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
谷雨之前被落下得有些遠,完全來不及攙扶司徒曜。
他只能拼盡全力往前一躍,把自己當個人肉墊子一樣墊在了司徒曜下面。
司徒曜身材瘦削,但畢竟是一名個頭不矮的成年男子。
做了肉墊的谷雨痛得直咧嘴。
鳳凰兒和春桃紅兒忙一起上前,用力把司徒曜挪到一邊,把谷雨拉了起來。
春桃畢竟大了幾歲,行事也更加穩妥周到。
雖然非常不待見自家這位「二姑爺」,但還是不好做得太過火。
她提議道︰「姑娘,這兒離咱們小院近,要不咱們暫時把三爺扶進去歇一會兒?」
鳳凰兒其實也是這樣打算的。
司徒曜對不起的是「阮氏」母子三人,並非她和棉棉姐,她實在犯不著生氣。
只是她從未對人喚過「父親」這兩個字,一時間沒能開得了口。
「好呀!」鳳凰兒一面應承春桃,一面又吩咐紅兒︰「你快去請府醫,記得不要驚動旁人。」
她雖然不懂醫,但司徒曜的情形一看就是過于激動所以導致暈厥。
所以還是不要把動靜搞得太大,先把府醫請過來看一看再說。
「是。」紅兒撒丫子跑了。
谷雨和春桃一起用力,把司徒曜抬進了小院,把他安置在東廂房的一張軟榻上。
這一次他並沒有暈太久,不等紅兒把府醫請來他自己就醒了。
「嗯……」哼了一聲之後,司徒曜睜開了眼楮。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女兒那雙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楮。
「箜兒……」
這次鳳凰兒有了準備,坦然地喚了一聲︰「父親,您感覺好些了麼?」
司徒三爺的心里又是一陣絞痛。
箜兒願意搭理他了,卻不是他最想听的「爹爹」。
罷了……
人不能太貪心,這已經比他想象中好了很多。
他指了指身側的椅子︰「箜兒,坐。」
谷雨和春桃在場,鳳凰兒不好做得太過,一側身坐了下來。
雖然坐了,她的心里還是別扭。
真是不知道該和這位「渣爹」談什麼。
她只能吩咐春桃︰「沏一壺熱茶。」
春桃福了福身走出了東廂房。
谷雨欣慰極了。
六姑娘心里果然還是有自家三爺的,否則她又怎會這般周到?
只要青姑娘那邊不來攪擾,爺一定能夠和夫人重修舊好,一家四口也一定會安穩幸福地生活下去。
主子們安穩了,他們這些下人也就能舒舒服服過日子,再不用顛沛流離了。
司徒曜可沒有谷雨這麼樂觀。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的擺設,心里又是一陣難過。
這座小院子他並不陌生。
因為上一世父親和母親也把這里給了「司徒箜」。
他這個做父親的雖然不好總到女兒的居處來,但為了女兒的住處能夠舒服而不失品味,也著實花費了不少心血。
而如今……
院子還是這座院子,擺設卻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雖然樣樣都是精品,絕大多數都是市面上很難尋到的好東西,可以他的眼光來看還是俗氣了。
司徒曜還沒有來得及打听鳳凰兒住進這座小院的時間和緣由,他此刻只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太不稱職。
他的女兒雖不是金枝玉葉,但在他看來卻比金枝玉葉更矜貴。
她怎麼可以住在這麼粗鄙的院落,用這般俗氣的物件兒!
而且,在他看來這里曾經是青青的住處,已經被那個蛇蠍心腸的女子污染了,怎麼還配得上她的寶貝女兒?
鳳凰兒雖然很善于察言觀色,此時卻真是看不懂司徒曜眼中的難過又是為了什麼。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這屋子有什麼問題麼?
司徒曜把視線重新轉移到女兒臉上,聲音微顫︰「箜兒,這幾年委屈你了。」
鳳凰兒笑了笑︰「也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那時年紀小一時間想左了,如今長大了……不會再那樣了。」
司徒曜听著她那悅耳的嗓音,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總算老天爺開眼,沒讓他的箜兒失去這般動人的音色。
「箜兒,這院子不夠好,等過些時日為父替你重新擇一處新的居處。」
鳳凰兒一愣。
原來司徒曜方才打量了半日屋子,竟是這個意思?
她故作為難道︰「祖父祖母愛惜,所以才把這里賜給我,並且添置了這許多的物件兒。
我住進來沒幾日便隨娘一起去了汾州外祖家,如果這麼快就搬走……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你且稍微等待幾日,為父自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鳳凰兒無所謂道︰「那便听從父親的安排。」
短暫的相處,她對司徒曜談不上有什麼感覺。
只不過正如外祖父和外祖母所言,在司徒家所有的人當中,司徒曜還算是不錯的。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拂了他的「好意」?
反正司徒家的人她一個也不喜歡,能夠離得遠些也沒什麼不好的。
司徒曜見她這般乖巧,又是一陣唏噓。
箜兒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愛善良,即便心里不待見自己這個父親,也不忍心真的拒絕他。
他的目光越發溫和,依舊是小心問道︰「箜兒,你娘還有你弟弟……他們還好麼?」
鳳凰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明明司徒曜這幅樣子並不可笑,可她卻有些忍不住。
最終她還是沒有笑出聲,而是彎了彎唇道︰「其實前日娘和弟弟已經同您見過面了。
反倒是我那時已經回了自己的住處,並沒有見到父親。」
「啊?他們……」司徒曜大窘。
前日他被砸暈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來時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之後發現重活一世,又和皇長孫糾纏了半夜,緊接著又是打發蘇白和雲娑,同老二夫妻倆斗心眼。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沒有來得及問一問那一日的情形。
真是被砸中了腦袋,所以變得越發蠢了麼?
鳳凰兒笑道︰「前日是梧桐和阿福一起把您抬進娘的院子里的。」
听她說「抬進」兩個字,司徒曜更窘迫了。
一家人見面,他本想著好生飭一番,給妻子兒女留下個好印象,沒曾想卻弄巧成拙。
一連兩次都是暈倒之後被人抬進屋里,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不過……
阿福?梧桐?
他瞬間想起了皇長孫那張陰惻惻的臉。
不管用什麼手段,必須趕緊把那廝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