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曜的一長串話,最能吸引趙重熙注意的只有那個「也」字。
什麼叫做「也」是滿腔的仇怨?
莫非上一世這廝也遭「司徒箜」算計了?
趙重熙又一次冷笑起來。
這可能麼?司徒曜那般疼愛「司徒箜」,為了女兒能在京城揚名,他簡直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更何況他上一世根本沒有涉足官場,就算「司徒箜」是一只白眼狼,也不會平白無故去對付他這麼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他又往前邁了一步,俯視著司徒曜道︰「她呢?」
司徒曜有些喘不過起來,他扯了扯衣襟︰「請殿下明示。」
「呵……」趙重熙坐在床邊,冷聲道︰「司徒三爺,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居然還在裝。」
「微臣沒打算裝,只是有一事不明。」
「說!」
「殿下明知箜兒不是那人,為何還要一直留在她身邊?」
「司徒三爺,人不能太貪心了。」
「殿下何意?」
「你既不願意告訴我那人的下落,又不準我接近司徒箜,莫非在你心里那人的分量和司徒箜是一樣的?」
其實他也能大概猜出上一世那「司徒箜」的身份,無非就是司徒曜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大概是真正的司徒箜早夭,所以才把她養在司徒阮氏身邊充作嫡女。
前世司徒曜那般疼愛「司徒箜」,未必沒有愛屋及烏的意思。
所以「司徒箜」的生母定然是他真正喜歡的女人。
雖然這一世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樣,但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
說句不好听的,司徒曜這樣的男人風流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上一世都能弄出個假嫡女,這一世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所以「司徒箜」這個人一定存在。
听他反復提起青青,司徒曜有些煩躁。
「殿下,在微臣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同我唯一的女兒相提並論,包括微臣的妻子和兒子。」
趙重熙譏諷一笑。
唯一的女兒,這廝可真會裝!
不過他寵女兒這一點倒沒有胡亂吹噓,區別只在于寵的是哪一個女兒罷了。
如今的司徒箜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不僅對親人們,就連對丫鬟小廝們都非常好。
可她偏偏不待見親生父親司徒曜。
這其中的緣故他雖然不清楚,但顯然是司徒曜做了什麼對不起妻子兒女的事情,所以才招致被孤立的下場。
而這件事情八成就和上一世的「司徒箜」有關。
趙重熙臉上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色讓司徒曜有些懊惱。
自己的目的是讓皇長孫離箜兒遠些,說這些無用的事情做甚!
他輕咳了一聲又道︰「殿下,微臣可以告訴你那人的下落,但前提條件是您必須應承一件事。」
趙重熙嗤笑道︰「司徒三爺這是打算同我做交易?你以為只要你不說,我就找不到她?」
別忘了這是誰家的天下。
只要那人真的存在,他就不信找不到「司徒箜」。
而且他又不傻,怎會听不出來司徒曜想讓他應承什麼。
無非就是怕自己糾纏司徒箜,把那紙婚約變成賜婚聖旨罷了。
他當自己是毒蛇猛獸?
司徒箜的確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但只要她的父親是司徒曜,他們之間就絕不可能。
見他根本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兒,司徒曜的俊臉有些扭曲,加之額頭上又裹著白布,看起來既可怖又可笑。
可惜他們二人此時都顧不上這些。
司徒曜幾乎在懇求了︰「殿下,箜兒不僅容貌像我,性情也像。讀書比誰都聰明,人情世故卻什麼也不懂,更不用說和人斗心眼。
您是有遠大抱負的人,需要的是一位能同您比肩而立,性情果決剛毅,能力和手段都特別強的妻子。
箜兒自小柔弱,微臣夫婦只盼著她這一世能平安喜樂,所以……」
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長孫殿下看他的眼神越發冰冷,就好像他是個死人一樣。
「說完了?」趙重熙冷笑。
司徒曜突然意識到,對方恨的似乎不止上一世的「司徒箜」。
還有……他。
否則怎會一直咬著不放?
可除了「司徒箜」是自己的女兒這一點,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竟像是恨不得立時就把自己弄死一樣!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殿下,微臣上一世連官都沒有做過半日,他們對您做的那些事情微臣也沒有參與,您……」
趙重熙又往前湊了湊︰「司徒三爺,你還記得上一世我是怎麼死的嗎?」
「殿下……」司徒曜努力回想,可直到頭都想得有些痛了,他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昌隆二十四年,契丹人使團離開大宋後,便傳出了皇長孫失蹤的消息。
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皇長孫,甚至沒有听說過他的半點消息。
直到昌隆二十六年的年底,也就是他最後一次同「司徒箜」見面時,才得知了皇長孫失蹤本就是她一手策劃的。
沒過多久他自以為尋到了逃跑的良機,卻落得了那樣的結果。
他自己過得那般落拓,又怎會知道皇長孫是怎麼死的?!
趙重熙見他不像是在說謊,幽幽道︰「我給三爺講個故事吧……昌隆二十六年的冬天,冰冷刺骨的寒風,漫天的鵝毛大雪。城西慶隆坊門口,有一名身著破爛單衣,骨瘦如柴的青年人好容易從別人手里搶到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
司徒曜一听「昌隆二十六年、寒風、大雪」這幾個詞,身子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趙重熙卻並沒有看他,兀自道︰「他迫不及待地就想把那饅頭喂到嘴邊,不料卻被一輛飛馳而來的馬車把他和他的饅頭一起撞飛了。
青年眼睜睜看著他的饅頭咕嚕咕嚕滾得老遠,上面不僅沾滿了泥漿和碎雪,還有他的鮮血和腦漿……」
司徒曜的腦子嗡地一下。
誰都能听出皇長孫說的那名青年是誰,可城西慶隆坊,飛馳而來的馬車……
故事的另一半莫不是在說自己?
那日為了逃命,他的確是下了死力抽打那匹拉車的老馬。
可……那輛破馬車的速度也能稱作「飛馳」?
而且他真的撞到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