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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父母之愛子女

次日清晨。

一眾衙役和姚家的下人在下游發現姚欽的尸首。

他的尸體被泡得浮腫不堪,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經仵作勘驗,斷定他是溺亡的。

姚郡守如何經得起這個打擊?

噩耗一遞回姚府,他就昏死過去,姚家上下無不哭天搶地。

姚欽的尸體被送回府。

姚府掛起白燈籠,上面寫著大大的「奠」字,看著格外觸目驚心。

姚鈺早已換了一身縞素,和幾個弟妹一起,跪在父親床邊等待他醒轉。

姚家成年的男丁唯有他和姚欽。

姚欽身為嫡長子,從小便是姚郡守的心肝肉,姚家眾人都默認他會繼承姚氏家業。

他這一去,生母姚夫人悲痛欲絕。

姚郡守昏迷了大半日才蘇醒,但他一醒過來,張口便是「我的欽兒啊」,惹得幼子稚女哇哇大哭。

姚鈺跪在床前,握著父親的手,哽咽道︰「爹爹節哀,萬望爹爹保重身體。」

姚郡守盯著姚鈺的臉,想了半天,喃喃道︰「鈺兒?你是鈺兒麼?」

「是,是孩兒。」

「要是能拿你去換你大哥回來就好了。」

說完,姚郡守閉上眼,眼角緩緩流下淚水。

姚鈺心如刀割,雙手無力地垂下,跪坐在地失聲痛哭。

別人只當他失了兄長,悲痛難以自拔。

幾個年紀尚小的弟妹像受驚的小鳥一樣圍在二哥身邊啜泣著。

過了大半日。

姚郡守好不容易下了床,換上縞素去靈堂,由姚夫人扶著他去見姚欽最後一面。

棺材還沒釘上。

姚欽的尸體散發出水腥味,饒是棺材里放了無數香料也掩蓋不了。

姚鈺聞得惡臭撲鼻,站在原處低著頭。

但姚郡守甩開姚夫人的手,顫顫巍巍地撲上前,伏在棺材沿痛哭道︰「欽兒!我的欽兒啊!」

姚夫人一直在哭泣,被他這一喊,引出更多的眼淚來。

二人一起撲在棺材邊,嘶啞著嗓子喊著「欽兒」,痛哭流涕,幾欲以身相替。

其他人上來勸解,姚郡守傷心欲絕,坐地嚎哭道︰「為什麼是我的欽兒?」

姚家剩下的孩子也跟著哭個不停。

姚郡守撕心裂肺,捶地大喊道︰「老天爺啊!為什麼不收走老夫的命!只要我的欽兒活過來……」

姚夫人泣不成聲,摟著幼子哭作一團。

棺材被釘上的時候,姚郡守勢要以頭撞棺,被眾人慌忙拉開了。

姚鈺冷眼看著這一切。

他想,要是今日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姚家的人又會作何感想,會有人為他流一滴眼淚麼?

他的生母早逝,嫡母對他格外冷淡,而他的親生父親,還想拿他的命去換大哥……

不知他死的時候,還有誰會來為他收尸呢?

姚鈺垂著頭,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兩行清淚沿著他的臉頰緩緩滑落下去。

一大早,姚家嫡長公子姚欽昨夜醉酒溺亡的消息不脛而走。

阮思听衛長聲說了,心想,姚鈺應該不日就要頂替姚欽進京為官了。

姚鈺很快就要進京了,而她和晏瀛洲會繼續留在林泉郡。

以後山水迢迢,今生不復相見最好。

因這次死的是郡守家的大公子,桃花郡稍微有點臉面的人家都去姚家吊唁了。

晏瀛洲陪阮堂英一同去了。

回來的路上,阮堂英感慨道︰「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姚大公子這一走,他爹娘哭得真可憐吶。」

他看了覺得心里堵得慌。

他雖是個粗豪漢子,但同樣為人父母,他對別家痛失子女的悲慟感同身受。

阮堂英走了幾步,腳步虛浮,突然扶著牆壁,喃喃道︰「要是換成我家喬喬,我一定抹了脖子……」

話音未落,他的嗓音已帶了幾分顫抖。

「岳父慢點。」晏瀛洲忙攙住他,勸慰道,「喬喬一切安好,您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阮堂英點點頭,緩緩直起身,勉強答道︰「賢婿啊,以後喬喬就托付給你了。」

晏瀛洲答了聲「是」。

「我這些年啊,腿腳愈發不听使喚了,雖然眼下還經營得動鏢局,但我知道我已經老了。」

「岳父大人……」

阮堂英又心酸又欣慰地說道︰「一轉眼,喬喬都長那麼大了,我和她娘不服老也不行。」

「我阮堂英這輩子,沒干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臨到老了一想,我最自豪的便是有喬喬這樣的女兒。」

晏瀛洲點頭道︰「喬喬什麼都好。」

「嗯!」阮堂英用力點點頭,表情變得有些悲戚,「但是我知道,我遲早要比這孩子早走很多年。」

他猛地用雙手抓住晏瀛洲的手臂,懇切地說道︰「好孩子,以後我和她娘不在了,喬喬就只有你了……」

晏瀛洲被深深觸動了,心中感動,又有幾分傷感。

「不必勸我寬心,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我阮堂英過的是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到老這個還看不開嗎?」

阮堂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角的皺紋好似刀鑿般深刻。

他看到晏瀛洲眼中的堅定後,這才緩緩松開晏瀛洲的手臂。

「讓你見笑了吧?」阮堂英干笑幾聲道,「我們男人之間就本不必說這些婆婆媽媽的話。」

「但是我只有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心頭肉啊……」

阮堂英臉上帶著笑容,眼里漾起模糊而幸福的傷感。

「女兒嫁人那天,我的心被割走一半。她娘撲在我懷里哭,流著眼淚送喬喬上了花轎。」

「我也痛啊!」阮堂英笑道,「但我一個大老爺們,我能說出來麼?」

晏瀛洲神情復雜地看著他,認真說道︰「喬喬也是我的心頭肉。」

「好好!真好!」

他仰頭大笑起來,一邊大力拍著晏瀛洲的肩,一邊悄然抹去眼角的淚光。

阮堂英是個直來直去的糙漢子,一輩子活在刀光劍影中,從來沒向任何人服過軟露過怯。

衛長聲一直以為,自家師父永遠只有兩種表情。

要麼大笑,要麼大怒。

但他今天在女婿面前卻像變了一個人,嘮叨婆媽不說,還變得脆弱得不堪一擊。

晏瀛洲心緒激蕩,定定地看著岳父。

阮堂英終于緩過神來,笑著問道︰「賢婿,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岳父太嗦了?」

晏瀛洲搖了搖頭,緩緩道︰「我爹爹與岳父年紀相仿吧?」

阮堂英愣了愣,答道︰「晏兄比我略長幾歲。」

「瀛洲剛才在想,」晏瀛洲低下頭,「要是我爹還活著,他會跟我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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