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只有我和你。」完顏啟明聲音淡漠，「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老老實實的講。」
「我來救你，是因為鐘老爺子願意拿鐘家一半的家產給我，還有……」
「景家四小姐要和我弟弟成親了，她希望她成親的時候，听到你活著的消息。」
「我為了我弟弟，為了我未來的弟妹，所以我走這一趟。」
他說完這些話後，鐘明玉扣著牆壁的手頓了一頓，她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身後的人。
暗室內的光線並不明亮，微弱的燭火光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讓黑暗隨時可以侵襲這里。
完顏啟明見少女的動作停頓下來，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徹底的失去理智，也沒變成一個瘋子。
若是鐘明玉瘋了，他想鐘老爺子怕是堅持不到拿出他想要的東西。
瓦刺的百姓需要吃喝，他也需要鐘老爺子手里的銀子和一些輿圖。
「你若是想死，我也會成全你，不過你先听我說完這些話。」完顏啟明太明白鐘明玉的這種絕望，卻不能理解她一心尋死。
在完顏啟明的眼里，鐘明玉怕是和中原不少的世家貴女一樣，覺得清白便是全部，讀書讀迂腐了。
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里，哪里有人會整日想著這些所謂的清譽？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改寫以後，不被人左右。
「我給你三條路。」完顏啟明說，「其一，你和我回京去，依舊做你的鐘家小姐，以鐘家在京城內的地位，你想要嫁誰都可以。若是你不願意嫁人，養幾個面首在身邊，也未嘗不可。若陛下開口，外人也不敢說你太多閑言碎語。而且你回去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可以替你祖父和母親報仇，血刃你的仇人。」
「其二，你可以當做你已經死了。你和我悄悄回京，見過你祖父後，便隨我回瓦刺。我們那邊的民風淳樸，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也不會有人多去探听你的過往，你可以重新開始。」
「其三，你可以選擇死在這里。我會帶著你隨身的東西回京，從你祖父的手里接過我該得的報酬。」
「不過你想必也清楚，你若是真的死了，你就不能報仇了。我弟妹還有你祖父甚至關心你的人，怕是都會痛徹心扉。」
「最重要的是，你想見的人，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鐘明玉在听完這些話後，卻突然轉過頭來。
她的頭發早已經打結，上面爬滿了虱子，連乞丐都不如。
高若虛知道她的高傲和自負，也知道只有這樣踐踏她，即使她來日活著，也會徹底的成為廢物。
一個只知道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怎麼可能忍受的了黑暗。
「你……」鐘明玉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發出了聲音，「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我只記得听故人提起過鐘小姐，他說有個小姑娘曾答應他，來日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好好的活著，也不枉他受了刀傷了。」完顏啟明說，「我想鐘小姐肯定也不記得他了，但是沒關系，我記得這件事情就好。」
「這位故人的身子並不好，身上的舊疾也是和這刀傷有關系。」
「鐘小姐您安心，若是你選擇第三條路，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他，你是自己放棄生命的。」
男子的聲音低沉，但是鐘明玉也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和裴長庚是一類人，他說的出來，就能做的到。
他還能完美的幫懦弱的自己掩飾好一切。
「我在外面等你一刻鐘。」男子說，「太久了不行，我惜命。」
「若是一刻鐘後，你還沒有從里面走出來，我就會讓人燒了這里。」
他從袖口里拿出一個瓷瓶丟到鐘明玉身前，「這藥服用後便會斷氣，你不會有任何痛苦。
「鐘小姐我希望我沒有白來這趟，我也希望我的故人當年救了你，也不是白忙活。」男子繼續說，「還有，我希望我弟妹，也沒有白等你這麼多日子。」
完顏啟明說完之後，便從輪椅的一側拿出鈴鐺輕輕搖晃，不久後便有人走了進來，攙扶著他離開了這里。
鐘明玉的雙眼通紅，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哭泣了，可在听見眼前男子的話語後，她卻覺得眼角疼痛難忍。
怎麼還會覺得疼呢？
她明明對疼痛已經麻木了。
起初，鐘明玉還以為自己被人掠走，是因為這些人狂妄。
可當父親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多麼的幼稚、無知。
從前景瑟其實也從側面提醒過她，要她不要相信表面上的東西，就差明著和她說，讓她小心她的父親。鐘明玉雖然表面上听進去了，但是卻覺得景瑟大題小做了，他終究是自己的父親啊！
她知道父親肯定是貪圖鐘家的錢財，不然也不會入贅。
她也知道父親肯定有外室，父親最在乎傳承了。
她知道很多，卻也不相信，父親會為了這一切，來傷害她。
他明明那麼喜歡自己，他說自己是他的驕傲，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明玉。
他怎麼可以如此的欺騙自己？又讓小廝玷//污了自己。
她哭著求他都沒有用，他的心腸像是鐵石做的。
他還對自己說，「明玉，你別怪父親，你要怪就怪你祖父吧，若不是他和你母親逼迫，我何至于如此？」
在這些日子里，鐘明玉終于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出現。
他是想讓自己恨他。
只有憎恨，她才不會特意尋死。
後來她也證明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身邊的人時不時會告訴她祖父一直在找她，不止祖父在找她，連景家人也在找她。
鐘明玉想起了景瑟……
可是如今的她，還有什麼顏面去見景瑟呢？
她是如此的骯髒，也是如此的卑微。
彼時，完顏啟明身邊的小廝說，「火油都準備好了，公子，要放火燒了這里嗎？」
「不用。」完顏啟明說，「我相信她會出來的。」
小廝苦笑，「公子，你是不知道大燕的女子，她們……」
小廝話還未說完，便看見暗室里爬出來了一個女子。
她說，「我想活，我想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