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看著懷里稚女敕的小孩,想不到,她已經做母親了。
一種復雜的感情從心里升起,在她想起過往這麼多屈辱的時候,竟然被人追殺之下,她的孩子來到這個世上。
好在,他安然無恙。
那老者進了屋子,李長安撇了他一眼,口氣不善,「您把這層易容的皮給取了吧!」
在見識老者的身手後,她就斷定這不是一個老人家,究竟那張面皮背後是什麼人,總該有個清楚了。
那老者伸手去揭開面皮,遲疑了一會,如今這個地步,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去瞞著了。
他扯下那張面皮,輕聲道,「淮兒。」
李長安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張臉,那張清冷若寒梅枝頭的雪的眸漸漸有了暖意,那張清秀白皙的臉,像是三月的春風。
江景明!竟然是他!
李長安哼了一聲,笑出來,「竟然是你!」
江景明點頭。
李長安問,「當年送我回江州的人可是你?」
江景明又點了點頭。
李長安還要去問,江景明卻制止了她,「別說話了,你現在身子虛。大約你也忘記了那個雨夜里發生的那件事。容我日後慢慢與你說吧。」
江景明以後卻也不提起了,他再一次送她回到江州。
清月跑出門來迎接,看著虛弱的李長安,心疼的扶著她,「怎麼會這樣?」
李長安問,「四哥呢?」
清月道,「四爺昨日與幾個文人相約去攀山了,如今听說你回來了,正急著往回趕。怕趕回來也是夜里了。」
清月扶著李長安進屋,連忙道,「快去準備熱水來!請個大夫過來。」
李長安回到久違的家中,心中卻七上八下的。問清月,「他走了嗎?」
這個他指的是江景明。
「走了。」清月點頭。
江景明的身份自然是不好隨意的出入江淮府邸的,可是她心里還有千千萬萬個疑問要去問他,他竟然就給走了。
清月派人去尋了一個乳母照顧小公子,又問李長安,「取名了嗎?」
李長安思考了一會,「就叫吏兒吧。」
因為七夕那日,她吵著要去街市上玩,便說與易朝華去猜燈謎取名字,可是燈謎沒猜著,易朝華卻是處理了一番吏治之事。這個名字是早就決定好的。
清月笑嘻嘻的抱著孩子,「吏兒的眼楮像姑娘。」
清月依舊是喚著她九姑娘,無論何時,她都是她眼中的小女孩。
夜風漸起,如今雖是開春了,可夜里還是涼的很。清月怕她受涼,特意將門窗關緊。
清月坐在床邊,也不去問她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只是溫柔的握住她的手。
李長安垂下眼,喚著一聲,「姐姐。」
她自小喚她一聲姐姐,不僅是因為她和四哥的關系,更是清月是發在內心,如親姐姐一般的待她好。
清月摟著她在懷里,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都過去了。過去了。」
這樣的事情那里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姐妹之間談心,一直等到夜深人靜,李懷義才回到了府中。
李懷義急匆匆的走來,清月站在屋子門口。
李懷義看著屋子里的燭光熹微,便問,「睡了嗎?」
清月搖搖頭,「等著爺呢!怎麼說的著?」
的確,一下子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哪里能夠睡得著?
李懷義點了頭,敲了兩聲門,才進了屋。
他知道她有有話要問他。
「四哥。」
李懷義走到他面前坐下,長嘆一口氣。
「漠北怎麼樣了?」李長安問。
李懷義簡單的答道,「漠北混戰,易朝華下落不明。」
漠北的浮尸流血,刀光劍影,仿佛又映入眼簾。
李長安點點頭,靠著背後的雙喜織鳥圖的枕墊上,沉默的閉上眼楮。
李懷義看著她,「你沒有什麼要問了?」
李長安睜開眼,眼神渾濁,「見過你的外甥了嗎?」
「還不曾。」李懷義搖頭,他急匆匆的趕回來,還沒有機會見到小孩子。
「那四哥去看看吧!」李長安語氣虛弱。
李懷義見著小妹不想說話,就轉身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想小妹心里該是不痛快的,畢竟他替她又做了一次主,畢竟他再一次將她推給了易朝華。可是他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只有母親離世的那個時候,他才見過一個委屈又無助的李長安,何時見到她如這個模樣。這江淮府里,素來只有李長安的笑聲,什麼時候見過她的傷心。
李懷義吵著漆黑的夜色嘆了一口氣,清月安慰道,「四爺不必自責。」
早知道是這個模樣,他一定為她尋一個就在身邊的婚姻,也不至于她遠嫁受這樣多的苦。他是她的保護傘,母親離世的時候,他親自發的誓,要照顧好她的。
吏兒醒了,乳母抱著小孩過來,李懷義看著那小小的一團,伸手抱著他在懷里,小孩子很喜歡笑,沖著誰都笑。李懷義看得小孩可愛,臉色也漸漸浮出一分笑容。
……
在府里休息了幾日,江景明卻帶了禮物來,明著說是拜會李懷義,可是眾人都知道,他是來見她的。
李懷義也沒有干涉許多,這幾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許多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
江景明和他曾有過同窗之誼,又有和六妹李玉茗的情緣,與李家而言,也是個復雜的人。
江景明給過丫鬟端著的烏雞人參湯進屋,放在桌子上,「喝些湯吧!」
李長安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目光犀利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有本事,做的藥酒使我忘記了那麼多的事情,直到至今我也想不起來,這三年的光陰里,與你的從前。」
江景明沖著她搖頭,「這不是我釀造的酒,紅杏齋也不是我的。但是的確有那樣一位得道仙人。在我知道你六姐的死訊後,生不如死的時候,遇上了這個人。」
江景明頓了頓,繼續同她說,「他將我救起,他見我痛苦,想我喝下這藥酒。可是我不信,這世上有讓人忘記的法子。他說是真的。可我還是拒絕了,我既然要替你六姐報仇,怎麼可以忘記了一切,自己去安然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