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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梅林與大興城(6)

他輕聲嘆道︰「無論怎麼樣,我們多少都是安全地方長大的,有門主,有老爹,還有那麼多師兄弟陪著,梅林又是自由逍遙的地方。可……黑莊不是,黑莊是出賣人心的地方,是做殺人買賣的,他從小長在那樣的環境里面,又加上之前全家被滅門。」麓揚仰頭頗為崩潰︰「從他當年能不要命的救我來看,他從十歲開始就已經放棄自己了。把名字給我也好,讓我代替他活著也好,還有後面發生的一切,這樁樁件件都暗示他不想要活下去。」

「麓揚。」

少年咬牙強壓下自己心中的酸澀︰「墨尋和我說過一些從前他還是楊麓時的事情,調皮搗蛋,功課最佳,好勝心強。那才是他原本的樣子。無關其他,我常常在想,若是當時他沒有救我,他應該永遠都是當年的心性,至少不會似現在這般虛無。」他嘆氣︰「我沒什麼希望,我就是想讓他有活下去的念頭。不要別人說他活不下去,他就這麼輕易的接受了。」

徐帆在他對面坐下,頗為糾結的開口︰「你是覺得,他對一切都沒有留戀對嗎?」

「不是嗎?若是有留戀,怎會那麼簡單就放棄活下去的機會?」

「你可曾想過,他為何會回來?」徐帆指著那盒子之中的東西道︰「你覺得這些東西,在他死後又會托付給誰?」

麓揚搖頭,窗外春花盡謝,人間已經換了季節。

「其實按照白暢的性子,若是真的想要振興黑莊大可以從入江湖,換個身份和臉就好,他不是有那張假面嗎?」徐帆笑道︰「過來梅林其實是下策,想來……為的,不過是寬慰你罷了。」

見麓揚面色有所松動︰「我覺得,他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可能他自己也想過延生之法,只是還來不及和你說罷了,你整日又是血脈相連,又是同生共死,他明知道自己攔不住你。」指著那人手中的書卷道︰「只能用這些招數來制止你了。」

徐帆又道︰「白暢比你我都聰慧,就連廣陵都一定有他城府深,你何必多此一舉呢?不是我說你,你適當的听听白暢的話,他總歸比你要有江湖經驗,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明顯就是慌了。」

「你說我急躁了?」

「可不是。」徐帆勸了人心情大好︰「听我的,你找他好好的聊一次,喝些酒,男人嘛,什麼事情不能一壺酒解決不了的。」

他笑著拍著麓揚的肩頭︰「我和思繡在一起這麼久,我發現一件事,看是你才和你分享啊,無論男女,什麼事情都要講清楚,兩個人相處總有一個人要讓步,你不讓他,他不讓你,你覺得你們兩個能不吵架嗎?」

麓揚不再說話,站起身隨著他往酒坊的方向去了。

好歹要說清楚吧。

寒挽陽正在花海之中練武,正巧遇上離去的白暢。

「沁兒哥哥,你去什麼地方?」

白暢听到沁兒二字有些無奈的嘆氣︰「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叫白哥哥,整日跟著你師父不學好。」

「其實按道理,我應該叫你堂哥才對。」少年將手中的長劍收到身後︰「你要去哪里?我正巧無事,我隨你去吧。」

「你師父叫你看著我?」他領著孩子往高處飛去︰「我去山下買些白紙,作畫的紙已經全都用完了。」

「那你叫梅林弟子去幫你買不就好了?何必親自跑一趟?」挽陽笑道︰「要不我去幫你買?哥哥你就先回去。」

「山上待得太悶了,下山去轉轉沒什麼不好的,你要麼隨我一起去,要麼就把你的小嘴閉上,自己選吧。」

「那還是一起去吧。」挽陽似是很喜歡白暢一般,緊緊的隨著他往山下而去。

文軒閣的紙張最是好,他要了一卷,還要了些墨,轉身望著喧鬧的街市,笑道︰「挽陽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他搖頭︰「沒有。」目光卻一直落在那邊的首飾鋪上。

