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稚女敕的小嗓音,一對可愛的小身影。
那是他的一雙兒女,箜兒和篌兒。
箜兒自小聰穎,完全繼承了他過目不忘的本事。
篌兒其實並不笨,不管學什麼都比其他佷兒快。
只是同靈慧的姐姐比起來,弟弟稍顯魯鈍莽撞,但一樣惹人喜愛。
兩個孩子是他和阮氏的心頭肉,也是他們的希望。
寒來暑往春去春回,去哪兒都手牽著手的一對寶貝兒六歲了。
曾經令他絕望的婚姻,也因為一雙可愛的兒女而開始有了點滋味。
然而好景不長,呂氏帶著青青出現了。
「司徒曜,你敢說這小姑娘同你沒有關系?」
「你再不是我爹爹,再不是!」
「……」
門閂打在背上卻痛在心里。
妻子的冷漠,兒子的憤恨,女兒的悲傷,都是他此生無法承受的痛楚。
而青青……
司徒曜的身子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司徒曜!司徒三爺!你這一生就是個大笑話,而且這個大笑話是你自己作出來的。
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偏要同我為敵,同祖父為敵,同世間所有人為敵。
既然不安分,那便由我這個女兒來教會你安分!」
冰冷的眼神,無情的話語,全都來自那個他疼愛了十多年的女兒「司徒箜」,也就是這一世的青青。
身敗名裂且身無分文的他尋機逃了出去。
當時他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餓死凍死也絕不仰人鼻息,絕不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老天爺听到了他的祈求,不僅成全了他餓死凍死的願望,甚至又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可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呢?
在一切尚未發生之前,在他的行為還沒有傷害到阮氏和一雙兒女之前。
尤其是他的箜兒。
上一世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睜眼……
趙重熙看著在床上劇烈抖動的「仇人」,耐心徹底消失殆盡。
他伸手在司徒曜人中處用力一摁。
「嗚……」司徒曜終于再次醒了過來。
此時他也轉過彎來了。
皇長孫說出方才那番話,說明他知曉自己經歷過些什麼。
要不是擁有同樣的經歷,他憑什麼知曉?
他只覺得自己後背都濕透了。
皇長孫明擺著就是來找「司徒箜」復仇的!
可他明明已經知曉箜兒並非上一世的那個「司徒箜」,為何還會混到阮氏和箜兒身邊,甚至做了一名小廝?
還有那個該死的婚約……
他的箜兒才不要陪著皇長孫一起去當靶子。
所以他今日必須一賴到底,絕不能輕易被皇長孫拿住把柄。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連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都擔心重生的事情暴露,身份尊貴的「大人物」皇長孫會不擔心?
他故作茫然道︰「阿福……你怎麼在這兒?」
趙重熙被氣笑了。
蠢豬和假仙一結合,竟讓司徒曜這廝生出了一張無敵于天下的厚臉皮。
他一把捏住司徒曜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你信不信爺再讓你重新來一次?」
司徒曜呼吸一窒。
他用全力去掰對方的手,卻根本無濟于事。
趙重熙正想再威嚇他幾句,外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手一松,司徒曜的腦袋重重砸在了枕頭上。
「爺,粥和熱水來了。」
不一會兒谷雨和梧桐就一起走了進來。
趙重熙依舊站在床尾處,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司徒曜暗暗咒罵了兩句。
上一世的青青手段十分狠辣歹毒。
皇長孫落在她手里,結局可想而知會有多慘。
也難怪一個溫和善良的少年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真是被生生逼出來的。
青青為了達到她的目的,究竟做了多少孽?!
谷雨見他臉色雖有些異常,但精神還算不錯,便沒敢多問。
他擰了個熱帕子替司徒曜擦了臉和手,又從梧桐手里拿過粥碗︰「爺,您將就著喝點白粥。」
昏迷了將近兩日,司徒曜是真的餓得狠了。
他也顧不上講究,接過粥碗三兩下就喝了個底朝天。
谷雨︰「……」
梧桐︰「……」
趙重熙嗤笑。
經過這一遭,司徒曜這算是破罐子破摔?
當然不可能。
無非是覺得這屋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這廝連裝都懶怠了。
司徒曜把空了的粥碗塞進谷雨手里︰「爺感覺好多了,你們幾個這兩日辛苦,都回屋歇著去吧,不用值夜了。」
「爺,您只管歇著,小的不累。」谷雨哪里肯離開,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司徒曜溫聲道︰「既如此你便留下,讓阿福和梧桐去歇著。」
趙重熙蜷了蜷手指。
這廝明擺著就是不想同自己待在一起,生怕自己追問上一世的事情。
他做夢!
谷雨也覺得自家爺的安排挺好。
梧桐是伺候筆墨的,阿福又是六姑娘的小護衛,論伺候人的本事都及不上他。
與其三個人都在這里熬夜,不如讓他們先去休息。
他剛想開口,就見趙重熙淺笑著走上前來︰「三爺,還是讓谷雨和梧桐去歇著,小的還有些話想要同您說。」
「是六姑娘交待的。」他又及時補充了一句。
果然一提「六姑娘」,谷雨立刻就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他在爺身邊伺候好些年了,又怎會不知道六姑娘在爺心中的分量。
這麼說吧,雖然都是女兒,青姑娘就屬于那種爺掛在嘴邊的,而六姑娘則是爺裝在心里的。
可惜這麼多年六姑娘都不願意搭理爺,難得這次……
他忙道︰「那小的們就先下去歇著,爺也不要說得太久,就算睡不著也不能太傷神。」
說罷拉著一臉別扭的梧桐又走了出去。
趙重熙自然知道梧桐在別扭些什麼。
無非是覺得自己有事瞞著他,而且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他印象中的爺了。
可惜有些事情他即便是對梧桐也不能說。
而且是一輩子。
他冷眼睨著歪在床頭的男子。
這廝是自己的仇人之一,偏偏什麼都能對他說,而且只能對他說。
同樣是一輩子。
想想也真是諷刺,分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敵,卻不得不視對方為「知己」。
司徒曜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長孫殿下,我知道您也是滿腔的仇怨,可箜兒並非是算計過您的那個人,她是無辜的。
且如今您已經回京了,聖上一定會有許多事情要交給您做,總不好一直窩在成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