他是故意不帶上笑肅等人的。
因為他們六人都是十分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一個紫虛和萬寶齋不能對抗冥幽等人,他就不信笑肅他們六人聯手,也不能對抗。
可他真的失算了。
笑肅他們六人,能有今日的成就,就沒有一個是白痴。
尤其那笑肅,跟泥鰍一樣滑。
分明是他笑家授意要對付凌靈,可從始至終,他都不曾表現出對凌靈的半分敵意。
甚至此刻,他還不忘笑道︰「這位姑娘說的有道理,既然他們的賭斗不希望咱們旁觀,那便不看就事。有這功夫,倒不如讓紫虛齋主請咱們喝喝茶的好。」
言罷,笑肅第一個率先邁步走出賭石坊。
他為大家找了一個很合理的台階下,自然不會有人放著台階不下。
余下五人,相繼抱拳拱手後,也離開了天字一號賭石坊。
走出賭石坊,笑肅就給了紫虛一個凌厲至極的眼神。
紫虛會意的在前面帶路,將笑肅帶到了萬寶齋的密室中。
「紫虛啊紫虛,不是我說你,你這辦事能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差。讓你去找一個凝氣四層小修士的麻煩,你居然都找不好。你說說看,就你這樣,憑什麼讓父親大人賜下靈藥與你,助你突破?」
笑肅十分不滿意的訓斥著紫虛,完全將他當作僕從一般來看待。
紫虛愈發的卑躬屈膝,就差跪在當場了。
「笑少主,今日之事,實在不在預料之內。真是沒想到,那個凌靈修為不高,本事卻不小。何況她應該不止凝氣四層的修為吧?不然她也不可能擋下我的第一擊。」
紫虛在為自己先前的失敗解釋。
笑肅根本不听,只是冷笑著一揮手道︰「你覺得父親大人,會听你的解釋嗎?他老人家只要結果。」
紫虛一咬牙,狠心道︰「今日賭斗的結果,萬寶齋可以控制。冥幽必然會輸掉,他與凌靈的婚約,也會在今日解除。」
「很好,記住你說的話,婚約若解除,笑家自不會虧待你。」
笑肅起身,拍了拍紫虛的肩膀,徑自走出了密室。
天字一號賭石坊中。
鐘老的布置很簡單,他隨手轉動了桌案上的一枚青銅燈,就有一陣陣巨響自地下傳來。
片刻後,原本空蕩蕩的賭石坊中,直接出現了兩張巨型長桌。
兩張桌子上,擺放著形狀各異的原石,約有六十塊之多。
鐘老見桌子已然固定好,就是徐徐開口道︰「諸位都是常玩賭石的人,自然也知道原石中能開出靈石,是最為常見不過的事情。當然,若有足夠的機緣巧合,開出稀世珍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六十六快原石,是萬寶齋第一任齋主所挑選出,認為有可能誕生稀世珍寶的原石。當然究竟哪一塊真的誕生了稀世珍寶,哪一塊沒有誕生,除非將這些原石全部解開,否則沒有人知曉。」
鐘老這般解釋,是在強調這一次賭斗的公平性。
而後,他更是不遺余力的為萬寶齋謀財路的道︰「無憂公子,冥幽閣下。這些原石都是價值極高的,若二位願意以一塊原石一百塊上品巨靈石的價格買下來,那麼稍後無論開出多麼稀世的珍寶,都歸二位所有。若二位不願意的話,稍後開出的珍寶,將歸萬寶齋所有,且二位不可強買。」
無憂公子爽快的出錢,「不過是三百塊上品巨靈石,小意思而已。」
他出手闊綽,冥幽亦不落後,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隨手一劃,將三塊原石的錢交給了鐘老。
「那麼現在,賭斗正式開始。二位去選原石吧。」
言罷,鐘老便退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靜默佇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