白暢自然明白這個孩子的內斂︰「告訴我,延秋可有給你寫信?可有和你聯系?」

「有時候會有飛鴿和信箋傳來,都是些問好的語句。」

「哦?那你可有回信?」

「她傳信來,我不回復,總覺得不合禮數。」

白暢笑顏舒展︰「果然啊,這少兒郎的情感就是這般收斂啊,你且回答哥哥一句,你可喜歡延秋?」

少年滿面通紅︰「這個……這種事情怎麼能這麼直接的說出口呢?」

「如何不能?嘿,你既然覺得羞赧,我便不多言了,你自己心中有個數便好,只是莫要為了臉面而丟了真情,你說可對?」

少年低下頭,最後用力的點頭,似是將這番話,徹底的放入心中。

白暢拉著少年走到首飾鋪前︰「若是遇上合眼的便取了一個,他日見面好歹有個見面之禮,你覺得如何?」

「可她……自幼身上的東西就是極好的東西,哪里是我在路邊買到的能相提並論的?」

白暢將自己頭上的絛帶指給少年看,又拉了拉少年頭上的玉冠︰「學學你師父的不要臉精神吧,你瞧著,再名貴的東西都比不上心意,你師父整日里面在街上給咱們淘來東西,咱們平時里面可以束發的東西難道還少了嗎?買回來的總是心意,你有這份心,那孩子必然會很高興的,可明白?」

「明白。」少年與白暢結伴入了那首飾鋪,最後選擇一只蝴蝶流蘇的發簪。

「禮物不在大小,更在心意。」

挽陽瞧著白暢手中的錦盒免不得笑出聲︰「徐帆哥哥說最近師父和你吵架了,是真的嗎?」

「我這不是買了東西,要給你師父賠不是嘛。」

「沁兒哥哥。」少年隨著白暢乘上了太湖上的一葉輕舟,四面夕陽若流紗飛舞,翩翩若仙女肩頭的披帛。

「師父對你是真的擔心,就是方法有點笨,你可千萬不要和他生分了。」

白暢笑道︰「我和你師父啊,就是命中的冤家,還有好多仇要解呢,仇不報完,不分開。」

「不分開?」

他低下眉眼,似是惆悵般的抬起雙眸,將太湖美景盡收眼底,自言自語道︰「至少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不會離開。」

回了竹園,白暢將白紙放下,拿起錦盒準備去花海之中找麓揚,剛剛走出竹園便看到蓮池深處飛來一人,那人手中抱著兩束荷花,還有不少蓮蓬,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我看夏日來了,這荷花開的好,摘些過來,讓你就著畫。」

他淺笑開來︰「那你將他們放進花瓶之中吧,而後……咱們去後山坐坐?」

「哎,好。」

麓揚身上飄出一兩縷酒香,匆匆的入了門將其花放下,轉頭準備去追白暢,卻沒有料到那人就在門外等候。

「我還以為你和從前一般,先行而去了。」

「反正是同路,何苦勞煩門主追這一趟。」白暢輕咳了一聲,似是有些畏懼這夏日夜晚的濕熱。

「可要再給你添一件衣裳?」

「你打算熱死我嗎?」少年笑的憨然,對著麓揚伸出手︰「渡些真氣給我吧。」

他倒是第一次對著麓揚提出這樣的要求,驚得麓揚一怔,半晌才給他渡上真氣。

「你今兒真是奇怪。」二人並未用輕功,而是緩緩的往後山深處行去。

「我並不太會接受別人的好意,但……我會去學。你不要太著急。」白暢笑道,望著那枝頭還未凋零的殘花道︰「我過了十年那樣的日子,總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回到正常的性子,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適應一下,你說可對?」

