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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到手的,不要了

桃花郡,姚府。

姚欽的頭七已經過了。

但姚郡守仍然沉浸在悲傷中,整夜整夜地坐在廊檐下等長子回家。

他執意要等,換誰都勸不回去。

姚鈺便陪著父親,坐在他旁邊跟著吹風受涼。

直到姚郡守病體難支,倒地不起,家人這才慌了神,強行將他抬回房養病。

這幾日,姚鈺衣不解帶地伺候在側。

姚郡守總算感到些許慰藉。

哪怕姚欽在世時,他也未曾有一日像庶弟這樣服侍父親。

姚鈺侍疾時,事必躬親,樁樁件件,從不假手他人。

姚郡守喝的每一口湯藥,都是他吹涼了親手喂的。

每晚就寢前,姚鈺也會親自給父親擦洗一番,連貼身侍女都未必有他一半的細心。

姚郡守時睡時醒,每次清醒時,都見到庶子握了卷書守在床頭。

喪子之悲雖痛,但他見姚鈺孝順,心中不免有所改觀,對次子愈發慈愛。

旁人只見他們父慈子孝,紛紛贊嘆不已。

姚鈺恭順地听著,不見半分倨傲。

這般過了多日,姚郡守總算開口道︰「鈺兒,你收拾收拾上京吧。」

為何要他上京去?

姚鈺心知肚明,卻作悲戚狀道︰「大哥剛走,孩兒放心不下爹娘,還請爹爹容孩兒侍奉左右。」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但男兒當以前途為重,眼下正有大好前途擺在眼前。」

姚郡守想到他花出去的那一萬五千兩白銀。

「為父已為你打通關節,只要你按時上京便可赴任。」

他用顫抖的手握緊姚鈺的手道︰「京城天地廣闊,我兒此去京城定能施展拳腳,一展抱負。」

姚郡守說得格外懇切。

但姚鈺心中冷笑。

既然知道京城另有天地,為什麼當初卻放他去窮鄉僻壤當縣令?

要不是他追隨江郡守去了林泉郡,恐怕一輩子都不必指望姚家設法拉他一把。

其實,他父親的關愛,京城的職位,原本都不是他的。

姚鈺心中了然,但他恭敬地答道︰「孩兒自知資質愚鈍,唯恐言行有失,抹黑門庭,是故不敢造次。」

「鈺兒啊……」

姚郡守盯著他的臉,悵然若失地嘆氣道︰「你恭謹純良的性子,真真像極了你母親。」

他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卻故意提到姚夫人。

姚鈺道︰「嫡母巾幗氣度,不讓須眉,孩兒拍馬難及。」

「我說的是你的生母……唉,罷了,是我多話了。」

「爹,」姚鈺第一次順著自己的本心發問道,「您還記得我……生母的模樣嗎?」

姚郡守靠著引枕,低頭想了想,緩緩閉眼搖頭道︰「為父老了。」

姚鈺的心漸漸變得冰冷僵硬。

「鈺兒,你準備一番便上京赴任吧,為父只盼你能有所作為,光宗耀祖,姚家今後就指望你了。」

姚鈺突然說道︰「鈺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求爹爹成全。」

他巧舌如簧,騙得姚郡守交出來往書信,探知如何打點關系,最終找何人求得官職。

姚郡守只當他性格謹小慎微,未曾對他有所防備。

當晚,姚郡守和盤托出,姚鈺仔細听了,暗中留意收集證據。

等姚郡守體力不支,昏昏睡去後,姚鈺從他房里出來,身上心里都冷得可怕。

「原來,父親以前就是這樣待大哥的。」

他望著庭院里寂寥的月色,一顆心也像沉在池塘里一樣,沉沉浮浮,冰涼徹骨。

今晚,他總算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關愛。

那是父親對嫡子才有的關注。

小時候,他無數次看到大哥坐在父親的肩頭大笑,以為很快就會輪到自己了。

後來,他看到父親考察大哥的功課,便趕緊抓起書去背,生怕父親考到自己時答不上來。

但他背了那麼多書,著了那麼多篇文章,他期待的那一天卻從未到來。

「姚鈺啊姚鈺,」他抬頭望著月亮,喃喃道,「枉你懸梁刺股,苦讀十數載,到頭來卻不如……」

不如讓姚欽一死了之。

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當真好笑。

他苦苦追求十幾年的父愛,到手時才覺得,父子親情也不過如此。

姚鈺一拂袖,轉身離開了長廊。

夜色中,他的薄唇抿得很緊,好似他的內心正在飽受痛苦的折磨。

但那張唇很快舒展開,反而勾起一絲冷笑。

他不要了。

這一日,連羽解了佩刀,準備出門喝酒時,意外遇到了晏瀛洲。

「晏兄?」他樂呵呵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走走走,咱們一起喝酒去。」

他從未見到晏瀛洲在外飲酒作樂。

這家伙,每天冷著張臉,一出衙門就只知道往家里跑。

雖說他家娘子如花似玉的,但連羽還是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活到這個份上簡直了無生趣。

悲慘,太悲慘了。

今晚見了晏瀛洲,連羽神使鬼差地生出份使命感來。

「走,今兒個連哥我請客,不喝到吐就別走!」

連羽難得豪氣沖天,一心想挽救失足青年晏瀛洲。

男人嘛,怎麼能被一個女人吃得死死的?

就算在女人面前栽了,大不了哥幾個在酒桌上爬起來嘛!

晏瀛洲果然跟他去了。

連羽大喜過望,叫了碟牛肉和幾碟小菜,興致勃勃地要給他倒酒。

晏瀛洲卻掩住酒盅,說道︰「在下有事想請教連兄。」

「哦。」

連羽大為掃興,悶悶地喝了幾杯,嚼了幾片鹵牛肉下肚,心情總算痛快了些許。

好像,能給司獄大人解惑也不錯啊。

「你說你說,我听著呢。」

這段日子,晏瀛洲查卷宗時,查到幾樁懸而未決的疑案,有凶殺有盜竊。

近十年過去了,那幾樁案子依然沒有水落石出。

「連兄在林泉郡待了多久了?」

「十幾年吧。」

連羽不好意思地模了模胡茬,「咳,別看我長的比較成熟,其實我現在也不算太老。」

晏瀛洲並不關心這些。

他接著問道︰「十年前的盜竊案,連兄可有參與?可知嫌犯有何特征?」

連羽模著下巴想了半天,緩緩答道︰「讓那狗崽子跑了。但我記得,他的手法很快,還有……」

「練過縮骨功?」

連羽一拍腦門道︰「對對對!你怎麼知道?他能從很小的洞里鑽出去。」

當年他們圍捕數月,嫌犯在眾目睽睽之下鑽地洞逃走了,從此再也沒有那個人的下落。

晏瀛洲問道︰「他最後盜的是哪戶人家?」

那名竊賊接連盜了好幾戶高門大戶,所有損失加起來超過幾千兩。

被盜的人家聯名施壓,江郡守急得上了火,又摔東西又罵娘,勒令他們趕緊將犯人緝拿歸案。

最後,連羽記得他盜的是……

「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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