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明抬起頭來看著她，」嫂嫂還有事嗎？「
他總是這樣一副看似親切，實則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鐘毓婉搖搖頭，「不過是看這畫，看的入了迷。想來這幅茶園之作，皇上一定喜歡的。」
江景明道，「這茶園是江州的。為二哥提親時去過一次。」
紙上的山水朦朧，水墨出彩，鐘毓婉自小養在深閨，江州是祖籍之地，可她卻不識得這茶園。
她的目光落在江景明臉上，她只是記得，那個白衣翩翩騎在馬上想她家提親的男子。
她原以為她的夫君是他。就算不是他，也該是個相似的人物。
江景明對她撒了謊，這茶園的確是江州的，但是不是他向她家提親時見著的，而是當年與李玉茗居住過的地方。
江景明後來手法漸漸變虛，紙張周圍看不到底，茶葉真真是一望無際
鐘毓婉看著一片茶園，道，「小叔只顧著畫茶樹，可是忘了采茶之人了？」
「不過是風景畫，無需的。」江景明隨口敷衍。
「沒有人，到底是少了些生動。」鐘毓婉感到遺憾。
江景明提筆許久，卻還是把筆擱置下去了。「畫畫不宜畫的太滿，人生總該要留白。」
鐘毓婉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他在她的眼里，一直是白衣翩翩的公子，哪里知道他經歷過的亂世浮沉？
鐘毓婉還是點了頭，「小叔的畫既然畫好了，今夜可是留在侯府？」
「不了。今日還有政務。」江景明道。
鐘毓婉看著小廝替他把畫拿去曬干，裝裱。看著他翩然離去的身影，不禁握緊了手心。為何，天意弄人？
她站在高台上，看著他離開侯府。她無數次的想起當年在古剎柿子林下的初見，那時他也是這樣的白衣勝雪，衣袋翩翩。他伸手替她折下紅彤彤的柿子。他帶著那似春風般溫柔的笑，把那紅柿子遞給她。
只消得那一個笑容，似乎要講春日都融化了。
于是她想著李長安說的那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異國他鄉里，他便該是她的知己罷了
想到這兒，鐘毓婉想起從小一起長大的李長安。李長安已經不在了，為此她也曾傷痛了好幾天。她明白，這侯府里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何況是在宮里？
江景文杵著拐棍兒走過來，鐘毓婉的目光落在他傷了半截的腿上。她的父親，那位尚書大人可真是狠心，寧可把女兒嫁給一個身子殘缺的人，也要去換他滿身的榮華富貴。也不知道他享受著他的榮華富貴時，是否會想起她這個在異國他鄉的女兒。
江景文問，「你在這兒做什麼？」
「春來楊柳依依，草長鶯飛。你不能與我踏青，我便也只能登高望遠了。」鐘毓婉語氣平淡，卻也听不出任何抱怨之言。
江景文拿拐杖指了指自己這條斷腿，「就算我失了半條腿，卻也是江家嫡子，始終是侯府的主人。」他似乎是在宣誓主權一般的道。
鐘毓婉素來平和，也不是多話的人，這幾年的時日里，也這麼安安分分的過去了。只是今日想起李長安的死，想起她們的無奈，卻也難得回了一句嘴，「小叔他也不在乎這侯爵，這相國大人卻也做的更好。」
江景文扶著欄桿，「他始終是庶出的！」
鐘毓婉看著夜幕漸漸降臨，「天色不早了，雖是春日里，晚上卻也涼的很，侯爺還是早些休息罷了！」
身邊的丫鬟去扶江景文，江景文卻一把推開丫鬟的手。
江景文一把拽住鐘毓婉，將她按在牆上，「你嫁給本侯的這幾年，心里一直都想著他是嗎？
鐘毓婉手腕一痛，丫鬟彩萍連忙跑過去，「侯爺可是冤枉夫人了！」
江景文微微抬起下巴，眯著眼，看著她，「你登高望遠，看的還是他吧？可惜你是他的嫂嫂！」
鐘毓婉面上依舊平靜，「侯爺可是糊涂了？我看他做什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江景文加重語氣。這些年她和他之間眉來眼去，他怎能視而不見，只是他礙于身份無法去說。
鐘毓婉不是李長安，不可能與他反抗。她性子柔緩，她雖對江景明的確有心，但那心意是在她遇見他時就已經生了的情。這些年，她藏的很深，從來不曾表露一份。就算她有情，可是她從不曾覬覦。
那麼，她不過是心儀一個人，到底又做錯了什麼？
江景文見她面色從容，漸漸松開握住她手腕的手。
鐘毓婉低下頭，眼眶微紅，「妾身身子不適，先行退下。」
說罷，彩萍便扶著她的手下去。
低頭，她看著身上穿著的淺碧色的衣裳，那個人說這衣裳像是清晨的水露。如果上天要她深陷在侯府里，何苦讓她遇見那樣一個人？何苦讓她戀戀不忘，何苦讓她想說卻又不能說出口。
彩萍見著鐘毓婉哭了，連忙遞了手帕給她，「夫人別哭了。」
「我沒有哭。」鐘毓婉伸手抹掉臉頰上的淚痕。
彩萍道，「奴婢從小跟著夫人。知道夫人和郡主的關系是最好。如今郡主不在了，夫人卻也過的不開心。」
鐘毓婉想起李長安在雲浮山上為她放天燈的樣子又想起當年在李府中秋許願的樣子。
那時候的李長安總是笑得沒心沒肺，「婉姐姐，你許了什麼願？」
她便道，「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李長安便告訴她，「婉姐姐，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她笑意盎然，帶走少女的嬌俏。
李長安見她還不肯說，就道，「那我先說吧！」
李長安神神秘秘的，「我希望四哥會成全我的心事。」
鐘毓婉看著她臉頰微紅，便知這心事必定是感情之事。她既然說了，她便也如實告訴她，那個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嫁的是魏國的晉安侯府的公子，「我願日後夫妻和順，事事順心。」
李長安湊在她身邊，「前幾年晉安侯到長禧城，我曾見過一次。他雖年老了，但是依舊相貌出眾，想來他的兒子應該是不差的。再者說那侯府的長公子我也見過，想來，婉姐姐要嫁的二公子，一定是位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尚書大人的眼光，一定會為姐姐覓得良配。」李長安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