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
「懷義」周沐容一聲比一聲更重，最後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吼出來。
「李懷義，你不準死！」
「不準死！」
血染在鳳服上，落在鳳凰的眼楮里，真像是只孤傲的鳳凰落落血珠子一般的淚，哀鳴，淒厲。
他漸漸的 住唇，而嘴角的血也漸漸干涸，只是睜大一雙眼看著她，看著她像看著一場少年時的夢，那朵盛開再他心里有的灼灼桃花，漸漸的枯敗了。
周沐容心慌意亂，哭著道，「他要那東西，我給他就是了！你撐著，撐住。」
李懷義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的躺在她的懷里，他其實都知道，從小就知道她的秘密，可是他沒說說，一不說就是一輩子。
當年李懷義的父親李復為與前朝皇帝起兵，攻下了陳國，而周沐容的父親是陳國的臣子。周沐容的父親降了新帝，最後在構陷里也被莫須有的罪名流放，死在了路上。為什麼這些人要害父親，其中是有原因的。
周沐容哆嗦的握住李懷義冰冷的手，她才知道她對這個男人的感情超過了一切，甚至願意拿出那樣東西交換。
他喝的毒酒，是宮廷里最厲害的毒酒，當年的陳國皇帝也是喝了這一杯酒。隨著李懷義身子漸冷，周沐容將他摟的越來越緊，「你好狠心，你知道我手里有救你的法子，你卻不準我救你，你要我永遠欠你嗎？」
她的下巴擱在他的頭上，對他道，「你明知這壺酒有多余的，是我留著陪你一起上路了，可是你一個人走了。黃泉路上，你都不願意見我了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自問自答道，「我想也是，我那麼對不起你，你等了我一生，勢必是不想等了。」
周沐容說著說著，竟然一邊哭一邊笑起來，「可笑我痴痴一生，竟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的前半生只有和他的風花雪雨，後來的人生只剩下一個主題，便是報仇。如今報了仇，她卻好似不那麼快樂，這世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外頭的宮女不敢進來，只是傳達皇帝的聖旨，「娘娘，皇上在鴛鴦閣等著娘娘用膳！」
梧桐半死清霜後白頭鴛鴦失伴飛。合意！合意！
周沐容站起身來，她手心捏做拳頭。那個人是一個天生的帝王，她所有的小心思都無處遁形。
「送本宮到余府。」周沐容道。
她低頭最後看了一眼沒有氣息的李懷義，最後一眼，所以格外看的深重。可她又不敢去看，快速的撇過頭。
她的李懷義永遠是她心里翩翩而來的一場夢。
周沐容乘坐轎子到余府，因余陸是她的舅父，所以府里是有她母親的衣裳的。身上的鳳服已經被血染的斑駁，她褪下衣，換了母親過去的衣裳。
她沒有穿白色，而是穿一件淺粉色的交領如意裙，換了衣裳便走到北邊的荒廢園子里。
取了鋤頭，拋開那個「母親」的墓碑，其實母親早就在流放途中，尸骨無蹤，余陸當年偽造這個墓穴，只是為了拉攏她，探听她口中的秘密。
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把全天下人都想要的東西放在了這個假墓里。
她伸手捧開面上的土，撥弄陵黃色綢緞，綢緞里抱著一方印鑒，正是國璽。
她的父親受陳國皇帝所托，亡國之後，保護這方印鑒。所以周父假意降了齊國，可是齊國沒有許久，李懷憲又篡位了，他們人人都想要的國璽，就在她這個弱女子手里。
也許李懷義早就猜到了，可是沒有拆竄她。同她青梅竹馬二十年光陰，同她守住天真爛漫。
周沐容抱著這個物件走進鴛鴦閣。
此處換做鴛鴦閣也是有原因的，因此處靠著湖水，春江水暖，便可在這里看見芙蓉花棲，鴛鴦相伴。
周沐容握緊國璽，有了這麼個寶貝，李懷憲就算是承天命。
李懷憲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只是問道，「皇後為何不著宮裝？可是新做的衣裳不喜？」
「不是。」周沐容道。「臣妾喜歡的緊，只是臣妾怕是穿不上鳳服了。」李懷憲蹙眉，故意道，「朕的皇後國色天香，若是不著鳳服豈不是可惜了？」
周沐容握緊一雙手，她再也沒有心思同他打啞謎，跪在他面前，「求皇上留他一個全尸。」
她雙手上舉，陵黃的綢緞里包著的正是李懷憲日思夜想的國璽。
李懷憲挑起下巴，「來人，傳旨。江淮王自知罪孽深重，在獄中自盡。朕感念兄弟之誼，厚葬！」
「謝皇上恩典。」周沐容跪著拜了一拜。
李懷憲為她倒了一杯茶，「朕的皇後出色極了，起來吧！」
周沐容站在他面前，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局促不安。李懷憲卻一眼道破了她的心思，「你是在想朕會如何安置你？」
李懷憲一笑，「朕許諾過，你永遠是朕的皇後。」
周沐容道，「臣妾手上染上太多的鮮血，皇上給了臣妾一切，臣妾願意一輩子長伴青燈古佛，為皇上祈福，為秦國祈福。」
李懷憲哼了一聲，聲音明顯有怒氣，「你怕是要為他祈福不是？」
周沐容低下頭，如今她已經把國璽給了李懷憲，只求他高抬貴手的放過她。她目中盈盈帶淚，沒有說話，一切去不言而喻。
李懷義的聲音漸冷，「朕將這鴛鴦閣贈你，你日後就在此處吧！無召不得出。」
李懷義站起身，拿著國璽，他明黃色的龍袍刺眼耀目，周沐容看著他的身影，看著他的影子也消失在鴛鴦台，最後無力的摔在地上。
袖子落下，她忽然見著胳膊上已經干涸的血跡，那是李懷義的血，那是他的血，她閉上眼楮，只覺得頭腦里一片的黑色，他不在了，她始終都不敢承認，他不在了。
他是不是躲在了花窗後，同她玩捉迷藏，又是不是跳下河里去捉魚。又是去替她采一朵灼灼桃花，還是坐在窗前看著詩文。他的影子在每一處的地方。
在這鴛鴦閣里，她日日夜夜的看著成雙成對的美物，自己卻永遠形單影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