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四哥,是不是也向她現在握著麟兒的手一樣,帶著她離開長禧城,到江州去了。江州的那些日子啊,真是她最快樂的日子。
「娘親在想什麼?」易麟致問。
「娘親在想江州。」李長安笑著道,看著麟兒眼底的困惑,于是她道,「娘親小時候住在那里。」
「娘親和你父皇也是在那里有許多的回憶,那里有許多的人,都是娘親最重要的人,都是娘親最在意的人。」
「那我呢?」易麟致看著她。
「你和你父皇是娘親現在最在意的人。」李長安道。
易麟致滿意的咯咯的笑起來。
李長安刮著他的鼻子,「娘親,我也要去江州。」
「你是太子。」李長安卻不忍心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他是太子,如何能夠隨心所欲的到哪里去,何況哪個地方還是秦國的地方,他是燕國的太子啊!
這麼小個孩子,這樣尊貴的地位,卻不能夠隨心所欲。
她模了模麟兒的頭發,她永遠也想不到,長大以後的麟兒去了那個江州,在那里也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娘娘,殿下請用膳。」
李長安抱了麟兒起來,菜已經布好了,易麟致見著有他喜歡的松鼠桂魚和雲絲丸子,連忙笑起來。
阿芙給他夾菜,他仰著腦袋笑著道,「要娘親夾!」
李長安順著他給他夾菜,小女圭女圭便低頭去吃。
李長安本以為該有宮女喂他吃飯的,卻見他自己吃飯。
其實從前也是宮女喂的,只是易朝華覺得不好,就讓麟兒自己學著吃飯。但麟兒也是在母親面前才這樣乖巧的自己吃飯。
李長安卻見著易朝華雖然寵溺這個孩子,卻也不溺愛了他,該教的,該學的,也都沒有錯過。
李長安笑著便打賞了易麟致身邊的幾個宮女。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宮女上了點心來。
見著是凌波仙子。易麟致就笑嘻嘻的,「娘親,父皇喜歡吃這個!「
凌波仙子這一道菜不過是做的荷花酥,取了一個十分雅致的名字。而這道菜形狀與荷花相同,觀之美麗,食之酥甜。更是一道甜食,易朝華是不喜歡甜食的。
李長安笑了笑,只是怕是什麼時候這道菜勾起了那年輕的帝王對于昔日在荷花池里的回憶罷了。
那靈犀殿旁的荷花池,是他們把真心托付給了彼此,所以易朝華見著荷花才有所感。她那時候說靈犀殿的梨花,宮里的桃花都有了主人,而他們就成了那滿池蓮花的主人。
李長安盡管已經飽了,卻也拿起一塊荷花酥來,放入嘴里,果然是甜味的。晚上,內殿里熄了幾盞燈,易麟致睡在小床上,李長安坐在床邊,輕輕的拍著他,嘴里哼著江州的民謠。
「娘親唱歌比父皇好听。」麟兒躺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楮看著她。
那時候的易朝華每晚都會給她講許多天南地北的故事,她慢慢的唱著歌兒,慢慢的哄著麟兒睡覺。
「快睡吧!」
「娘親陪著你!」
麟兒笑眯眯的閉上眼楮。
這樣慢慢的時光,真的是來之不易。
待到易麟致呼吸均勻的躺下了,他的小臉依舊紅撲撲的,這一日應該是玩的累極了。她看著兒子的眉眼,竟好像看著哪個人的眉眼。
他和她兩個人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看彼此了,那麼多的誤會猜疑,如今算不算走到頭了,他們會不會像麟兒想象中的,三個人到一個院子里,過上悠然無拘的日子。
雖然那樣的日子只是一場夢,但他們也可以在皇宮里看著這一場綿長而幸福的夢。
等到太液池里的荷花開了,她們就撐著一葉扁舟到荷花里去,那里可以隔絕出另一方天地,等到河畔邊的桂花開了,他們就采下來去做桂花糕,那桂花糕一定很甜。
李長安想著想著竟然出了神,春風料峭,依舊是冷。她給麟兒把被子掖好就走了出去。
夜里繁星閃爍,她抬起手,好像真的能夠摘到星星和月亮,因為麟兒說,因為易朝華說,要把星星和月亮捧到她的面前來。她知道是不可能,但是他們確實是捧著最珍貴的東西到了她的面前來。
李長安只覺得一點睡意也沒有了,清涼的風從太液池的漣漪里穿過來,吹到人的身上,涼颼颼的,可她並不覺得冷。她攏著袖子,看著易朝華給她的那些燈籠。
「怎麼不多穿一件衣裳?」
這一句稀疏而平常,卻又像是在夢里說出來的一般。
可那樣熾熱而有溫度的話卻不是從夢里來的。她陡然回過頭去,見著那張想了又想,念了又念惡臉龐,此刻他站在自己的面前,顯得如此的不真實。
易朝華朝她伸開手,她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里。
「朕想你想的日夜兼程,總算是趕回來了!」
她撲在他的懷里,看著他清俊的眉目,整顆心都變的歡喜起來,「你終于回來了。」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易朝華抱著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
李長安笑著看著他,「你沒有事吧?」
她打量著他的全身,並沒有看到什麼明顯的傷口,又見著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顆心才放了下去。
「朕沒有事。」易朝華道。
易朝華牽著她的手,往太液池走去,多少次的午夜夢回,都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太液池邊上,等著她,盼著她,想著她。如今他們卻是兩個人,他們手牽著手,看著平靜如鏡的湖水。
要是時光能夠一直如此澄靜該有多好。
她忽然見著太液池里的荷花都盛開了,花團朵朵,綠葉婷婷,清風吹的枝桿微微搖晃,好像那個夏日,他們在靈犀殿的河畔里。
她恍惚的折下一朵荷花,恍惚的看著身邊的人。這樣熾熱的夏天,她的意識里,已經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想了又想的夢。
她伸手去模那張臉,卻終于什麼也模不到了,他消失了,就如同一場夢一般的消失了,和這太液池里的滿池蓮花一起消失了。
她伸手要去抓住什麼,最後什麼也抓不住,只是無能為力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