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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斷枝新芽

這一天里又下起了雪,南王府的竹屋里,何時了支起了火盆,大師姐在火盆邊上幫他研磨藥草。

何時了這幾天一直在想提蘊和王渡之那天說的話,他側過臉看著大師姐。

她頭發簡單的盤起來,有一些碎發從額前垂落下來,炭火和燭光映在她臉上,仿佛蒙了一層柔色的素紗。大師姐在他面前,是這麼的溫婉動人。何時了看的有點久了,她的臉似乎有點朦朧。

「你盯著我干嘛?」大師姐抬起頭,揚起了笑容看了他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去。

自己心里已經生了懷疑的種子,懷疑故之是內奸。如果不求證,只怕以後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其實他心里也怕,如果她真的是內奸,那自己該怎麼辦……何時了皺起了眉頭。

「故之……」何時了心里做了決定,「昨天來的馮公子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怎麼了?」大師姐抬頭看著他。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馮公子的妻子寒氏,跟將軍夫人是極好的朋友。寒氏在京都開了一家藥鋪,夫人最近頭痛,在她那兒看病配藥,半個月了還不見好。寒氏又顧及夫人月復中胎兒,不知如何用藥,所以托馮公子讓我寫個方子。」

「我昨天把這件事給忘了,明天你幫我把方子直接拿去藥鋪交給寒氏吧。」何時了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大師姐,「這方子是我的獨門藥,不能隨意給人看見。」

「好。」大師姐放下手里的舂子,抬頭從他手里接過了信。

第二天一大早何時了就出門了,大師姐看著手里的信總覺得事有蹊蹺,通常何時了總是百般信任她,就算這個方子是祖傳的秘方,也不必要將信封起來……不知為何這次要避忌她。

大師姐有些猶豫,她踟躕了好一會兒,還是揣著信走進了雲河將軍府。

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雲河講了一遍,從懷里掏出那封信,「這件事關乎你夫人,我們總要小心些。若真的只是個方子倒也沒什麼,若是有什麼……」

雲河見她欲言又止,接過信拆開來一看,眉頭一皺臉嚴肅起來,立刻回過頭厲聲問身邊的丫頭道,「夫人呢?」

「夫人去了城東的寒氏藥鋪。」一邊的丫頭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顫顫巍巍的回了一句。

「我得去看看他們葫蘆里賣了什麼藥!」雲河把信塞給大師姐,急沖沖的跑出府翻身上了馬,「你別跟來,免得暴露了!」

大師姐看著雲河上馬而去,拿起那封信一看,信上只有一句話。

引夫人至楊柳巷舊院。

何時了為何要讓寒氏帶夫人去楊柳巷?總不可能在京都對夫人下什麼毒手……大師姐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整件事有點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又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反應過來,立刻起身去追雲河。雲河別去,這是個圈套!

寒風凜冽,天濕地滑的。雲河一路快馬到了寒氏的藥鋪,被告知寒氏已經和夫人出去了。于是問了路人楊柳巷的位置,又飛速趕了過去。

大師姐一路騎馬揚鞭,可即使自己速度再快,也趕不上雲河提前一步出發。

此時雲河已經趕到了舊院,見到戶門緊閉著,一腳飛踹,門瞬間倒塌下去。

這院子雖破舊卻很別致,中間有一個小亭子,亭子里都是積雪,灰白的石磚在下面幾乎已經被掩蓋,白雪覆蓋在一邊的花叢樹枝上,不難想象如果是春天,這里會是怎樣生機勃勃的景色。

雲河又尋路進到院中,用力一推門,就見到了屋子里的三個人。

「你看這三個穴位,如果施以銀針,再加以輕揉,則可緩解頭疼乏力。」何時了手上拿著《黃帝內經》,一邊指著將軍夫人頭上的某一處,一邊給寒氏講解著。

見到雲河推門進來,寒氏和夫人嚇了一跳,都趕緊起身行了禮。

「你們在這里干什麼!」雲河憤怒了,急忙走過去把他妻子拉過來,「秀秀你有沒有怎麼樣?」

「雲河你怎麼來了?好了好了,你先別生氣……」李秀秀拉了拉雲河的袖子,「早些時候我就跟清瑤說好了,這幾日要請神醫來給我看看頭痛的老毛病……你也不想我們的孩子出生之後帶著我的頑疾吧。」

