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彌漫開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荀縣令嫌那氣味刺鼻,和姚鈺一起離開了刑房,留下賈善慢慢等死。
賈善哭爹喊娘的呼痛聲漸漸小了下去。
隔壁,阮思癱在牆邊,干嘔起來。
「嘔……」
她連膽汁都快嘔出來了,那股反胃感卻遲遲揮之不去。
身後的鐵門「咯吱」一聲開了,竇一鳴忙跑進來攙她道︰「嫂子,你怎麼了?」
阮思蒼白著臉,扶著牆壁緩緩站起來。
「他回來了嗎?」
竇一鳴趕緊點點頭,扶她走出暗室,「老大抓到幾個山賊,听說前幾日盤踞在鄰縣觀音廟的。」
阮思的眼楮一亮,隨即閃過一絲驚懼。
「刑房里……」她遲疑地問道,「那個人犯的事,他知道嗎?」
竇一鳴臉色一變,低頭支吾著答道︰「唔,犯人畏罪自盡……放在哪間大牢里都再平常不過了。」
阮思不再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大牢門口。
晏瀛洲果然在那里。
他穿了一身黑衣,挾著一股殺伐決斷的凜冽感,說不出的孤絕冷厲。
「夫人,」他對阮思說,「你回家去吧。」
阮思疲憊地點點頭,「嗯。」
晏瀛洲看著她的眼神復雜而柔軟,眼底藏著一絲似有還無的憐憫。
「大嫂回來了。」
祝東顏是被裝在一口大箱子里送回來的。
箱子底部滴答滴著血,箱子里的人蜷成一團,脖頸上插著一支鋒利的金釵。
晏家下人在大門口發現那只箱子。
眾人打開一看,登時嚇得魂飛天外。
請大夫的請大夫,報官的報官,晏宅上下亂作一團。
阮思趕回家時,上次醫治姚鈺的那位許大夫早已到了,設法取出了那支金釵。
「好險啊!要是再深半寸,這小娘子便要當場殞命。」
許大夫自詡見過大世面,比不得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但也仍然覺得後怕。
剛才取金釵的工夫,不過短短一盞茶,竟將他生生逼出了滿頭大汗。
阮思急切地問道︰「許大夫,我大嫂可救回來了?」
「人是救回來了。」許大夫捻須嘆道,「這小娘子命不該絕,再遲半柱香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晏老夫人听了他的話,在一旁抹淚問道︰「這孩子的傷……可會有什麼後患?」
祝東顏的脖子上留下了極深的創口,連許大夫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
「不好說。」
許大夫寫好藥方,交給下人拿去抓藥,這才沉吟道︰「輕則不能喊叫,重則……看造化吧。」
「怎麼好端端的,我這孫媳婦竟遭了如此劫難?」
晏老夫人又抹了一回淚,阮思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勸住,命人扶她下去歇息。
「許大夫,」她親自送大夫出去時,低聲問道,「我大嫂可還傷到了別處?」
許大夫緩緩道︰「身上還有幾處擦傷,倒也不礙事的。」
阮思點點頭,心中不免為她擔憂。
人是活著回來了,但消息也傳開了,若是落到祝老夫子耳朵里,不知會鬧出什麼事端來。
阮思本打算貼身照料大嫂,但銀瓶兒回來將鋪子上的事說了。
「什麼?」阮思驚得摔了茶杯,「好幾個人,全都淹死在鐘家的池子里?」
她匆忙趕到鋪子里,果然見了那幾具尸體。
旁邊有人來鬧事,嚷嚷著要阮思賠錢。
封紹宇一聲不吭地跪在尸體前,任旁人鬧翻天了也無動于衷。
「銀瓶兒,」阮思看向鬧事的人,「這些都是什麼人?」
「他們幾個的親戚鄰居……」
人群中,鬧得最凶的老頭叫囂道︰「我家佷子在你這兒干活,好死不死地把命給丟了,你怎麼賠?」
「對,還有我家那個表兄弟,平日經常往家里拿銀子的,這回你說我找誰評理去?」
眾人嚷嚷著,上躥下跳,非要讓阮思賠錢才肯罷休。
阮思冷笑道︰「怎的平時都沒听他們提起過諸位?」
此話一出,屋子里唾沫星子亂飛,吵吵嚷嚷的,一個字也听不清楚。
「都給老子閉嘴!」
封紹宇突然站起身,捋起袖子怒道︰「我們兄弟餓得上山當土匪的時候,你們誰賞過口飯吃?」
眾人愣了愣,很快有人罵道︰「是你們自己不爭氣!如今人死了,自然要自家人來管。」
「放屁!」封紹宇一掌拍在桌上,「他們活著的時候,你們都不曾問過可有一口飽飯吃!」
人一死,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都來了。
阮思示意他稍安勿躁,出面說道︰「他們死得蹊蹺,我已報了官,稍後命人將尸體拉到縣衙。」
「你是不是想賴賬?」
那老頭振臂一呼,其他人剛要跟著他嚷嚷,封紹宇一拳將人打得飛了出去。
阮思冷冷道︰「人死不能復生,但我誓要還死者一個公道。至于你們,想要的是什麼,我們都很清楚。」
有人壯著膽子反駁道︰「人都死了還能怎麼樣?我們還不是想著,趕緊讓他們入土為安。」
「不清不楚地拉回去埋了?」阮思怒道,「仵作驗尸後,我自會派人安葬他們。」
封紹宇血紅著眼,大聲道︰「難道你們想看著他們上了黃泉路,還當個冤枉鬼嗎?」
那老頭爬起來,顫顫巍巍地進來罵道︰「死都死了,誰知道會怎麼樣,說的好像你上過黃泉路一樣。」
「老子今日就送你上路!」
他揚起拳頭要打,老頭嚇得往人群里縮。
阮思厲聲道︰「听好了,我的人在鐘家出了事,我一定會追查到底,還他們一個真相。」
「我阮思,會給每個兄弟置辦好後事,你們誰想拉人回去下葬,我也不會阻攔,錢一個子也不會少。」
眾人剛松了口氣,又听她接著說道︰「但你們需得跪靈三日,命親子依禮摔盆起靈。」
「還有,」她冷冷道,「以後但凡忌日清明,都要給他們上墳燒紙,一次也誤不得,可做得到?」
老頭帶頭起哄道︰「不想給錢就直說,少說些有的沒的唬弄人。」
阮思居高臨下地睥著他,「放心,我會派人盯著,你若對逝者不敬,就送你下去給人家賠罪。」
「反了!你還敢殺人不成?」
那老頭見她不過是個妙齡少女,又生得美麗縴秀,絲毫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無妨,」阮思似笑非笑地說道,「冤魂索命的事,誰又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