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
陸伯開始收拾他的火爐子,先將爐子熄了火,又把銅鍋端下來,取過歪鍋蓋勉強蓋住。
他忙活這一切時,司獄大人家的小娘子又來了。
「陸伯。」阮思甜甜地叫了陸伯一聲。
「晏家娘子來了啊,」陸伯捻著花白的胡須笑道,「你今日來的不巧,我剛把鍋給端下來。」
他張羅著要重新點爐子給阮思熱雞湯。
阮思忙笑道︰「陸伯不用忙了,我改天再來找你要雞湯喝也是一樣的。」
陸伯笑得眉眼彎彎,連聲說著好。
「喬喬,你來了。」
晏瀛洲恰好從大牢里出來,阮思立刻像只燕子一樣,輕快地跑到他身邊。
「陸伯,我們先走了。」
阮思跟陸伯揮手道別,拉著晏瀛洲嘻嘻笑道︰「夫君,我今天想吃炸黃花魚。」
「好。」
兩人很快離開了,陸伯也站起身,拎著小板凳顫顫巍巍地走了。
大牢門口投下的陰影中,一個男人一直站在那里,盯著他倆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
那個人正是昨天在晏瀛洲手上吃了暗虧的田吉。
田吉目露寒光,冷冷一笑。
他將手里那串沉甸甸的牢門鑰匙掂了掂,轉身走進逼仄陰森的大牢里。
今晚值夜的獄卒被趙世德帶去賭坊了。
在他們回來之前,他會把江大公子吩咐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著一把火斷送晏瀛洲的前程。
想到這里,田吉的臉上浮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他的腳步隨之輕快了不少,拎著手中的銅鑰匙,叮叮當當地晃著,第一次覺得這個聲音如此悅耳。
「喂,起來。」
田吉走到最里面的牢房,踢了一腳牢門,低聲道︰「出去以後記得孝敬你爺爺我。」
說著,他將牢門上的鎖打開,徑自放走里面的囚犯。
那名囚犯驚疑不定,田吉也不理會,接連又打開好幾扇牢門。
大牢深處關的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
他們有的殺了催債的親戚,有的半路截殺商旅,有的入室行竊還順手殺了一家老小。
這幾個人都是死囚,只等著秋後問斬。
田吉放他們,自然都是有講究的,這些人每個身上都背著人命官司,逃了哪一個都是要命的重責。
他一口氣放了七八個死囚,勢必要壓得晏瀛洲永無翻身之日。
那幾個死囚起先不信,但田吉催他們走,他們相互看看,爭先恐後地逃出了大獄。
其他囚犯見了便一個勁地嚷嚷起來。
「吵什麼吵?」田吉用刀柄敲著牢門罵道,「你們這些短命鬼,要怪就怪自己沒殺人。」
他被自己的說法逗笑了,指著逃走的囚犯哈哈笑道︰「看見沒,只要你犯了死罪,今晚就不必死。」
田吉昨夜便悄悄在林泉大獄後門藏了幾桶油。
只等著那幾個死囚一走,他就繞著大獄潑一圈油,擦個火折子往地上一扔。
他拍拍**走人,佯作不知,讓剩下的囚犯全部葬身火海。
捕快一到,現場只有幾具燒焦的尸體,一盤點少了幾名死囚,那誰也怪不到他頭上。
田吉心里美滋滋,哼著小曲繞到大獄後門。
外面夜風一吹,街對面的酒樓那邊飄來陣陣菜香酒香。
田吉使勁抽了抽鼻子,嗅了滿腔的酒氣,借著酒樓透出的燈火去找他藏的油桶。
他的手剛模到圓滾滾的油桶,手背上便覆上了一只帶繭的大手。
「啊?」
田吉驚得一動不動。
那只手緩緩摳了摳他的手背,抬起來蜷成拳,豎起拇指用力指了指身後。
他顫抖著擦亮火折子,只見剛才放走的死囚正站在他面前。
那個死囚他認得,殺了苦主家的老人女圭女圭,是個一絲人性也沒有的狠角色。
但那個人脖子上架了一口長劍。
田吉看得目瞪口呆,險些被火折子燒到手,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
那個死囚身後探出張笑吟吟的臉。
那張臉明艷動人,灼灼的跟枝頭的桃花一樣,他卻驚呼一聲將火折子扔了出去。
阮思笑道︰「朋友,你听說過點天燈嗎?」
下一瞬,阮思拎起油桶,劈頭蓋臉地潑了他一身。
今晚,捕頭連羽接到線報,說是林泉大獄有人越獄,還要放火燒了大牢。
江郡守再三囑咐過,裴老太師一行這幾日要到了,林泉郡上下千萬不能出任何紕漏。
否則,他們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連羽火急火燎地帶著一幫捕快趕到林泉大獄。
但大獄里根本沒有起火的跡象,只是隱隱飄著股菜油香,他聞久了覺得怪餓的。
「晏大人,我听說今夜有犯人越獄。」
連羽開門見山地跟晏瀛洲說了,晏瀛洲直截了當地請他進去,「連捕頭,請。」
他命人取來囚犯名冊,順著每一間牢房清點了一遍。
奇怪,一個人也沒少啊!
連羽心里納悶,但他很快將這個念頭驅逐出腦海,媽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跑了才有得他哭的。
但來都來了,總得裝模作樣地問幾句回去交差。
他帶人走到一間牢房前,問里面的犯人說︰「剛才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那犯人忙搖頭道︰「好得很,司獄大人治下有方,能出什麼事?」
連羽愣了愣,又走到另一間牢房前,問道︰「最近有沒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的?」
犯人答道︰「司獄大人來了以後,我們的飯比以前多了,睡的比以前熟了。」
「哦,住的慣就多住幾天。」
連羽一頭霧水,岔開幾間牢房,走到死囚牢房前,苦笑道︰「老哥,你隨便說幾句吧。」
剛被晏瀛洲用劍抵著脖子的死囚此刻溫順如羊。
他豎起拇指道︰「司獄大人他人帥心善。」
連羽︰「……」
晏瀛洲從後面走出來,說道︰「今晚當值的獄卒和田吉換班了,我把田吉叫來,你問他好了。」
田吉一瘸一拐地過來了,掛著一身油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連羽沒來由地想到油炸田雞,咽了口唾沫,舌忝舌忝嘴角道︰「這是怎麼弄的?」
那雙泡腫眼一瞪,很快又縮回去。
「小人……今晚給油燈添油,摔、摔油桶里,不小心摔斷了腿。」
晏瀛洲送連羽出去時,連羽感慨道︰「晏大人,你們大獄可真貼心啊,那些犯人住得倒是安逸」
「過獎。那邊還有間空房……」
他的話說到一半,似笑非笑地盯著連羽。
連羽後背一涼,忙笑道︰「我是說,那些油拿去燒菜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