「那你要快些。」他反倒得寸進尺的開口︰「我不會再那麼著急了。但是,你也不能再隨便離開。」

「我保證,十年之內絕對不會隨意離開。如何?」

「僅是十年?」

「紅玉總有一日會熄滅,我不過是殘身一具,能活到如今已經是上蒼憐憫,你就莫要再鬧出什麼事情了,我欠你太多,不要讓我余生都帶著愧疚而活。」

麓揚抿唇,最後笑道︰「好,我不鬧出事情來,這十年,咱們便好好的珍惜,紅玉當真熄滅之時,或許會有別的辦法。在此之前,你願意活下去便好。」

「我何時不想要活下去了?」

眼看著後山的雲煙這般團團而來,二人坐在一處,把酒言歡,白暢將自己手中的錦盒交給麓揚︰「這幾日叫你生氣,買了賠不是的。」

麓揚笑揚,順勢從懷中模出一個錦盒︰「我也賠不是,以後有事情還是當下就說清楚為好,免得咱們兩個都不痛快。」

「其實,一直以來只有你一個人不痛快,我沒有什麼好不痛快的。」烈酒入喉,他依舊是找著吵架的模樣。

「黑莊……」麓揚有些猶豫的開口︰「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打算怎麼辦?」

「以後打算把黑莊交給誰?」

「交給你啊。」白暢眉眼具笑︰「江湖之事,還是交給麓門主為好,以後梅林有了信息網,如虎添翼。」

「你當真的?」

「當然是真的。」白暢嬉笑道︰「還能騙你不成,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當然不是。」麓揚有些擔心的開口︰「信息網交給我,當真……」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我才發現不能為我左右的事情實在太多。」白暢微微搖頭︰「江湖上才狼虎豹過多,我能信的人也就只有你們幾個,我想過要將黑莊交給徐帆,可是……還是覺得,他不該被卷入這樣的事情之中。也想過交給挽陽,可是那個孩子……應該也就是未來的梅林門主吧。交給你也就等于交給了他。」

「梅林有了信息網……就相當于擁有了全天下的秘密,與我而言只有助益,你總是在幫我。」

「是雙贏才對。」他喝的有些醉意了︰「我可不放心將黑莊交給旁人,全天下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若是你的話,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你都願意與我同享。」白暢微微的眯起雙眼︰「我只信你啊,麓揚。」

「少喝點,這酒烈的很,你身子不好。」他將他手中的酒水奪走,白暢也並未多言,任憑他拿了去,而後便微醺的呆愣起來。

見他安靜,麓揚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去也終須去。」白暢喃喃道︰「去也終于去啊。」

麓揚細想了半晌,將手中的酒水送回到他的手中︰「喝吧,要是醉了,我送你回去。」

「總覺得你把我當成女子了。」他將那酒灌入口中,心中痛快起來。

麓揚搖頭︰「世間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子,我一定避而遠之。太麻煩。」

「我這是為了你好。」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為何屢屢拒絕我的好意?」

白暢傻笑起來︰「因為,你蠢唄。」

莫名被罵,他也不惱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將手中的酒水放在一旁,靜靜的欣賞起這梅林山水起來。

「白暢。」

「嗯?」

「你就這麼認命了?不想要活下去嗎?」

白暢笑而不語,將那酒水徹底飲盡。

麓揚轉身拿起自己的長劍,在山巔舞動而起,待他回身的時候,那邊的白暢已經將兩壺酒全都喝盡,醉的不清。

上前將人扶住,穿花扶柳而回,路過梨樹林的時候,梨香四野,白暢停下,望著那樹枝怔怔的發起呆來,麓揚見他停下腳步,免不得看去,只見那人雙眸微紅,竟然潸然落了淚來。

「怎麼了?」他問。

「你說要是當年我和父母一起死在王府,我是不是會快樂一些?」說完他又笑︰「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回去吧,我累了。」

麓揚扶著他往花海深處而行,最後將人扛在肩頭,施展輕功往竹園的方向飛去。

是傷心的。

僅僅是一瞬間,麓揚觸及了白暢隱藏至深的那份脆弱,那是所有人都未曾窺探過的絕望。

「沁兒。」落在園中,他將人放在一旁的躺椅上︰「你看清楚,我是麓揚。」

「我知道。」他眸色清澈至極,絲毫不像是有醉態的樣子,事實上卻已經醉至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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