「看病就看病,只是為何要在此處?」雲河听他夫人說完話,又瞪了一眼其余兩人。

「我們講的是女子養身扶陰之道,況且神醫又是個男子,總不好在人多的地方。要是叫人瞧見了,毀了秀秀和神醫的清譽就不好了。」寒清瑤說著話,臉色有些冷。

即使如此,在藥鋪子里找一間屋子也可以,為何一定要在這里?雲河心里疑惑著,又瞥了一眼何時了,好像忽然明白過來什麼了。何時了這是在試探大師姐。

「雲河將軍是關心則亂,夫人真是好福氣,尋得這麼一個體己貼心的良人。」何時了臉上掛著招牌笑容,眼中卻是冰涼一片,「但是就不知雲河將軍是如何得知此事,還尋到此處來了,不知是否是有人告知?」

雲河抿著嘴看著何時了。

他已經懷疑大師姐,今日這件事,如果大師姐全然相信何時了,把方子送到了寒氏手上,也就證明了她沒有偏袒,沒有背叛任何一方。但如今雲河出現在這里,說明大師姐已經把此事告訴了雲河,還把信給雲河看了。

林故之,我在你心里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嗎,我會卑劣到利用雲河的妻子來對付他嗎!何時了心里涼了大半,垂著眼輕輕嘆了一口氣。

「剛剛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日後若是夫人頭痛再發作,你就按照我教的法子給她施針下藥,兩個月一循環,六個月後大概就無礙了。」何時了對寒清瑤說罷,又看向雲河。

「今日之事也怪我安排的不妥當,應當提前知會雲河將軍,時了在此賠個不是。」何時了說罷,對著寒清瑤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寒清瑤拉著李秀秀的手道,「秀秀,我回去會按神醫的方子給你抓藥,要是你吃了還不見好,你就再來找我。」

李秀秀點了點頭,寒清瑤對她笑了笑便走出了院子。

大師姐晚來一步,到時只剩下雲河和李秀秀兩個。李秀秀又給她解釋了一遍事情經過,大師姐臉上沉重而又苦澀。何時了懷疑她,那就說明她在何時了心里已經不值得信任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大師姐苦笑了一聲,看向雲河,「只怕以後我也要回山莊去,不能再幫你了。」

「今日是我魯莽了,一心只想著秀秀的安危,師姐我對不住你。」雲河說著話,「你已幫了我許多,現在害得你和何時了這般樣子,委實也是我的過錯。」

「怎麼能怪你呢,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罷了……」大師姐說著話,緩步從院子里走出去。

晚些時候,大師姐回到了竹屋。這時候天已向晚,竹林里已經陰暗。寒冬臘月的,她瑟縮著手腳,站在院子的籬笆外面,望著院子里那方石凳和石桌。

記得那時候還是秋天,那天秋菊落了滿地,她從雲河那里哭著回來,何時了舉起酒杯邀她喝酒。秋風吹拂,他的袖子隨著風飄動著,幾絲長發散落著。那時候,他眼中有赤誠真摯,有熱切期盼。

大師姐搓了搓雙手,跺了跺雙腳,天實在太冷了。她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去敲了敲竹屋的門,見里面沒有回應,她小心的把門推開。

何時了坐在火盆邊上,呆呆的盯著炭火,不知道在想什麼。大師姐推開了門,風卷著絲絲細雪吹了進來,何時了身上一冷回過神來,望著推門而入的大師姐。

屋子里沒有點燈,大師姐進了屋來,整個人都籠罩在黑暗和冰冷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仿佛屋內比屋外還要冷上幾分。

她走過去蹲,把何時了擠過去一些,伸出手去烤炭火,「何時了。我想了一會兒,這件事是我做錯了,可我還是不想走……」

「今天就算你罵我打我,我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我知錯了,你別趕我走就成,好不好?」大師姐放柔了聲音,壓抑著顫動的嗓音道。

何時了一直看著她,眼里映照著火光,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大師姐見他不表態也不說話,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著聲音問他,「你還要不要我?」

何時了看著她,低下了眼,把手從她那兒使勁抽回來。大師姐抿著唇深呼吸一口氣別過頭去,眼淚瞬間滑了下來。

有時候,你傷了一個人的心,辜負了一個人的信任。就如同折斷了一根樹枝,那個傷痕會永遠在那里,而那個地方,也永遠不可能再長出同樣的樹枝來。

她難受的壓住心口,就要起身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何時了一把拉住她,手一收把她緊緊擁在懷里,「我真是拿你沒有一點辦法,本來想了很多話要來罵你,可是一看見你這狼狽的模樣,就說不出口了。」

大師姐伸出手捶了捶他的背,含著哭腔道,「我剛剛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

「手這麼涼,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很久?」何時了放開她,握過她的手敷在自己脖子上,又捧著她的臉看了看,嫌棄的笑道,「你看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去偷雞模狗了,頭發都亂成雞窩了。」

大師姐看著何時了,含著淚忍不住笑了出來。

也許傷痕不能長出新枝,但是肯定會從旁再發新芽,發出了新芽一切都還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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